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分析問題

提出問題就已經解決了問題的一半。

——約翰·杜威¹

你可以把大多數慈善事業看作回應一個問題，或者抓住一個機會。其實這是一枚硬幣的兩面，因為對問題的關注往往會使分析更加精準。問題可以用幾種不同的方式來理解。²從狹義的角度而言，它是指出現了某些差錯——例如，河流受到污染，魚類瀕臨死亡。有時并沒有出現什么差錯，但是人們有理由相信，如果不采取行動，將來可能會出現某些差錯——例如，你所在的城市沒有做好充分的準備防范地震或洪水，可能會使成千上萬條生命逝去，而這原本是可以避免的。從廣義的角度而言，問題是指某些事物處于不太理想的情況，即它讓世界變得與我們所期望的不同。例如，某個地區飽受農業生產力水平低下的困擾，你認為這是可以改進的；或者你可能會認為，古典音樂的受眾群體萎縮是一個需要解決的問題。

問題并不是一種抽象的存在，它往往源自人的認知。同樣的情況，一個人認為出了問題，另一個人可能覺得這是一種令人滿意的狀態。一個非營利組織可能認為任何允許墮胎的法律都會侵害胎兒的生命，而另一個組織可能認為婦女有絕對的權利終止妊娠。一個組織可能認為，政府需要更嚴格地監管公民對槍支的所有權，而另一個組織則認為，幾乎所有對槍支所有權的監管都違反了美國憲法。

即使在解決自身問題這種最簡單的情況下，問題的本質，以及每個人潛在的需求和關注點，也并不總是顯而易見的。制訂一個強有力的解決方案需要了解問題的本質，以及每個人的需求或興趣，即使他們并沒有說明。

定義問題的過程，往往開始于對當前狀況的描述，以及決策者從中發現了差錯。即使一個人對差錯的認識還不成熟，也會有關于困難、沖突或挫折的故事幫助其描述問題，并有數據可以反映問題的嚴重性。問題可能是全球范圍內的，如“發展中國家每年有730萬少女懷孕”，也可能是當地范圍內的，如“經營公共事業的公司需要兩個月的時間來回應消費者的投訴”。

解決問題的整個流程應該在一定程度上描繪問題解決之后理想的情況是什么樣的，如“沒有青少年會懷孕”，或是“沒有青少年會懷孕，除非她已經計劃好了，且她和她的伴侶有能力在不犧牲自己未來的前提下照顧好孩子”，又或者“經營公共事業的公司將在24小時內對消費者的投訴做出回應”。正如“理想”這個詞所暗示的，實現“理想”可能是不切實際的，但它將提供一個評估解決方案的基準。

問題框架：深入問題的核心

一句禪語建議人們在尋找問題的核心時，應該問五次“為什么”（這與探究問題的原因有很大的不同）。在深入問題的核心時，最好的提問方式通常是“為什么這個目標很重要”。當然，還有其他類型的問題可以幫助我們理解問題的真正含義。對每一個目標的提問，都可以讓你更接近問題的實質。我們將從公共政策的角度舉例，比如將危險品運輸到遠處的垃圾場。

問：我們應怎樣把危險品運輸到垃圾場？

答：我們應該盡量縮短卡車運輸的距離。

問：為什么這個目標很重要？

答：距離越短，事故發生的可能性就越小，運輸成本也越低。

問：為什么這很重要？

答：事故會造成車禍傷亡，而且在這個案例中，還會使公眾接觸到危險物質。

問：你認為距離是不是決定卡車事故數量和嚴重性，以及在發生事故時可能接觸危險物質的人數的唯一因素？

答：說得對！我們應該盡量減少危險物質的暴露，以減少有害物質對健康的影響。

問：為什么減少對健康的影響很重要？

答：這當然很重要。³

此時，我們已經實現了決策者的基本目標——這是解決問題的下一個流程的基礎。注意，如果我們停留在第一個目標——盡量縮短卡車運輸的距離，可能會大大縮小可能的解決方案的范圍，甚至得出一種可能導致問題加劇而不是解決問題的“解決方案”。

