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戰略慈善的前景

選擇慈善事業的目標

戰略是實現目標的一種手段，因此你需要先確定你想要實現的是什么，才能找到合適的戰略。對于個人的慈善事業，我們有一些相同的目標，如緩解全球變暖；也有一些不同的關注點，如何豪關心如何保留美國西部美麗的田園景致，而保羅則專注于弘揚古典音樂。但是正如我們在前言中所說的，本書旨在幫助你更有效地實現目標，而不是為幫助我們自己。

許多慈善家往往受到他們特定的興趣和熱情的啟發，未從事慈善事業前就確定了目標。這些啟發可能源于個人的經歷，或是基于宗教信仰、哲學觀、個人信仰。例如，有效利他主義認為，慈善經費應該完全用于災難的救援，以及提升全世界最底層人民的生活水平，¹而另一些人的觀點則與有效利他主義存在分歧，他們認為慈善家對于他們所處的社會具有特殊的責任。²對一些人而言，幫助他人的優先級高于實現自己特定的目標，這些人在選擇自己的事業時，可以用到著名的降落傘法。

我們并不建議你一定要效仿凱莉·圖納和達斯汀·莫斯科維茨的做法，但是你會發現，這些年輕的慈善家的行動十分具有感染力。當凱莉和達斯汀決定捐出自己的財產時，達斯汀寫道，他的巨額財富“并不是個人的財產，而是給世界帶來更多福祉的工具”。³

當達斯汀專注于建立一個新的公司時，凱莉對他們的慈善目標和方法進行了長達數年的研究，她想要知道“我和美國其他的捐助者因為沒有親自去了解而忽略了多少有價值的事業”。⁴她與GiveWell（一個對解決全球性貧困問題的慈善機構進行評估的組織）的聯合創始人合作，與大量的從業人員和捐助者深度對話，并且與有經驗的基金會共同開展捐助行動，學習應該如何進行捐助，并對受捐助機構的活動及其影響力產生直觀的認識。

凱莉和達斯汀創辦了好項目基金會，以及與之緊密合作的“開放慈善項目”。⁵經過多年的發展，關于基金會秉持的根本價值觀的準確描述已經發生了變化，以下內容摘自其現在的網站：

我們捐助的首要目標，是最大限度地改變盡可能多的人的生活。我們相信，每一個現在和未來的生命都是有價值的。這一指導原則對于基金會的投資方式具有深遠的影響。

一些捐助者更希望把錢捐給自己身邊的人。一些人認為，把捐助的范圍限定在特定的國家或地區更有價值。而我們認為，不限定地區的捐助對我們而言更有意義。到目前為止，許多基金會的捐助都針對世界上最貧困的地區，金錢在那里可以拯救生命，提升生活質量。但是，我們也會資助發達地區那些有潛力在一定程度上改善人們生活的機構。⁶

網站上解釋道：“作為一個新的基金會，我們決定并不局限于特定的領域。相反，我們將花時間學習開展慈善的各種方式，包括直接捐助、自主研發和促進政策制定，以便找到那些我們可以長期產生巨大影響力的領域”。⁷基金會制定了以下標準，用于選擇資助哪些事業。

·重要性：問題出在哪里？有多少人受到了影響？影響的程度如何？

·可行性：可能的解決方案是什么？是否有可能取得實質性進展？

·擁擠度：還有哪些機構在處理這個問題？這個領域是不是資金不足（而不是捐助者“人滿為患”），捐贈能夠讓好項目基金會發揮更大的影響力？⁸

許多慈善界的新人沒有能力或是精力像凱莉那樣艱苦地學習。當然，你可以有不同的價值觀和目標，但是她提供了一種詳細的流程供你運用自己的資源。

凱莉擔憂自己忽視了她和達斯汀未想到的一些慈善領域，因為其他慈善機構往往始于捐助者的個人經驗。例如，當妻子遭到醫務人員冷漠對待后，X光技術的領軍人物哈維·皮克（Dr.Harvey Picker）運用家族基金會的資源，與聯邦基金（Commonwealth Fund）合作支持相關研究，并倡導以病人為中心的醫護理念；⁹比爾和梅琳達的捐助，源于他們在1993年的旅行中，切身感受到非洲的貧困；¹⁰艾德·斯考特（Ed Scott）對全球發展中心（Center for Global Development）的捐助，源于受到了一份文件的觸動，文件指出了世界銀行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實施針對發展中國家的緊縮政策可能帶來的災難性后果。¹¹

