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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同甘

  • 山河爛漫
  • 貝柒月
  • 2568字
  • 2020-11-30 21:43:33

因為天冷,晚膳直接是在房間里吃的。

兩人吃完之后,破天荒的紀博年沒有回書房,而是讓春申將書房里他常看的書拿到了她的房間。

她微微有些不適應,但看人家真的認真的看書,她只得也拿起桌案上一本文言小說看了起來。但往日都是她一個人的房間,因為他的到來倒像是變小了一般,她總是不自覺的聽到男人的呼吸聲,和書頁翻動的聲音。

這樣安靜的環境里,明明更容易靜下來,可她卻是越來越浮躁。

“不想看書?”

白幼萱心情浮躁,免不得翻看書頁的聲響大了些,卻不想紀博年放下了書,站起了身踱步到了她的身側,伸頭看了一眼她看的書,微微笑了笑道,“故事很新奇,就是文言晦澀難懂。”

“啊?”她反應了一會兒才知道說的是書,她擠出一絲微笑,“我就隨便看看。”

她平時里并不大看書,也只有失眠的時候,才會翻來看一會兒。

但大多時候,看不了一頁便睡著了,真要說內容,卻是一點也沒記住,就在白幼萱以為他會就著書中內容與她探討的時候,他卻是轉身往外走。

“喝咖啡嗎?”

他回過頭,又笑了笑道,“你的病剛剛好,還是喝點熱牛奶吧。”

說完他便開門去了外間。

他人走了,白幼萱先是舒了一口氣,卻又覺得兩人之間難得的好氛圍被自己破壞了去。若不是她想入非非,他大概還能繼續讀會兒書。

說起書,她想了起來,往紀博年剛剛坐過的椅子上看去,這才發現他讀的是《紅樓夢》。

她心道,這人果真是有耐心的。

不一會兒的功夫,紀博年便端了兩杯喝的進來。他遞給她的是熱牛奶,原以為他的那杯是咖啡,卻不想兩杯原是一樣。

“為何一樣?”她問。

話一出口,她又有些失笑。

她關注的細節,總是那么沒來由的。許是懶得再沖一杯咖啡罷了,哪有那么多為什么。她這么問倒顯得有些小家子氣了些。

她尷尬的喝了一口牛奶,掩飾自己的失言。

倒是紀博年回了一句,“與你同甘。”

白幼萱聽在耳朵里,面色一紅,輕哼了一聲,并不答話。

“同甘便可!”他喃喃的重復了一句,她抬眼望去,只見紀博年眼神奕奕,說的認真且誠。

她毫不懷疑其中的可信度,這人言辭簡約,卻輕易不作承諾。所以她能夠體會這句話的分量。夫妻本應同甘共苦,而他只說,‘同甘便可’。

這世間最動人的情話,往往是那不經意間提起的普通言辭。

嘴里的牛奶,讓她覺得心尖上綻放了一朵甜甜的花兒,甜到心底,又慢慢蕩漾開來,變成臉上的止不住的笑。

次日便是除夕。

府中難得的喜氣稍稍沖淡了連日來的凝重與哀傷。仆人們灑掃除塵,懸掛燈籠,廚房里飄出燉肉蒸糕的濃郁香氣。

然而這份熱鬧似乎被無形隔絕在了白幼萱的門外。

她看著窗外忙碌的景象,心里想的卻是那張昨夜就被她藏在枕下、此刻正沉甸甸壓在心頭的紙條。

紀博年似乎格外忙碌,在陪白幼萱用完早膳后,便去了前院書房處理堆積的年節事宜和一應拜帖。

偌大的房中又只剩下她一人,以及那樁秘不可宣的任務。

趁著午后春杏去廚房幫忙蒸點心的空當,白幼萱迅速行動起來。

女人衣物倒不難,她自己未上身的新旗袍有好幾件,特意挑了件不顯眼的天青色素緞舊式旗袍,又將一套嶄新的洗漱用品——潔牙粉、香肥皂、檀木梳、毛巾,細細包好。

最后,目光落在那把匕首上。

這并非尋常閨中之物。

她記得紀博年書房案頭有一把裝飾精巧的波斯匕首,開了鋒,卻主要用于裁紙、鎮紙。

紀博年見她多看了兩眼,曾笑著說過她若喜歡便拿去玩賞。

此刻,成了唯一的選擇。白幼萱快步去書房取來,冰冷的銀鞘握在掌心,那分量讓她指尖微顫。他若發現不見,該如何解釋?

