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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復命

  • 醉奔
  • 淥水東風
  • 3330字
  • 2020-08-15 17:21:14

路上泥濘,戰車難行,行軍兩日,沿路只見麥苗青青,狐兔隱沒,牛兒悠閑。有軍士不禁開始哼唱起來,“肅肅兔罝,椓之丁丁。赳赳武夫,公侯干城。肅肅兔罝,施于中逵。赳赳武夫,公侯好仇。肅肅兔罝,施于中林。赳赳武夫,公侯腹心”。一人唱,就有百人和,路邊的牛兒嗔怪地用大眼睛斜瞪軍士,應執和寒慕見此笑起來。

抵達昌樂城內,應執先到王城拜見杞王,杞王并無半句苛責,極力稱贊,畢竟對敵國老將的三場大戰中有兩勝。從王城出來應執和寒慕匆匆回到將軍府問安,全家人聚集在廳內,盡管立夏,廳內卻很涼爽,高機穿著府上新給裁剪的緋色深衣,安歌著一鳥型紋彩繡的裙子,坐在下首,老將軍夫婦坐在正中,禮儀完畢,老婦人即來探看兒子虎口的傷勢,見無大礙,連忙說:“可喜我兒又進步了,前年參戰回來,身披五創;去年參戰,身披三創,一創在腿上,深可見骨;今日歸來,了無創傷。”

應執說:“幸有寒慕護我左右。”

老將軍連忙把寒慕叫到近前,詢問是否披創。寒慕笑道:“不曾有,謝老將軍掛心。”

安歌扁著嘴道:“看來這媯完很不中用,每次寒慕都會有擦傷啊、小刀傷,小劍傷,這次怎么如此齊整?”

老將軍說:“媯完年輕時力大如牛,單論武功,是比夏御叔強的,是陳國的一員猛將但是剛愎自用,只想個人戰功,不顧整體軍陣,不專研陣法,又加年老,終是沒有那么中用了。”

老將軍本是調侃,可是說著語氣也禁不住蒼涼起來。

寒慕忙說:“難怪媯完竟下戰書要和少將軍棄車乘馬,單獨較量。但也不過耳耳,再有二十回合也就慘敗了。”

應執說:“還是寒副將提出打三十回合,如果主帥敗了,但就宣告那一方打了敗仗;如果平手,那就兩軍對決,為的是義不殺老……”

話還沒說完,安歌就搶著說:“什么義不殺老,明明是他不顧自己年齡下戰書單挑的;你看你不殺他,他不也是使了詐?”

“休得胡說”老將軍怒斥,“戰場上不殺二毛,不欺重傷之人。寒副將做得沒錯,仁至義盡。他們使詐還要誣陷杞國,以后咱們隨機應變,多加提防就是了。”

“那淮夷和宋國要是對杞國講仁義,我們也不會這樣舉國東遷,來到昌樂了。”安歌低聲嘟囔著。

老將軍大喝一聲:“你住嘴。”

夫人連忙說:“廢婆,領姑娘去家祠跪一個時辰。”

八十年前,淮夷和宋國因杞國弱小,同時舉兵來犯,意欲侵占杞國國土奴役杞國百姓。杞國無兵,老少皆持戈矛,邊打邊跑,虧得淮夷和宋國因分利產生齟齬,杞國才得以喘息,最終在先王的領導下,定都昌樂。盡管這都是屈驁先輩之事,當今的老杞王待屈驁如親生兒子,每次談及此都是涕淚漣漣,那舉國被人追趕,不斷遷徙、顛沛流離卻成了屈驁心里的恥辱,少年屈驁立志學武,連連擊退徐、宋等諸侯國的夾擊,領著軍士開荒墾田,修路搭橋,那時候的他多么充實滿足,他作為大禹族人和后裔,一定要讓自己族群安居繁衍。可在一場戰爭中他被百人圍攻,腿筋斷折,若不是錐巖這個奴隸救助,他早已死在首陽山下。杞王多方延請名醫,半年后,將軍才能重新站立;一年后迎娶了夫人,三年后長子出生,在應執十一歲時,在淮夷傾國來襲時,杞國無將可用,屈驁重新披掛,在亂軍中殺了淮夷的部落首領,但同時也跌下戰車,雙腿遭到馬匹踩踏,當淮夷最后一匹戰車向他馳來時,一個孩子穿著不合身的大大的鎧甲,拿著比自己高許多許多的長矛,用盡全身力氣扎向馬脖子,馬吃痛受驚轉移方向,車輪擦著屈驁的腿邊繼續向前。杞國收了淮夷的土地,大大增強國力,可從那他就沒有站起來了,軍中那個十齡童被屈驁收養,他就是寒慕。屈驁多希望自己的國如齊如楚,他沒想爭霸,只希望本國百姓安居樂業,每逢祭日都能用河水用野蔬來祭祀心中的神——大禹。可弱肉強食,邊境一再被騷擾,他無能為力。他急他苦但是他無法說出。當女兒提到那段歷史,他雙肩不禁一顫,不自覺地低頭看看自己的腿。

應執和寒慕見了,都有武將的悲戚,同時又深感責任重大,任重道遠。

廢邊領著姑娘到家祠,邊埋怨:“姑娘,你何苦在將軍面前談什么國丑呢?盡管我身為奴,也懂得這個道理。”

安歌此時也有些后悔失言了。

應執和寒慕旬日內并不能回府中,只因著要整頓營防,探看受傷的將士。春戰結束,就要籌備秋戰,杞王又撥劃資金,打造矛戈,修造戰車。應執和寒慕都要督工查看。

媯完回到陳國,苦惱無窮。陳王對于這個叔叔并未設宴接風,甚至沒有任何夸獎,只是自顧自喝著酒,餳著眼睛說:“叔叔辛苦。”然后繼續觀賞歌舞。

媯完面上掛不住,略坐一會,就想告辭,本已經走到門口,就聽陳王喊:“叔叔,請留步。”

媯完這回去,問:“大王,有何事?”