與凱莉和達斯汀懷抱著巨大的抱負開始慈善事業不同，另一些擁有巨額財產的人常常會選擇一個保守的目標開始自己的慈善事業，之后他們才會考慮更遠大、更復雜的目標。

戰略的必要性

接下來我們需要考慮戰略的問題。無論你參與慈善的動機和目標是什么，你的工作都離不開使命感、責任感和熱情。但是，每一個成功地將使命感、責任感和熱情轉化為影響力的案例背后，都有數百個案例中的慈善家以為，僅僅依靠這些就可以成功。如果慈善家沒有將熱情轉化為理智、計劃和執行的能力，美好的愿望和實際影響力混為一談的行為將充斥這個行業。

無論你考慮的問題是緩解全球變暖、消除饑餓、治愈疾病還是改革教育，你都將面臨挑戰，不僅僅因為社會變革需要多方的共同努力，更因為沒有一個通用的標準可以衡量慈善的成功。不同于商業上的經濟回報或是政治上的支持率回報，慈善行業很難獲得反饋，卻又充斥著雜亂的信號，這些信號常常因為各種對捐助行為的過度美化而被曲解。

因此，一旦你意識到了你的熱情并找到了你的目標，你必須調動全身心的力量去制定和實施戰略，去實現你的目標。戰略包括現實的、詳細的方法，幫助你完成你的慈善事業。戰略的最終目標是發揮影響力，這與美好的愿望所產生的結果完全不同。影響力指的是引發了變化，這種變化并不是存在主義上的或通常意義上的，而是根據你的慈善目標產生的。

慈善的成功和失敗

為了讓你認識慈善行業的各種實踐活動和工具，以及慈善組織面對各種情況時的做法，本書的各個章節都有真實的案例。我們分析成功的慈善活動的同時，會描述那些失敗的案例。捐助通常都伴隨著風險，如果你資助的是長期提供服務的機構，可能風險并不高；但在政策倡導型的案例中，你面臨的風險會非常高，因為很有可能會失敗。與之相關的問題是，潛在的回報是否值得你冒險，以及你的戰略是否能夠讓你把風險控制在可以接受的范圍內。

我們之所以強調失敗的作用，是因為慈善家可以從失敗中學到很多東西。正如蘋果大學的院長喬爾·波多爾尼（Joel Podolny）所言，“成功帶來了糟糕的學習環境”，¹²而從失敗中學習是戰略慈善的核心原則。但是，只有當你能夠清晰地認識你的失敗時，你才能從中吸取經驗。對領導D-Rev組織為發展中國家設計公益性產品的克里斯塔·唐納森（Krista Donaldson），¹³我們懷有崇高的敬意，但對于她提出的“提倡在失敗中學習會產生不誠信的問題，會阻礙人們對于成功的追求”，¹⁴我們無法贊同。

新營利組織（New Profit）是一家對公益性企業進行風險投資的機構，其創始人瓦內薩·基爾希（Vanessa Kirsch）對于失敗持有不同的觀點，她委婉地表示，“如果一家機構對我們說它從未失敗，我們會對此抱有懷疑”。¹⁵當我們任職于休利特基金會時，我們每年都會評選出“讓你學到最多東西的失敗投資”。因為整個基金會都從中吸取了經驗，因此得到這個獎項并不是一種恥辱，反而是一種“炙手可熱”的榮譽。事實上，我們基金會的捐助也因此變得更加有效，我們相信這對你一樣有用。

在大多數情況下，如果實施一個戰略所必需的行動沒有落實，或是行動并沒有產生實現你的預期目標會產生的結果，那么這個戰略的失敗顯而易見。然而，那些看似成功的案例也會面臨一個問題，即很難確認成功是因為獲得捐助的機構的努力，還是其他的原因。

為什么要分析成功的原因？并不是因為這可以讓你對自己的成績感到驕傲（或是慚愧），當然我們并不會因為你的驕傲而指責你，重要的是你可以了解哪些行動是有效的，哪些是無效的，這樣你才能讓你自己，以及你捐助的對象表現得更為出色。