讓我們舉一個離我們更近的例子。下面是我們第一次與弗雷德·戈登對話，試圖找到他眼中流浪漢問題的核心。

問：為什么流浪漢問題需要解決？

答：無家可歸的人需要一個遮風擋雨的地方。

問：這聽起來更像是一個具體的策略。我們稍后再討論策略，但是我們想先知道，為什么這個問題需要解決？

答：因為沒有人應該住在大街上。

問：為什么住在大街上是一個問題？

答：因為人們需要忍受寒冷、雨雪、炎熱。

問：那么為什么這是一個問題？

答：這會讓人不舒服，而且影響健康。另外，他們缺少足夠的衛生設施。

問：為什么這是一個問題？

答：這會給他們帶來健康問題，也可能傳染其他人。但是還有一個更基本的問題，無家可歸使人失去尊嚴，沒有隱私和人身安全。

問：你在這里對事實做了一些假設。我們特別想知道關于無家可歸的人可能將疾病傳染給其他人的說法，你確定這個說法是正確的嗎？

答：嗯，我是這么聽說的。

問：這個問題我們稍后再談。我們想知道，作為一個慈善家，為什么這個問題對你來說很重要？

答：我同情那些必須忍受這些困難的人。

問：你所在的城市有許多窮人，他們不是無家可歸的，但他們和他們的家庭也遭遇了困難。為什么要將你的慈善事業的范圍限定在無家可歸的人身上？

答：也許幾年后，我們會把我們的慈善事業擴展到其他方面。但我覺得，一開始最好先集中注意力。而且，說實話，每天早上在上班的路上所看到的景象影響了我——一群無家可歸的人，包括母親和她們的孩子，耐心地在教堂等著吃飯。

問：好的，我們明白了。但是，為什么你只關心你所在城市的無家可歸的人，而不是更大范圍內，甚至是全球范圍內的無家可歸的人？這也是因為要先集中注意力嗎？

答：不，這是個人的選擇問題。我出生在這個城市，在這里度過了我的人生，因此我對這里有一種使命感。另外，我更愿意親眼看見我的慈善事業的成果，而不是從別人口中得知我在其他地方取得的成就。

正如與弗雷德的對話所展示的，我們每一個人對問題的看法都會受到我們的固有觀念和個人經歷的影響。我們與佩吉的對話反映了她與弗雷德截然不同的觀點。

問：你覺得你所在的城市里，無家可歸的人導致的問題是什么？

答：我們應該讓無家可歸的人搬出城。

問：這聽起來更像是一個具體的解決方案。我們稍后再討論解決方案，但首先，為什么無家可歸是個問題？

答：無家可歸的人聚集在一些住宅區和商業區內。

問：為什么這是個問題？

答：你應該去看看我辦公室樓下的人行道，那兒已經被無家可歸的人的臨時營地擋住了！

問：為什么這是個問題？

答：他們打擾和驚嚇了別人，使居民和購物者走在街上的時候感到不舒服。他們降低了居民的生活質量，降低了附近固定資產的價值，并減少了商人的收入。人們不會想在這樣的城市里做生意，因此這會導致城市的衰敗。此外，一些無家可歸的人濫用毒品，還有一些人從事犯罪行為。而且，這些人中的許多人患有疾病，可能會傳染給其他居民。

問：聽起來你做了一些重大的事實假設。你有多確定他們確實造成了這些問題？

答：嗯，我是這么聽說的。

問：這個問題我們之后再討論。我們想知道，作為一個慈善家，為什么這個問題對你很重要？

答：我是這個城市的居民和納稅人，我丈夫和我經營著一些生意，我們的鄰居和商業伙伴受到了不利的影響。

問：是否還有其他一些嚴重的問題，如缺乏資金的學校、破舊的基礎設施和糟糕的公共服務，也會對居民和企業產生不利影響？為什么不試著解決這些問題？

答：正如弗雷德所說，集中注意力是件好事。此外，為了解決這些問題，我們難免要參與政策倡導和呼吁活動，即使這屬于基金會的合法活動范圍，我也會感到不安。

佩吉和弗雷德都根據自己的個人經歷，用自己獨特的框架描述了無家可歸的問題。在與弗雷德的對話中，我們提出了看待這個問題的兩種不同視角：一是將其看作窮人的問題，而不僅僅是無家可歸的人的問題；二是將其拓展到其他地區的無家可歸的人，這將大大拓展他的慈善事業的范圍。在與佩吉的對話中，我們建議她拓展框架，從她認為無家可歸的人給城市居民和企業帶來的問題，到居民和企業面臨的其他方面的問題。結果，他們拒絕了我們的建議，但我們沒有和他們爭論。對話的目的是幫助他們探索不同的框架，而不是將任何框架強加給他們。

