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還愿
- 醉奔
- 淥水東風
- 2820字
- 2020-09-26 17:40:20
白駒過隙,花園里的迎春花開了兩次了,在初春末尾,高條來屈府拜訪,他本是一肚子的牢騷,可進了屈府,看見三歲的宣容,就開心得不得了,笑得連嘴角都扯在耳朵邊上了。宣容頭上插了一支迎春花,穿著綠色衣裙在院中四處跑。高條一見,就喊:“宣容,小舅舅來了。”
只見宣容拿了花枝,一下子打在高條的屁股上說:“高條就是高條,什么舅舅?”高機在旁邊奇怪:“誰告訴你的小舅舅叫高條的?”
宣容指著高條說:“我就是知道他叫高條。”
高條滿臉笑容說:“三姐,還用誰告訴嗎?府中一談論我,就被小孩子記住了。怎么,屈府是不是都夸我英勇?”
“兩年連戰場都沒上,說什么英勇。你還不趕快去請安?”高機催促高條。
老將軍憔悴許多,應執在世時,他還能勉強站立一會,應執亡故,屈驁就再也沒有站起來過;現在便是如廁也都是錐巖抱于便盆之上,而錐巖也老了,已不能兼顧府中大小事宜了,他如今職責只在照看老將軍身上,府中事宜分交給酴醾和一名中年男奴。
酴醾已經看不出曾經瘋癲了,只是添了一項愛好——做湯,可是宣容偏偏不愛喝湯,總說湯的味道不對,聞著一股土腥味,喝不下去。
老將軍看見高條,問:“可學會駕馬御車了?”
高條說:“學了兩年,現在終是不會被戰車摔下馬了?!?
宣容站在門口,聽小舅舅如此說,嘻嘻笑著。
老將軍一揮手,宣容就飛奔到老將軍木車旁,老將軍一把將宣容舉高高,然后放于膝蓋上對高條說:“那可學了武功?”
高條撓撓頭說:“只學了射箭,射得遠但是不準。還略懂一點點槍法。”
老將軍說:“戰場廝殺,關乎身家性命,學好刺殺之術,才是正道。”
這時坐在屈驁膝上的宣容說:“祖父,我也要學武功,我要學天下第一等的武功。”
屈驁仰天大笑:“你這個小小女娃,學武功做什么?”
“我要上陣殺敵,當將軍,護杞國?!毙菀槐菊浀卣f。
這時隨同姜隰進入偏廳的高機用手絹擦自己的眼角。
宣容撒嬌問:“祖父,你就說行不行,我就要去學武功?!?
屈驁說:“學武功,很累的?!?
高條也連忙說:“是很累。你舅舅我多次從馬車摔下來,你看,我這手上,胳膊上的傷?!?
宣容清脆的童聲說:“我不怕苦,不怕累,我就是要學武功。”
姜隰說:“將軍,府上冷落了些,也沒人陪宣容玩,就那孩子每天自己在院子里瘋跑,能不瞎想嗎?咱們再多召進府中一些奴仆,就挑伶俐可人的小姑娘。”
屈驁頷首說:“是該給宣容物色幾個丫頭了,也不要多了,四個足夠了。”
宣容說:“我是太孤單了,我想要舅舅陪我玩藏貓貓。”
高條大喜過望,連忙站起身說:“好啊好??!”
看著高條的少年心性,屈驁姜隰和高機都忍不住笑了。
走到姐姐的小院里,宣容說:“你如果找不到我呢,也不要找別人幫忙,你只要不找別人幫忙,我以后會叫你小舅舅的?!?
高條欣喜地點頭。
剛開始兩個人,舅舅找外甥女,外甥女找舅舅非常順利,兩個人的歡聲笑語在這個院子的上空中飛揚。大約一個時辰過后,輪到宣容藏,高條找,平時宣容躲藏的地方都翻了并未見到她,他撓著頭,四出尋覓,因為有約在身,所以不好詢問他人,他認為他已經把姐姐的小院翻遍了,可依舊無蹤跡。他只好倚在樹下,她認為一會宣容藏得寂寞了,必定會自己出來。
而小宣容呢,已經趁著午后奴仆休息之時來到學館,她用盡渾身氣力,擰不動機關,入不了寒慕的宅門。她從重生的那一刻就開始想念哥哥,想念寒慕了。哥哥已死,這是既定事實;她就一直想知道寒慕消息,可是將軍府已無人提及他了。她知道祖父曾經派人去陳國找,報子回報寒慕死了,媯息在鹿城又養了一個名叫孔寧的男寵,楚國人,飄逸灑脫,媯息對他甚是寵愛,甚至拜了天地。宣容聞此整整哭了三日,不吃不喝,大病一場。
病愈之后,她就想起了魯國的季公子,她還欠他十壇美酒,可她親釀的美酒只有在寒慕的地下室中才有,此次她想看看寒慕曾經的宅院,同時查看自己的美酒??墒锹淇樟恕K藭r就如同真正的孩子,扁著嘴,“嗚哇”地一路哭著一路返回內宅。高條聽到哭聲,猴一般跑過去,問:“宣容,你怎么的了,是摔到了么?”