第5章給出了一些穩健性方法，用于測試提供食物、保健服務和教育等物資和服務的活動是否達到預期。然而，要評估影響法律政策和公司行為努力之間的因果關系則困難得多。在某種程度上，這些干預所固有的復雜的社會和政治動態是一直存在的。但這也是許多慈善活動分析不充分、透明度不高的結果，還是慈善家、他們的同行以及受助者沒有阻止他們沾沾自喜的結果。

值得注意的是，“開放慈善項目”發起的對慈善案例的學習，可以幫助我們對這些問題進行嚴密的、客觀的分析。¹⁶本書也從這些有待完善的案例中，選取了幾個進行分析。在這樣的背景下，我們分析了幾個不同類型的慈善案例，其中有成功的，有失敗的，也有存在爭議的。

通過服務改善貧困

羅賓漢基金會（Robin Hood Foundation）每年的預算約為2億美元，源于對沖基金經理和其他個人慈善家。該基金會致力于解決紐約市的貧困問題，¹⁷正在開展的項目有以下四個。

·確保就業和經濟穩定（例如提供小額貸款、金融知識課程，幫助人們享受社會福利）

·K-12教育（例如開設優秀的特許學校）

·未成年人福祉（例如反對虐待兒童，幫助無人照顧的兒童，以及提供早期教育）

·生存與健康（例如幫助無家可歸的人、提供應急的食物，以及幫助艾滋病患者）

羅賓漢基金會資助的多為提供服務的機構，資助方式包括幫助它們提升運營能力以及提供資金。羅賓漢基金會采用了一種通用的標準評價其資助的機構，以及它們自己在上述前三個項目里的表現，這個標準就是：項目受益人一生的總收入增加了多少。根據其成本-效益分析，羅賓漢基金會每投入1美元，其受益人的收入就會增加12美元。¹⁸

基金會的投資流程確保其針對每一個申請人都進行了系統的成本效益比評估，但這并不是投資的唯一標準。它的前任項目總監邁克爾·溫斯坦（Michael Weinstein）寫道：

成本效益比是一個很有用的指標，但它并不精確。它只是投資人眾多決策工具中的一個。精明的投資人不再僅僅根據成本效益比的數值做決定，就像優秀大學里的招生主管不會僅僅根據SAT的成績錄取學生……同時使用成本效益比與其他的信息，投資人可找到最有可能實現目標的投資對象。¹⁹

當我們討論一家機構的價值時，成本效益比提供了一個關鍵的指標，但是項目管理者需要根據自己的經驗指出不合理的數據，以及不能全面體現機構價值的數據。這樣做的目的是測試項目管理者對客觀數據的判斷力，以及能否將數據與現實相對應。²⁰

羅賓漢基金會是一家重視戰略的基金會，它主要致力于解決紐約市的貧困問題，毫無疑問，這是一個有意義的目標。為低收入人群提供個性化的幫助是達成目標的有效方式之一，當然并不是唯一的。²¹除了資助提供服務的項目，還有包括政策研究和改革在內的其他方式，但提供服務是一種較為可靠且風險相對較低的方式。羅賓漢基金會在高度透明的決策過程中對經驗數據的運用具有示范意義。²²基金會不僅要對目標負責，也要對后續的影響力負責，對投入的資金負責。

羅賓漢基金會有高額的預算、縝密的投資流程，以及約75名專業人士組成的團隊，他們負責對機構進行盡職調查，并提供幫助。那么個人慈善家也可以運用戰略性的方法對提供服務的機構（無論這些機構是幫助貧困家庭、保護環境、幫助學習音樂的學生，還是幫助其他非營利組織的受益人）進行捐助嗎？

我們的答案是可以的，但還有一些前提條件。盡管你不需要為你的每一個慈善項目設置一個統一的目標，但是你需要：①為你捐出的每一件禮物、每一筆錢設置一個清晰的目標；②對于機構實現目標的能力有一定的信心。第一個條件相對容易達成，而第二個就復雜得多，因為許多非營利機構并不能夠按照既定的流程并以結果為導向行動，且沒有第三方能夠提供評估各種非營利機構影響力的服務。

缺少了這些指標，具有戰略思維的個人慈善家可能會選擇一家自己信賴的機構，效仿其捐助的方式，或是從越來越多的致力于解決特定問題的基金會中選擇一個值得信賴的進行捐助。缺乏戰略眼光的做法是因為令人動容的請求、富有個人魅力的管理者，或是因為你的朋友和生意伙伴的要求而決定捐助某家機構。