戈登夫婦對無家可歸問題的理解是由他們的經歷和想象塑造的。通常來說，你對一個問題的想象、比喻和標注，可以形成一種強大的框架效果。你認為談判是一場游戲、一場戰爭還是一種合作？在一個有趣的試驗中，參與者玩了一個類似囚徒困境的游戲，在游戲中他們可以選擇合作或背叛。那些被告知這個游戲名為“華爾街游戲”的人，比那些認為自己玩的是“社區游戲”的人，更有可能選擇背叛。⁴僅僅是對一個游戲的不同看法，就改變了人們的行為。

在慈善領域，讓我們思考一下基金會對受助組織的稱呼，包括“客戶”“伙伴”和“代理”。“客戶”體現了維系良好關系的重要性，但忽視了慈善事業真正的受益者是基金會及受助組織服務的機構和個人。“伙伴”體現了基金會和受助組織的理想關系狀態，但是忽視了雙方權力的不平等，常常會割裂它們之間的關系。“代理”體現了二者之間的權力關系，但是低估了受助組織的主觀能動性的重要作用。還有一種看法是將受助組織看作向捐贈者出售服務的“銷售員”，不過我們還沒有在慈善領域聽到這種說法。你很難避免使用這些比喻，但是你必須意識到它們背后的含義，不要讓比喻限制你對問題的看法。

過于狹隘地界定問題并不僅僅是踏入慈善行業的新人會犯的錯誤。想想聯合國，以及許多為最貧窮的發展中國家的基礎教育提供資金的組織近幾十年來犯下的錯誤。針對發展中國家有1億兒童（大多數是女孩）根本沒有接受過教育的統計數字，許多雙邊和多國捐助機構認為，只要消除接受基礎教育的障礙，就可以解決這個問題。2000年提出的《聯合國千年發展目標》的目標2（MDG2）通過入學率來衡量初等教育的普及率。⁵MDG2忽視了學校提供的教育并不都是令人滿意的，而且僅在消除入學障礙方面努力，會給已經瀕臨崩潰的教育系統帶來更大的壓力。

學費是接受教育的一個巨大障礙，這是毋庸置疑的。馬拉維提供免費初等教育的第一年，入學率飆升到了62%。但是，需求的急速增加使本來就擁擠的教室更加擁擠不堪，同時也加劇了教師、教科書和學習資料的短缺。這反過來又導致入學率的下降——不是因為入學障礙，而是因為無效的學校教育似乎不值得犧牲孩子們做家務和農活的時間。

現在我們可以理解，讓學生待在教室里，并不代表他們可以接受教育。入學率低不僅僅是問題的一部分，也是問題的一個表征。學生能否接受教育取決于多個因素，例如：教室里有沒有書本；教師是否訓練有素以及是否按時出勤；學生是否有健康的體魄和充足的食物，使其能夠專心學習；上學的途中和學校的環境是否安全。2015年通過的聯合國可持續發展目標是“確保全民教育的包容性和質量，促進終身學習”。⁶

有效的問題描述包含的要素

我們與弗雷德和佩吉的對話旨在幫助他們有效地描述問題，就像聯合國2015年修訂的教育聲明一樣。弗雷德和佩吉可能會分別用以下方式表達他們對問題的理解。弗雷德會說，“無家可歸會剝奪個人和家庭的尊嚴、隱私、健康和個人安全”，而佩吉會說，“無家可歸者會影響城市的經濟發展和其他人的生活質量”。

我們認為，有效的問題描述具有以下特點。

·深入問題的核心，即問題的實質是什么。

·明確你的目標受益者，即你在為誰解決問題。

·它不是一個變相的具體解決方案，而應該足夠廣泛，可以包含一系列解決方案，且不排斥任何可能的解決方案。

·避免基于隱藏和可疑的事實的假設。

我們與弗雷德和佩吉的對話旨在幫助他們按照各自看待問題的角度，找到問題的核心。讓我們看看他們的問題描述是否符合以下其他幾項標準。

明確目標受益者

你在為誰解決問題？兩位慈善家設想了不同的目標受益者群體——對弗雷德來說，受益者是徘徊在街上的無家可歸者；而對佩吉而言，受益者是城市里無家可歸者聚集區的居民和企業。稍后我們將嘗試找到一個同時適用于兩位的解決方案，這將是一個有趣的過程。