心頭掠過一絲慌亂,隨即又被更深的憂慮壓下去:紀博文深夜冒險潛入,所求之物透著亡命奔逃的意味,此刻顧不了太多。

三樣東西被仔細放入一個不起眼的藤編手提箱底層,上面用幾件她的舊衣物和常用零碎物件嚴嚴實實地蓋住。

做完這一切,她才長吁一口氣,后背已沁出一層薄汗。剛合上箱蓋,春杏的聲音已在門外響起:“小姐,廚房新蒸了棗泥酥,給您嘗嘗?”

“哎,好。”白幼萱穩住心跳,走到門邊應道,順手將箱子推至床榻深處。

下午的陽光慵懶地穿過窗欞,卻難以驅散白幼萱心頭的陰霾。

她端坐著看春杏擺放點心,味同嚼蠟。

紙條上“三日之后”的字眼反復浮現——就在明日。紀博年說后日一早就啟程南下,她必須在今夜找到機會將東西送去云來客棧。

日影西斜,府中漸漸安靜下來。

年夜飯設在主廳,因守孝,菜肴比往年清淡豐盛,席間眾人低聲交談,努力維持著表面的和睦。白幼萱坐在紀博年身側,強顏歡笑,總覺得身旁這個男人洞察一切的目光時不時會掃過自己。

每當這時,她便不自覺地夾起眼前的菜,卻食不知味。

“臉色還是不好,”紀博年輕聲對她道,溫熱的掌心覆蓋在她微涼的手背上,“多吃些,養足精神,路上辛苦。”

那關切熨帖著她的心,卻也讓她胸口的愧疚與隱瞞愈發沉重。

她垂眼,低低“嗯”了一聲,幾乎不敢看他的眼睛。

年夜飯終于在一種微妙的氛圍中結束。

紀博年被幾位管事請去處理些緊急信件,臨走前叮囑她早些休息。

白幼萱如蒙大赦,回到自己房中,立刻掩上房門。

窗外爆竹聲零星響起,宣告著新歲的來臨,但在她聽來,都像是催促的鼓點。

她屏息聽著門外的動靜。

當庭院深處紀博年書房的門被推開又合上的聲音清晰傳來,她像兔子般迅速跳起。

沒有絲毫猶豫,白幼萱穿上厚實的狐裘,戴上遮掩面容的寬沿帽和圍巾,提起那只沉甸甸的藤箱。她沒有走正門,而是悄悄推開側窗,寒風猛地灌進來,刺得臉頰生疼。

她咬咬牙,撐著窗欞,利落地翻了出去,落地時一個踉蹌,差點摔在冰冷的積雪上。

依舊是從紀府祠堂的那棵大樹旁翻墻出了府。

深夜的街道空無一人,清冽的空氣里彌漫著鞭炮過后的硝磺味和寒風刮過枯枝的嗚咽。

白幼萱拉緊圍巾,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積雪前行,每一次踩踏冰雪的咯吱聲,在她緊繃的神經里都被無限放大。

她不住地回望身后,黑暗濃稠如墨,仿佛隨時會吞噬什么。

云來客棧的招牌在風雪中顯得有些黯淡。

這客棧位置偏僻,此刻更是門窗緊閉,一片冷清。

白幼萱的心臟咚咚亂跳,幾乎要撞出胸腔。她繞到客棧側后方不起眼的窄弄里,一處標著“貨棧入口”的小門前停下。

她深吸了幾口冰冷的空氣,定了定神,按照心中默念了無數遍的指令,伸手在那扇小門上急促而規律地敲了三短兩長,然后靜靜等待。

門內一片死寂,只有風卷過屋檐的呼嘯。

寒意,更深了。

白幼萱的心一點點沉下去。

紀博文是否已經不在?或是出了別的變故?

她提著箱子的手凍得有些麻木,巨大的不安和深夜孤身在外的恐懼開始攫住她。

就在她幾乎要放棄,準備轉身離去時——

“吱呀……”

一聲極其輕微的、帶著銹澀的門軸轉動聲響起。

那扇逼仄的小門,打開了一條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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