通過社區工作解決毒品問題

從1988年到2003年，羅伯特·伍德·約翰遜基金會（RWJF，以下簡稱“約翰遜基金會”）為它的“反擊計劃”項目投入了8790萬美元，該項目致力于減少底層社區的毒品和酒精成癮問題。²³在開始這個項目之前，該基金會進行了為期兩年的調研，了解了過去社區為解決酒精和毒品問題所做的工作。這些工作主要圍繞減少毒品供應以及加強執法力度而展開。然而，這些工作缺乏有效的領導，且項目、社區、地方和州政府之間缺少合作，因此遭遇了徹底的失敗。

“反擊計劃”引用了社區變革領域最有效的思維方式，它認為結合政府部門、學校以及非營利組織開展的社區工作和針對個人的治療項目，社區就可以解決毒品問題。它還對評估項目成果的指標進行了具體的規定，包括兒童和青少年中新增的酗酒和吸毒案件，毒品和酒精導致的死傷案件和健康問題，以及吸毒引發的犯罪問題等是否持續減少。

基金會從超過300個申請者中選擇了15個社區，這些社區的申請包含預防機制、早期干預手段、治療及防止復發的方案。基金會根據整合醫療及其他社區資源的能力，從每一個社區中選擇了一個領導組織。每一個社區都采取了三種相輔相成的策略：

·通過加強社區警力、美化街道、改善居住環境，營造不利于酒精和毒品傳播的社會環境。

·通過對酒精和毒品成癮的個人提供親子班、青少年項目、學術支持和個案管理，幫助他們學會拒絕和擺脫酒精及毒品。

·通過取締毒品交易場所、清理廢棄建筑、關閉高危地區的酒類零售點，降低人們接觸酒精和毒品的可能性。

正如一個綜合性評估所總結的，“一個扎根于社區十年之久的合作項目，盡管擁有足夠的技術支持和指導，以及頂尖的人才配置，并在預先選擇的場所開展，但依然沒有在減少酒精和毒品濫用上取得滿意的成果”。²⁴項目失敗的原因有很多，其中之一就是各參與機構和組織互不信任，以及為爭取更多資助而展開的惡性競爭讓它們忘記了項目的初衷。

我們認為，約翰遜基金會的“反擊計劃”是一項具有高度戰略性的規劃。它有明確的目的，基于完善的證據鏈，且計劃得到了充分的落實。這與第11章中討論的休利特基金會的社區優化項目完全不同，那個項目的失敗從一開始就注定了。

值得注意的是，約翰遜基金會評估了自己的慈善項目，并將結果公之于眾。作為一個典型案例，對“反擊計劃”的評估讓人們更清晰地認識到，在社區變革領域，哪些做法是有效的，哪些是無效的。此后，有越來越多的項目期望從社區層面解決問題，比如“集體效應計劃”，該計劃的參與者包括個人慈善家及家族基金會。也許這么說還為時過早，但是這些計劃的總體成功率并不高，這也許說明了社區問題的復雜性，以及讓多個獨立參與者默契合作的難度。

減少美國的吸煙問題及吸煙導致的死亡

在分析了約翰遜基金會的失敗案例之后，我們來看一個產生了深遠影響的成功案例。²⁵從1991年到2009年，在史蒂夫·施羅德（Steve Schroeder）的領導下，約翰遜基金會投入了7億美元，用于減少美國的吸煙問題。安妮·E.凱西基金會（Annie E.Casey Foundation）和加利福尼亞州健康基金會（California Wellness Foundation）也參與了這個項目。這些基金會投入資金，用于支持政策研究及改革、各部門和組織間的合作與溝通，以及禁煙項目。公共項目評估中心指出：

通過這些項目，約翰遜基金會推動了政策的制定，以及用于禁煙的公共衛生基礎設施的建設，以幫助煙民戒煙，并改變了美國的吸煙文化和社會對吸煙的接受度。例如，基金會與其他一些致力于禁煙的組織一起，支持全國范圍內的禁煙項目，這些項目通過大眾傳媒和社區機構倡導禁煙。基金會推動各州和全國增收煙草稅，這對于煙民尤其是年輕的煙民打擊力度很大。基金會還推動制定禁止針對未成年人的煙草廣告和宣傳的條例，落實禁煙法案，幫助煙民接受戒煙治療，推廣覆蓋戒煙治療的保險，促使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FDA）對煙草產品進行管控。²⁶