即使我們只從弗雷德的角度來分析這個問題，也有許多可能的受益者，包括以下幾類。

·單身的無家可歸者

·無家可歸的家庭

·無家可歸的兒童

·無家可歸的退伍軍人

·離家出走的沒有安全住處的孩子

·染上毒癮的人，或是患有身體或精神疾病的長期無家可歸者

·暫未無家可歸，但很可能被趕出家園的人

我們不太可能幫助他找到一個可以有效滿足所有受益者的需求的方案。

佩吉所關注的顯然是另一群受益者。一些針對無家可歸者自身問題的辦法，也可以解決她所關注的受益者的問題。但從佩吉關心的居民和企業的角度來看，無家可歸者的問題與其他受益者的問題關系并不大。這表明，只有明確了潛在解決方案的目標受益者，才能更準確地定義問題。

有時，一個問題最初被描述為“單一問題”，但它可能有多個受益者，它的解決方案可能對某些人比其他人更好，甚至以犧牲其他人的利益為代價。比如，“古典音樂的聽眾正在減少”這一問題，受益者是①缺乏接觸古典音樂機會的聽眾，②不太可能學習樂器的兒童，③無法謀生的專業音樂家，針對不同的受益者可能會有不同的解決辦法。

美國醫學研究所2010年的一份報告指出，到2020年，撒哈拉以南非洲的艾滋病毒感染者/艾滋病病例數量將大大超出治療能力。該研究所敦促各國加強預防措施，而不是治療措施，作為對付艾滋病最有效的長期戰略。“因為治療只能覆蓋一小部分需要的人……預防新的感染病例應作為非洲應對艾滋病毒/艾滋病的長期措施中的核心原則。”⁷注意，預防艾滋病毒/艾滋病病例將有益于尚未感染的人群，這與治療已經出現的病例不同，治療的受益者是已經患病的人群。雖然預防具有更高的長期公共衛生效益，但沒有明確的個人受益者，而治療的目標群體可以明確地知道自己是受益者，并可能強烈反對失去治療藥物。

有一種眾所周知的心理現象——“可識別受害者效應”，⁸是指慈善家和決策者愿意花費大量的資源來幫助處于困境中的人，卻不愿將資源用于防止同樣的傷害發生在更多不確定的人身上。如果你不得不把稀缺的資金用于艾滋病的預防或治療，你會怎么選擇？

規避不成熟的解決方案

在對話中，弗雷德和佩吉都提出了具體的解決方案。當然，他們最終需要選擇并落實一個解決方案，但首先他們需要更多地了解這個問題。

傾向于過早地確定解決方案，并不只是弗雷德和佩吉的問題。這可能是積極的心態衍生出的副產品，但也可能是法國人所說的“思維定式”的結果，或是像那句老話所說的——“在拿著錘子的人眼里，所有問題都像釘子一樣”。我們需要考慮對以下問題的描述排除了哪些解決方案，并更加清楚地描述問題的本質。

·肥胖問題是由消費者缺乏有關垃圾食品營養和熱量含量的信息導致的。

·在老城區的小學上學的孩子沒有足夠的課后輔導。

經驗性假設

幾乎每一個問題的描述都包含了經驗性假設：水中的某些東西導致魚類死亡；危險物質的運輸可能會對城市居民造成傷害；古典音樂的聽眾正在減少。

了解佩吉和弗雷德的目標受益者之后，讓我們回到這對慈善家夫妻在描述無家可歸的問題時所做的經驗性假設。弗雷德專注于他眼中無家可歸的個人和家庭的需求和利益，如尊嚴、隱私、健康和個人安全。佩吉把重點放在她認為被無家可歸者影響了的居民、企業和社區的需求和利益上，如個人安全及其保障、收入以及生活質量。慈善家應該如何在假設受益者的需求和利益的基礎上更進一步，去了解他們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信息的一個重要來源是受益者本身。福特基金會主席達倫·沃克曾明智地指出：“傾聽和了解那些我們將要幫助的人對增強我們的影響力至關重要。傾聽可以幫助我們更深入地了解機構中存在的無知和偏見，并讓我們知道如何做得更好。”⁹