陳王說:“妹妹和衛公子成婚兩年,并無所出,現又寡居了一年了,前日陳國使者路過衛國,妹妹讓使者捎書一封,說想家了。”

媯完連忙說:“女子既已遠嫁,就隨她去吧。”

陳王不以為意擺擺手:“叔叔,現在的'隨她去',就是要把她接回我陳國,這才是妹妹意愿。”

媯完只好直說:“大王,媯息性子暴躁,老臣不勝其煩。”

是的,媯完討厭這嫡出的長女,這長女身強力壯,武功不弱,任性暴躁,經常對父親決定指指點點,大放厥詞。長女未嫁之時,即使嫡妻病重,媯完也不敢過分親近妾侍,否則床榻就會被青銅劍劃爛。

媯息寡居伊始就捎書與父親,要求父親接回,但父親并未理會;在媯息的第二封書信,口氣就是大大不滿。媯完亦不理會。

陳王說:“叔叔不必為此擔憂,妹妹出嫁這兩年,想是脾氣會約束不少,而且妹妹正值韶華,我陳國王室適齡女兒又少,以后孤再為妹妹尋得王室的姻緣。”

媯完說:“媯息貌寢,恐難與別的王室結親。”

陳王笑道:“青春年少,自帶三分芳華。這王室也有老朽,偏好青春女子,容貌即使有些虧欠也無妨。”

媯完無話可說。

陳王又道:“孤昨天就吩咐北陂去接媯息,今天一早北陂就出發了。”

北陂是媯完的長子,媯息的弟弟,年十七,本應參加這次對杞國的戰爭了,只因臨出發貪涼發燒兼腹瀉不止,才在家里將息。

立夏前兩日,應執和寒慕回屈府小住,但白天依舊要外出監工。

高機竟然不自然起來,盡管她習慣了每日把自己梳妝打扮成貴族少婦;盡管剛開始不習慣的一日三餐現今也習慣了;盡管公婆表面威嚴實際很隨和;盡管她不需要伺候別人,反倒有人伺候了,小丫頭酹慢慢成了貼心人;盡管她也去親近小姑安歌,可是每次見到安歌,安歌總是喋喋不休地談酒經,只在一天,安歌說她聽到有雞雛在花園的另一側斜坡上唧唧叫著,她想和高機去偷來三五只小雞來養,高機知道將軍府的家禽都是由家將養在府外的斜坡上,高機也想去偷那么三五只呵,可是礙于新婦的身份只能搖搖頭;還好自己房內有布匹羅綺,自己無聊了就來裁衣,這些日子作出兩件,一件是給老將軍的,另一件就是給夫君的。

現在應執回來了,他并不看她,吃飯時也是目不斜視,她開始不自然了,那種做了虧心事的不自然。她也想為父親為自己給少將軍道歉,可是,又不知道怎樣開口。

高機明白她自己多么想嫁入將軍府的,她知道自己的缺陷,知道家庭的困窘,尤其在月色下看到屈應執之后,她更是日思夜想要嫁進來。所以那時她一切聽憑父親積極配合父親。

這日晚飯前,高機故意比平日來得稍微遲一些,到了偏廳,就讓酹端來托盤:“妾知道今日廚下做的是菽豆飯,蒸彘骨,會比平日晚一刻鐘。所以就把近日做的兩件夏衣拿給今日為老將軍與少將軍做了夏衣,還請母親看看是否合身。”

屈老夫人贊許點點頭,廢婆隨即從高機手里接過一件衣服交與夫人,夫人并未抖開,看了肩寬和針腳,就不絕贊嘆,然后催促:“應執,快試試高機給你做的衣服。”

應執扭捏著說:“試什么試……”

話不及說完,就被安歌和醇鱧同時架起,高機就勢地把衣服抖開,不同于送給老將軍的正裁法,此衣采用的是后領下凹的斜裁法。廢婆不住地說:“少將軍穿著多合身啊。”

應執的臉都紅到脖子根,寒慕使勁的憋笑。

安歌說:“寒慕你干嘛呢,趕快幫哥哥收著,等到和高家姐姐行廟禮時穿,夫妻和諧,子孫繁盛。”

寒慕連連點頭,馬上端起托盤放于自己幾案一側。

高機說:“妾身手拙,只做出這兩件,再等些時日,母親的那件也就做好了。”

老夫人說:“媳婦不用煩憂,廟禮的衣服我已備辦齊全,閑來無事,可以多和應執在花園走走。”

此時,高機也感覺自己臉上燒得慌。

“離廟禮還不到兩個月,高柔啊,你現在何處,你可曾有想我半分。”應執心里想。

這時,廚人把晚飯送至偏廳,廢婆、醇鱧和酹開始布飯。

因姒夫子喜食軟糯酥脆之物,除非姒夫子不在,將軍府才食菽豆飯。姒夫子要主持明日立夏祭祀,昨日就回王宮卜正所住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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