約翰遜基金會支持政策研究，包括可能減少煙草使用的煙草管理和增稅條例。它投入了數百萬美元用于“無煙國項目”，以支持在全國范圍內減少煙草吸食的計劃和活動，尤其針對兒童和青少年吸食煙草的問題。同時，基金會支持治療煙草成癮的相關研究，并致力于將成功的研究應用于實踐中，以及幫助人們接受有效的治療。基金會還促使政府與煙草行業達成和解協議，使煙草行業接受政府對煙草廣告、市場營銷和推廣活動的限制。²⁷

公共項目評估中心的報告總結道：

在1990年，幾乎沒有人受到禁煙條例的保護，而到了2009年，國家和地方政府的禁煙條例覆蓋了全美57%的工作區域，65%的餐廳和54%的酒吧……

這些變化極大地降低了吸煙導致的死亡率和患病率。從1993年到2009年年中，和解協議的簽訂導致稅收和煙草價格上漲，室內全面禁煙和其他相關的煙草管控措施相繼落實，到2010年，吸煙人數至少下降了530萬，避免了超過6萬例煙草導致的死亡。到2063年，也就是約翰遜基金會開始推行禁煙工作并首次公開相關數據的70年之后，如果新政策可以持續實行，預計吸煙人數將減少1200萬，煙草導致的死亡將減少210萬例。²⁸

到2009年，吸煙以及吸煙導致的患病率和死亡率已經有了大幅的下降，且在美國的許多地方，社會對于吸煙的態度也發生了變化。然而，我們無法判斷基金會的工作在其中起了多大的作用。由于美國衛生部1964年的報告指出了吸煙與特定疾病之間的關系，²⁹以及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管控煙草產品的努力，加之美國癌癥協會、美國醫藥協會、美國心臟協會和其他組織的宣傳，在約翰遜基金會行動之前，美國的吸煙人數已經出現了下降。歷史學家本杰明·索斯金（Benjamin Soskis）指出，“很難將約翰遜基金會與其他致力于相同領域的組織區分開來”，但是他也總結道，約翰遜基金會的努力改善了整體健康水平。³⁰

我們將讓讀者思考自己是否愿意投資一個無法確定7億美元的慈善資金是否發揮了作用的項目。我們的選擇毫無疑問是肯定的。在制定和執行戰略之前，你能做的就是預測這個戰略對于實現你的預期目標有多大的作用，以及你將要付出的成本。約翰遜基金會過去開展的禁煙活動，體現了它縝密的戰略思維和良好的戰略執行力。

擇校問題的倡議

林德與哈利·布拉德利基金會（Lynde and Harry Baradley Foundation，以下簡稱“布拉德利基金會”）攜手沃頓家族基金會（WFF），呼吁實行自由市場經濟學家米爾頓·弗里德曼（Milton Friedman）提出的教育券制度。這是一個實行多方倡議戰略的典型例子。³¹在聯合了另外28家基金會之后，它們為100余家關注擇校問題的機構投入了近4億美元。記者里克·科恩（Rick Cohen）說道：“這些基金會提供資金來源的功勞不可磨滅，它們支持的項目在很大程度上改變了公眾對于K-12教育的認知。”³²

布拉德利基金會在20世紀80年代晚期就進行了初步的嘗試，在它的支持下，支持擇校的學術研究得以問世。³³之后，基金會為密爾沃基（Milwaukee）的實驗性教育券項目提供了法律上的支持，并支持了相關的倡議。1992年開始，一些基金會將主要資金投入了一個針對低收入家庭學生的私人非營利教育券項目，成為最終的政府項目的先驅。布拉德利基金會提供的多方面支持，對于密爾沃基擇校項目的發展，以及最高法院最終做出支持這一項目的決定，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³⁴

沃頓家族基金會的資金用于：資助那些支持擇校政策的機構；管理并加強公共資金支持的獎學金項目；為家庭提供有效信息，幫助它們從傳統公立學校、特許公立學校和私立學校中做出選擇；評估擇校項目的表現和影響。³⁵