宣容并不回答,依舊哭,無論別人怎么哄,只是哭,直到哭著睡著了,高條才萬般擔心地回了高宅,宣容睡到半夜,起床依舊是哭。聽到孩子的哭聲,連高機也起了床,披了裘衣,來到將軍臥房門外。
姜隰抱著孩子,輕輕拍著孩子后背。問:“宣容,我的心肝啊,你都會說話了,你說你想要什么???”
宣容布滿淚痕的小臉揚起來,看著姜隰說:“祖母,我夢見一個女子,她說她是我的姑姑?!?
姜隰大驚,和老將軍對視,然后把宣容置于床榻之上,慌張且急迫問:“你姑姑說什么了?”
宣容說:“姑姑說她四年前仲春時節,流落于魯,曾得季公子資助,許諾以親釀的美酒十壇送與他,現無法兌現,心下不安?!?
姜隰驚奇地說:“你姑姑真如此說?”
宣容點點頭。
屈驁說:“安歌仲春出奔,軍士四處打探,聽百姓說有一輛老馬破車自杞國入了魯國,而錐巖到魯國找尋,卻不見蹤跡。原來在季府?!?
姜隰一切都懂了,她何嘗不識得季公子,大名鼎鼎的三桓之一,魯國權臣,便是國君都要忌憚五分。他若真心想藏一人,誰能找得到?
愛女流落自己的母國,曾得母國庇護,但最終不免于死,姜隰大慟,哽咽不能自持;宣容如何不懂得祖母的慟哭,想起自己前生,想起母親失去子女的痛徹心扉,也大哭不止。
屈驁長嘆:“女兒仍不忘他人恩惠,對此耿耿于懷??上н@世上哪有她親釀的酒了?”
宣容斷斷續續地說:“姑姑說,在地下室,由一盲人和啞人看管,要他們把美酒搬到院中,再由軍士送于魯國?!?
屈驁也雙眼迷蒙了,仰著頭,不讓眼淚留下,說:“是了,是了……”
宣容堅持去寒慕府邸,只要酴醾跟隨,軍士駕著馬車在寒慕府門口等候。
寒府院中,一棵老梨樹上,花滿枝頭,春風吹拂,偶有些微花瓣搖落。啞奴盲奴迎至于門,他們也是第一次見到屈府的宣容,他們比誰都知道宣容的尊貴,坊間有人說宣容比王宮公子還金貴。
酴醾告知二奴要來取早間屈府姑娘寄存此處的美酒,本以為會遇到阻礙,誰知二奴竟聽命及去搬酒,安歌跟隨著,酴醾本也隨著宣容,卻被宣容制止了,她用稚嫩的聲音說:“你就在這站著等我,不可跟來,你若跟來,我就哭她三日,和祖母說你發了瘋。”
酴醾無奈,只得止步。
宣容走進了地下室,借著地上的光亮,她覺得酒少了。本應是十八壇,而今有十六壇,難道是姒夫子拿走的嗎?或許是這兩個老奴饞了嘴?
宣容站在這地下室中,看著那個密道出口。啞奴搬酒的同時注意到宣容的眼神,連忙推了推盲奴。盲奴會意,說:“這地下昏暗,仔細姑娘摔倒,還是出去吧,奴很快就把酒搬到院中?!?
宣容聞此,默默轉身回到院內。一會兒,酒就被搬到馬車之上,屈府軍士拿了牌文并屈驁手寫的感謝信簡,向魯國進發。在快進入魯國,一軍士依宣容吩咐,于路邊折了一束迎春花,并著這酒送入季公子府。
是夜,季公子對著迎春花,倒了一樽美酒,喝下,美酒,真是美酒,讓人沉醉。在迷醉間季公子眼前似乎出現了那個姑娘。
“季公子,你知道嗎?我做侍妾,也只做寒慕的侍妾?!?
季公子不自覺苦笑,一飲而盡,呼來內官:“通知魯王,此春魯國伐陳?!?
內官驚異問:“為何?”
季公子怒道:“陳王室不仁,毀了美酒毀了春?!?
這一年春天,杞國無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