作為慈善家，弗雷德和佩吉希望改善他人的生活，但他們的目標受益者可能比他們更了解自己的需求。也就是說，弗雷德或者他手下的某個熟練的觀察員，可以到街上觀察和傾聽周圍的無家可歸者，了解他們眼中自己的問題和需求是什么。佩吉可以觀察無家可歸者如何與居民和購物者互動，還可以和她的目標受益者交談，了解他們認為自己的問題和需求是什么。

弗雷德和佩吉都關心無家可歸者的健康狀況，以及他們將疾病傳染給其他居民的可能性。在這個方面，弗雷德和佩吉的觀點與科學研究數據相去甚遠。流行病學的研究表明，在無家可歸者中，結核病、艾滋病毒/艾滋病和丙型肝炎的發病率遠高于一般人群。¹⁰因為這些疾病是通過密切接觸或共用針頭傳播的，所以感染的主要風險集中在其他無家可歸者身上，對廣大的普通民眾影響不大。¹¹

我們可以先不討論傳播疾病的風險，因為還有很多其他問題需要解決。弗雷德關于“無家可歸會剝奪個人和家庭的尊嚴、隱私、健康和個人安全”的觀點似乎是毋庸置疑的，但對某些人來說，該問題的根源可能在于導致他們無家可歸的原因。佩吉關于“無家可歸者會影響城市的經濟發展和其他人的生活質量”的觀點可能缺少必要的依據。無論如何，我們應該幫助她了解這些問題的影響范圍，如果它們的影響很小，可能不值得資助一個項目來減少或消除它們。為了了解更多信息，佩吉可以向城市里的執法人員詢問相關的記錄，或者聘請具備專業技能的人對居民和企業主進行調研。

了解問題的原因

識別出隱藏在問題陳述中的可疑的經驗性假設，有助于準確找出問題的原因，并將其與可能的解決方案聯系起來。我們確定問題的原因，不是為了將潛在解決方案限定為能夠解決根本原因的方案，而是找出一系列可能的方案。

例如，如果你擔心瘧疾的破壞性影響，那么了解瘧疾是如何傳播的，對于確定可能的干預措施至關重要，如通過藥物或基因方式減少蚊子的數量，或摧毀蚊子的棲息地；通過蚊帳保護人們不被蚊蟲叮咬，或開發更好的藥物和疫苗來對抗瘧疾。如果你擔心西北太平洋的鮭魚不斷減少，你必須知道它們減少的原因，是過度捕撈、農場污染物流入鮭魚產卵的河流、在鮭魚產卵的河流上修筑水壩，還是三者兼而有之？如果你擔心你所在社區青少年的高懷孕率，你需要了解為什么這些年輕的女孩會懷孕：懷孕是計劃內的嗎？如果是，為什么？如果不是，為什么年輕人沒有采取適當的避孕措施？他們知道避孕的方法嗎？他們有機會了解避孕的方法嗎？

如果錯誤地理解了問題的原因，我們就可能誤解受益者的需求，我們的解決方案也可能是無效的。例如，想想1854年，一個英國組織或政府機構正忙于處理倫敦一個社區爆發的霍亂。根據一個流行的民間理論，霍亂是由瘴氣或者污濁的空氣引起的。你可能會建議居民待在室內，或在室外活動時戴上口罩（見圖2-1）。這可能是現代流行病學的第一個案例——英國醫生約翰·斯諾調查發現，霍亂是由一種通過水源傳播的細菌引發的。根據此發現，斯諾想出了拿掉受污染的供水系統的水泵把手的解決辦法。¹²

圖2-1　預防霍亂的建議

就當代的例子來說，思考一下：人類排放的溫室氣體是否會導致氣候變化？氣候變化是否會導致災難性的后果？如果與所有氣象學家的觀點相反，溫室氣體與氣候變化之間并沒有因果關系，那么所有減少溫室氣體排放的建議（例如，用可再生能源替代化石燃料），都將和待在室內預防霍亂一樣毫無價值。