盡管布拉德利基金會和沃頓家族基金會將教育券制度從一個理論想法變成了可行的公共政策，但當時教育券項目的進展仍然不順利。³⁶布拉德利基金會一直在資助支持私立學校教育券制度的組織。³⁷然而我們在第5章中會提到，有證據表明，擇校并不會讓學生獲得更優質的教育。事實上，沃頓家族基金會的變革理論是逐漸演化的，最初它認為“更多的選擇會帶來更多的競爭，而競爭會促使整個系統優化”，³⁸后來它認識到“選擇是必需的，但是僅僅提供選擇并不能產生系統性的變革和大范圍的優化”。³⁹另外，沃頓家族基金會還為服務于低收入家庭學生的特許公立學校和私立學校提供了大量的資金援助。

兩家基金會的網站，以及其他的文件和活動信息顯示，它們具有類似的目標。布拉德利基金會支持擇校，目的是保護“合格的有自主意識的公民，擁有做出改變他們自己以及他們下一代的重大政治、經濟和道德決定的能力，并為之負責”的自由。⁴⁰沃頓家族基金會期望“通過為每一個學生提供選擇高質量教育資源的機會和改變人生的機遇，提高K-12教育的水平，尤其是針對那些經濟能力有限的學生”。⁴¹每一家基金會都嚴格執行自己的戰略規劃，以便實現自己的目標。沃頓家族基金會清楚地認識到之前的變革理論沒有發揮作用，這為它之后重新制定基于事實證據的戰略計劃提供了指引。

判斷基金會是否能夠成功實現自己的目標，也許還要取決于其所處的時代背景。當我們于2017年秋天寫作這本書的時候，特朗普總統任命貝齊·德沃斯（Betsy DeVos）為美國教育部部長這件事可能會使教育券項目取得新進展。沃頓家族基金會致力于為社會底層的兒童提供教育機會，它資助的在優質特許學校接受教育的兒童數量盡管不多，但一直在持續增長。

如果個人慈善家與其中一家或者這兩家基金會擁有共同的目標，他們將有許多機會可以實現自己的目標。由保守的家族式基金會組成的“慈善圓桌”組織舉辦了K-12教育研討會，提供關于教育問題的最新信息。⁴²有志于資助當地或是全國范圍內優質特許學校的慈善家，可以通過該組織獲取信息，它們提供的評估數據比其他的非營利組織更為有效。⁴³

建立開放教育資源中心

維基百科是目前使用最廣泛的“開放”信息源之一，它對開放教育資源（OER）的定義是“可以免費獲取的，具有公開許可的文本、媒體和其他數字資產，這些資產對教學、學習、評估以及研究都具有重要作用”。⁴⁴開放教育資源中心是一個集中了相關領域的研究者、從業者和組織的中心，也是一項集中了熱衷于增加和保護開放獲取教育資源的參與者的活動。⁴⁵

這項運動發源于20世紀90年代，當時，在戴維·威利（David Wiley）的領導下，開放和可持續學習中心在猶他州立大學成立；國家科學基金會（NSF）資助加利福尼亞州立大學建立免費的在線高等教育課程數據庫；非營利性的出版機構——科學公共圖書館（PLOS）成立，提供開放獲取的科學、技術和醫學期刊；布達佩斯開放獲取倡議提出，旨在通過各國的共同努力，促進學術研究文獻在互聯網上免費獲取。“開放教育資源”這一概念于2002年在聯合國教育、科學及文化組織（簡稱教科文組織，UNESCO）的一次會議上正式提出。

2001年，安德魯·梅隆基金會（以下簡稱“梅隆基金會”）和休利特基金會資助了麻省理工學院大筆資金，用于支持開放課程計劃（OCW），這項計劃使麻省理工學院幾乎全部課程的教學資料都可以根據開放版權協議在網絡上免費獲取。

