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日子里,顧月影幾乎每天都會來醫院看望他,也會為他做符合他口味的飯菜。即管她已經很努力了,但紀云川就是頑石一塊,不為所動,毫不領情。
每天風塵仆仆,熱情而來。相處中又話不投機,不歡而散。紀云川的固執和惡毒一次次地打擊著她,雖是如此,但并未讓她退縮,畢竟自己的父親還在看守所里,不容她退縮。
顧月影在家照常做好飯送去醫院,紀云川照常冷漠以對不為所動,她的心血照常付之東流。
也許是真受夠了顧月影這樣有求于人的熱心,在他看來她的熱心完全多此一舉,恨鐵不成剛道:
“你每天這樣作踐自己有意義嗎?把確診報告給我,我就答應你同你爸刑事和解。”
“我爸什么時候放出來,我就什么時候給你檢測報告。”顧月影也絲毫不退讓。
“你不相信我?”
“當初就是因為我太相信你了,才落到今天這個地步。”顧月影面對他的質問,只覺好笑。“我是不會相信一個一心求死的人。”
紀云川聽到這話,一時語塞,沒想到她把自己的內心看得如此透徹,透徹到無法反駁了。
“既然我們無法說服對方,你就別在我身上繼續浪費時間和精力,彼此這樣鬧心,互相傷害有什么意思?”
“怎么?你每天咒罵我,我都沒聽厭煩,你倒先罵累了?”顧月影見他有些服軟,不禁驚訝得冷笑起來。
“你很喜歡被我這樣咒罵嗎?”
“聽習慣了也就當你腸胃不好是在放屁。”顧月影一臉不屑,忽想到什么,竟忍不住笑出聲來,感慨道:“這個世界上別人只會對我說‘祝你早日康復!’,只有你不同,你是真心實意地對我說‘要死死遠一點’。”
“你覺得這樣挖苦我,我會很生氣?”
“我才不在乎你生不生氣呢!”顧月影見他自作多情,不由送給他一個白眼。
紀云川見趕不走她,也就懶得跟她爭執,一把提上被子蒙頭睡覺。顧月影沒有打擾他休息,而是從背包里拿出畫板和彩鉛,即興畫起畫來。
“沙……沙……”,抱著畫板約么畫了半個小時,她的大作終于完成了。紀云川躲在被子里裝睡,聽到她停下畫筆的聲音,不由將腦袋從被子里探出來。
“嗯,畫得不錯,送給你了!”顧月影欣賞著自己的大作,很是滿意地笑著點頭,將畫板翻了個面,正面對向紀云川,問:“怎么樣?帥吧?”
紀云川看到眼前這幅畫不由驚愣了一下,沒想到顧月影畫的肖像畫竟是他。
深藍靜謐的大海,海面上銀色波光起伏,一個男人站在海邊,手執長鏡頭相機正在觀測天空中那輪明亮皎潔的月亮。
“你可真無聊!”紀云川鄙夷地冷啐一聲,將目光從畫上移開。
“沒辦法,現在每天面對你這副惡毒的丑樣子,時間久了難免會產生心理障礙。”顧月影沒有理會他冷漠的態度,在畫上簽好自己的筆名后,就將畫平整地貼在了他床頭的墻上。“現在有了這副畫就不同了,以后每當被你現在的丑樣子嚇到時,可以看看這幅畫,看看你曾經帥氣有愛心的模樣,心里就不會那么難受了。”
“愚蠢的人就喜歡做這些沒意義,自欺欺人的蠢事。”
“謝謝你的評價,如果你不喜歡這幅畫可以撕掉,我明天會繼續再畫一幅更帥的你,直至把現在的你氣死為止。”顧月影一臉無所謂的樣子,得意洋洋地說完后就離開了他的病房。
紀云川見她終于走了,不由解脫地長舒一口氣,氣得扯掉床頭墻上的畫,正準備撕掉,忽看見畫上落款留著“俏熊妞”三個字,還有4月21日的日期。
4月21日正是前幾個月和她在三亞拍攝月亮的日子,也就是這幅畫所描繪的場景。而“俏熊妞”這三個字應該是顧月影的筆名。
看到畫上的自己是如此的歲月靜好,紀云川的內心竟起了些許微瀾。他打消了撕掉畫的念頭,將畫放到床頭柜上,兩眼望著窗外,窗外的天空很藍,藍得猶如三亞的大海。
想著顧月影是個漫畫家,她一定有自己的微博,于是他拿出手機,在微博中搜索“俏熊妞”。
果然在微博里搜到她個人的主頁。作為一個漫畫家,她的粉絲數不算多,大概有七八萬個。
她的微博大多發的是她作品的動態,也有她與粉絲交流的日常。紀云川翻看著,了解到她主要是畫少女漫畫的,作品有《公主狂想曲》、《魔神小嬌妻》和《俏熊妞日記》。
這三部作品中就屬《俏熊妞日記》人氣最高,從粉絲留言數可以看出反響算比較熱烈吧!