人們有時會說，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針對問題的“根本原因”的辦法。在氣候變化的情況下，幾乎可以肯定減少溫室氣體的產生是最好的解決辦法。但排斥其他解決辦法并不明智，比如隔離溫室氣體，或者在無法避免海平面上升的情況下，保護低洼地區使其適應氣候變化。

有時，直接解決根本問題并不經濟，甚至是不可能的。產生瘧疾的根本原因是瘧蚊攜帶的瘧原蟲，但現有的技術并不能消滅這種寄生蟲及其宿主。然而，藥物和噴過殺蟲劑的蚊帳可以防止人們感染瘧疾，醫學可以治愈或減輕瘧疾的影響。

導致人們無家可歸的原因有很多，例如貧窮、沒有負擔得起的住房、自然災害、藥物或酒精上癮、身體或精神疾病、患有創傷后應激障礙。家庭暴力的受害者也可能需要離開家庭，以保證他們自己或他們孩子的安全。你會建議弗雷德和佩吉在處理他們城市的無家可歸者問題時，只針對根本原因嗎？

在開始解決問題之前

在這一章的開頭我們寫道，從廣義上來講，問題是指某些事物處于不太理想的情況，即它讓世界變得與我們所期望的不同。當然，很少有一個解決社會、環境或健康問題的策略，能夠真正使理想中的世界成為現實。但是，牢記理想可以幫助你制定一個符合實際又富有雄心的預期目標以及實現它的戰略，即使它距離你的理想還有很大的差距。在考慮解決方案時，你應該努力找到一個能最大限度地實現你最重要的目標的方案。如果可能的話，再在不產生意料之外的副作用的情況下，實現其他重要目標。雖然“擁有一切”常常是不可能的，但你至少應該知道你的理想是什么。

對弗雷德來說，理想情況是他所在的城市沒有人會遭受無家可歸的痛苦。對佩吉來說，理想情況是城市里沒有居民或企業受到無家可歸者的負面影響。

有了對問題明確的表述和對原因的分析之后，你基本上可以開始為你的受益者（無論他們是誰）解決問題了（無論它是什么）。但是，你可能不是第一個試圖解決這個問題的人，所以你最好去了解一下還有誰在處理這個問題，你能從他們身上學到什么，更重要的是，你是否能與他們合作。

也許已經有組織在解決弗雷德和佩吉所在城市的問題，可能它們關注的是一部分無家可歸的人群，比如離家出走的青少年，但這并不是戈登夫婦的關注點；或者，有些組織的運營混亂，效率低下，但也許有一個組織正在做著出色的工作，它服務的正是戈登夫婦關注的人群。如果是這樣，戈登夫婦可能會決定資助他們的工作，而不是成立一個新的組織。即使沒有當地組織能夠實現戈登夫婦的目標，在做出成立自己的組織這樣的重大決定之前，戈登夫婦也可以從解決其他地方無家可歸問題的策略、成功和失敗中學到很多東西。

應用于你的慈善事業

1.描述一個你感興趣的社會問題

在第二部分中，我們需要你制定一個策略來解決你選擇的社會（或環境、健康）問題，例如吸毒、能源使用、動物權利，等等。選擇一個你感興趣的問題，用幾句話來描述它。

2.深入問題的核心

假設你是一個新組織的創始人，這個組織正在解決你剛才描述的問題。寫下一段你和一個值得信任、思想堅定、要求嚴格的同事之間的對話，幫助你說明問題的核心（你不必真的與一個同事對話，只需要像編劇一樣創作一段劇本）。對話應該包含以下元素。

·首先，你的同事問道：為什么這個問題需要去解決？

·你的答案錯誤地包含了一個解決方案。

·你的同事（溫和地）告訴你，你需要在制訂解決方案之前，更深入地理解問題，并通過不斷地詢問“為什么”找到答案。

3.寫一份有效的問題描述

檢查你剛才寫的對話。現在，重新描述組織試圖解決的問題，同時①盡可能不包含經驗性假設；②避免在問題描述中包含解決方案。這個問題的描述是否做了任何經驗性假設？如果是，你將如何測試？

4.找到問題的原因

查看你寫下的問題描述，找出導致問題的幾個重要原因，并說說為什么你覺得這些原因是重要的，以及你對自己的看法有多大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