同年，在休利特基金會的資助下，拉里·萊西格（Larry Lessig）等人成立了知識共享（CC）組織，其使命是“開發、支持并提供相應的法律和技術基礎設施，以便最大限度地促進數字創意、共享和創新”。⁴⁶知識共享“提供免費、易用的版權許可證，使公眾可以在規定的條件下，以一種簡單、標準化的方式分享和使用作者的原創作品”。⁴⁷使用范圍最廣的許可形式為知識共享署名協議，允許任何人“在給予原作者適當的報酬，并對所做的更改進行標注的基礎上，出于任何目的，以任何媒介或格式復制和重新發布作品，或對原作品進行重新編排、轉換和再創作”。⁴⁸截至2017年，已經有超過12億件文本、音樂、視頻、照片和其他數字資源作品通過知識共享協議，在全世界進行了分享。

除了維基百科，可汗學院也是著名的開放在線資源之一。越來越多的學術期刊開放了獲取權限，YouTube上發布的視頻和Flickr上的照片也是如此（盡管不是全部）。幾個大規模開放在線課程（MOOC），包括EdX1^[1]和慈善大學的課程，都加入了知識共享協議。

美國在開放教育資源領域里一項重要的努力是鼓勵K-12教育階段和大學教育階段開放教材的編寫、出版和使用。2015年，美國教育部宣布開展“GoOpen”運動，以鼓勵各州、各學校以及教育工作者使用獲得公開許可的教育材料。同年，美國勞工部宣布，根據重大撥款計劃開發的高等教育材料必須以知識共享署名的方式提供開放獲取。按照類似的思路，國家科學基金會要求由其資助的論文在初次出版后的12個月內，開放免費的下載、閱讀和分析。⁴⁹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和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簡稱經合組織，OECD）在推廣全球范圍內開放教育資源的使用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

最近一篇關于開放教育資源現狀的文章，總結了該運動的成就：

麻省理工學院的開放課程及多種語言的翻譯，在高等教育中覆蓋的范圍十分廣泛。包括學者、教師和學生在內，超過一億名訪問者在麻省理工學院網站上瀏覽了開放課程的相關內容（還有數百萬使用非英語語言閱讀的人，通過開放教育聯盟，訪問了世界各地250所高等教育機構的網站）……

成千上萬冊開放獲取的教科書，以及數百門開放課程涵蓋了美國大學選課率最高的課程，并被翻譯成多種語言，幫助更多的學生獲得高等教育的學習機會……撒哈拉以南非洲教師發展（TESSA）、COL和印度教師發展（Tess-India）3個項目支持非洲6個國家和印度7個州的教師進行高質量的專業拓展，這些項目影響了成千上萬名學生的教師。⁵⁰

在K-12教育階段，可汗學院的教材擁有數億用戶。學習平等基金會（FLE）的工作也具有重要的作用，它已經開發了一種在沒有網絡和電力資源的環境下，推廣可汗學院教材和其他教育資源的方法。通過與難民營、美國監獄和其他資源有限的地方的大型非政府組織合作，學習平等基金會已經為超過200萬名用戶提供了教育資源。整個K-12開放課程體系覆蓋數百萬通過英語學習的學生，提供數以百計的教科書和在線課程，有幾十個國家可以獲取課程提供的開放式教材。

休利特基金會自資助麻省理工學院以來，在這一領域的發展中發揮了關鍵作用。其作用不僅體現在資金支持上，還包括發揮學術領導力、培育該領域的組織，并利用其凝聚力保持參與者之間的聯系。盡管休利特基金會仍然是開放學術資源基礎設施最大的投資人，但該運動也得到了阿諾德（Arnold）、蓋茨、查爾斯·科赫（Charles Koch）、開放社會基金會（Open Society Foundations）、赫爾姆斯利信托基金會（Helmsley Trust）以及許多小型基金會和高凈值個人慈善家的支持。例如，可汗學院曾是一家小型的初創企業，一度瀕臨破產，約翰和安·多爾發現了它，并給予它資金和長期的指導，讓它發展成了今天的規模。更重要的是，越來越多的基金會正在出版它們自己的以及由它們資助的出版物，這些出版物都將根據知識共享協議提供開放獲取。⁵¹

如果沒有20世紀最后幾十年里計算機的普及和互聯網的出現，開放教育資源運動是不可能發生的。它的發展離不開有創造力的學者、企業家、非營利組織領導人、有遠見的政府官員，以及慈善業界的堅持和毅力。

戰略慈善的心態：最大化地預期社會收益

在了解了一些戰略慈善可以采取的方式之后，你可能想知道還有哪些沒有被提到。不幸的是，很多真正付諸實踐的慈善事業都不在其中。如果說戰略是一幅路線圖，顯示了實現目標的路徑，那么許多慈善捐款捐物的目標還不夠具體，無法對應任何一條路線。⁵²