紀云川在網上簡單看了看她的漫畫作品,迎面撲來的感受就兩個字“幼稚”,無論畫風還是情節,都太幼稚了。
正當他準備關掉微博時,忽被她微博下的一條評論吸引住了。這條評論是問她最近的身體狀況,表示自己很擔心。
顧月影沒有回復粉絲這條評論,結合先前種種,紀云川隱隱察覺到顧月影怕是患有什么疾病。為了找尋答案,他索性繼續翻看她的微博。
一條一條逐個翻著,微博的畫風也在不斷發生變化,翻到去年的微博時,他徹底震驚了,平時穿著風格前衛多變的她,去年的微博幾乎全是她穿著病號服的模樣,評論區里除了探討她的作品,更多的是粉絲為她祈福的內容。
“難怪她會說世界上別人只會對她說‘祝你早日康復’,而我卻只會對她說‘要死死遠一點’。”
紀云川內心懊惱地放下手機,抬手閉目揪了揪額頭,這時護士“胡安陽”正好進來為他換藥,想著胡安陽與顧月影熟識,索性向她打聽顧月影的病情。
“顧月影……她是不是患有什么重病?”
胡安陽見他問起,不解反問:“你不知道嗎?她從小到大一直患有尿毒癥。”
“尿毒癥?”紀云川很清楚這病意味著什么,心里越發不是滋味了。
“是啊!她從小就在我們醫院做透析,隔三差五還來住院,挺可憐的一個小姑娘。”胡安陽說著一臉惋惜地嘆了口氣,非常感傷地說:“她媽媽在她很小的時候就死了,因早產她出生時腎不好,還患有‘苯丙酮尿癥’,她爸獨自把她拉扯大,不知經歷過多少風雨,真是太不容易了。”
“苯丙酮尿癥?”紀云川心里默念著這個特殊的病癥,此刻他總算明白顧月影為什么從小嚴格控制飲食,不吃葷腥了,自己不吃葷腥跟她比起來簡直就是矯情啊!
“我不知道你跟小月爸爸之間有什么矛盾,但請看在他們家確實困難的份上,高抬貴手,放過這對可憐的父女吧!”胡安陽見他陷入深思,貌似流露出些許惻隱之心,遂趁熱打鐵,請求他放過。“你是大學的教授,享受著常人無法與之相比的榮光和優越的生活,不要跟社會底層苦苦掙扎的小民計較了。”
“我們生活在法制社會,是非對錯,法律會主持公道的。”紀云川內心雖對顧月影有所愧疚,但并沒有打算因此退讓。
原以為碰上顧月影是自己這輩子走向人生終點的最后一站,不曾想自己也是顧月影走向她人生終點的最后一站。
他倆的相遇,都是沖著各自的圓滿。一個惡毒,一個天真,當這兩個追求圓滿的人碰到一起時,最后的結局就注定不可能圓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