我們并不認為這些慈善事業一無是處。在日常生活中，我們經常給我們心儀的組織贈送年終禮物。這些禮物讓我們感到欣慰，毫無疑問它們會幫助這些優秀的組織。但這種方法并不能改變世界，也不是一種對別人的捐款負責任的做法。

在第一部分的引言中，我們闡述了戰略慈善的要素：通過循證戰略實現的明確的目標；通過監測進度及評估成果，對戰略進行適當的調整。在這里，我們想添加一個構成戰略慈善實踐的基礎元素：最大化地預期你的慈善行為可能產生的社會收益（以下簡稱“預期收益”）。

簡單來說，這個想法就是用你有限的資源，盡可能地產生最大的影響。對于大多數目標來說，無論是提高底層社會青年的畢業率、為饑餓的人提供食物或是預防艾滋病——你完成得越多，就越接近你的目標；你用同樣的資源完成得越多，預期收益也就越大。

預期收益的概念體現了實現目標所涉及的風險，它是影響的程度乘以實現的概率所得的結果。項目的成本及其預期收益共同構成了它的成本效益。一些慈善活動的影響是相當確定的：如果你支持一個“賑濟廚房”的項目，你和你資助的組織將在一天結束時知道你們為多少（可能會忍饑挨餓的）人提供了食物，并且你可以預測組織明天會取得什么樣的成績。然而，對于許多非營利組織來說，其影響是不確定的。一個預防青少年懷孕的項目可以預防多少次懷孕？保釋改革的倡議是否能在州立法機構獲得支持，如果獲得了支持，檢察官和法官是否會執行改革措施？

實際上，人們往往無法精確計算成功的可能性。即便如此，持有預期收益的心態可以在了解錯誤可能導致的巨大誤差的基礎上，對預期收益進行預測，它的好處有以下幾點。

·鼓勵慈善家和他們資助的組織以最有效的方式配置資源，以實現他們的共同目標。

·使基金會及其資助的組織將管理成本控制在合理范圍內。具體而言，是使開支與組織造成的實際影響力相吻合（詳見第9章）。

·有助于慈善家認識執行過程中的風險，讓他們將注意力放在控制和降低風險上。

·證明了高風險的慈善事業一旦成功，將獲得巨大的收益。試想一個組織成功地遏制了全球變暖的趨勢，或是一家醫學研究機構研發出艾滋病疫苗。這些事情發生的概率很低，但是潛在的影響力是巨大的。

·鼓勵慈善家更現實、更坦然地面對失敗。“失敗”這個詞在慈善領域具有強大的殺傷力。盡管有很大一部分的非營利活動以及基金會資助的項目都沒有成功實現預期的目標，但正如我們前面所說的，一個組織如果不能坦然面對失敗，它將失去一個最重要的學習方式。

·可以幫助慈善家認識自己對風險的承受能力。一些捐贈者已經準備好承受巨大的失敗風險，而另一些則較為保守。你可以在你的風險承受范圍之內找到有效的方式實現目標，或者嘗試幾個風險系數不同的項目，這樣整個“項目組”的風險就會在你的承受范圍之內，當然，你也可以選擇那些不用冒多大風險就可以實現的目標。

事實上，每個人在決定資助之前，都會對預期收益進行一定程度的分析。這些分析通常都是非正式的，甚至是下意識的。將這些分析公開化，可以讓你在比較和評估各種方案時進行更為理性的思考。同時，它可以突出項目中需要特別注意的問題，即前景不明朗或是預期成功概率特別低的部分。在這些情況下，可能需要進一步搜集信息或制定備選策略。

應用于你的慈善事業

本章中的5個案例研究了幾種截然不同的策略：提供服務、合作改善社區福祉、支持知識體系開發、倡導政策變革，以及開發新的領域和運動。這些策略成功的可能性和失敗的風險，具有很大差異。在不考慮這些慈善策略所針對的特定目標的情況下，哪些策略對你有吸引力？為什么？在相同或類似的情況下，你對慈善風險的態度是什么？

[1] 麻省理工學院和哈佛大學于2012年4月聯手創建的大規模開放在線課堂平臺。——譯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