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風(fēng)雨
書名: 醉奔作者名: 淥水東風(fēng)本章字?jǐn)?shù): 3096字更新時間: 2020-12-23 16:19:52
蔡子第二日卯時來到鷺羽宮,宣容正睡覺,紅撲撲的小臉上竟有淺淺的笑容,呼吸勻稱胸脯起伏很大。蔡子輕輕把脈,然后從上到下摸了摸宣容右臂,熟睡的宣容和蔡子幾乎都是都皺緊眉頭。
蔡子轉(zhuǎn)身作揖說:“大王,恐老朽不能為夫人醫(yī)治。”
陳王眼中竟閃過驚恐:“為何?”
蔡子說:“夫人已經(jīng)有孕在身,血氣兩虧,胎象不穩(wěn);且這斷臂已經(jīng)過了三天了,老朽實在無法想象夫人這三天承受多大的痛苦,如今要接,只能會更痛。而劇痛會使夫人全身緊張,或者全身用力,腹中胎兒恐不保。”
陳王眼中大有悔意“如不醫(yī)治此手臂如何?”
蔡子說:“將失性命,但在失去性命前,孩子或許已經(jīng)誕出。”
陳王昂然說:“寡人子息已有四名,鷺羽夫人尚年輕,日后必定還會生育,就請蔡子為其醫(yī)治。”
蔡子說:“還請大王命宮人按住夫人的身體和雙腿。”
陳王說:“不必,寡人抱緊她就是了。”
夏南將還在睡夢中的宣容抱于膝上,雙腿夾緊宣容的雙腿,雙手?jǐn)堊⌒莸难撸套幼プ⌒莸母觳裁腿幌蛏弦凰停蓦S即大喊:“疼、疼……”
夏南忙騰出一手去捂住宣容的嘴,宣容便狠狠咬了夏南的手指內(nèi)部的肉,血一滴一滴流下來,此時夏南覺得自己的大腿也有溫?zé)岬囊后w。
臂骨已經(jīng)被陶瓷泥包裹,并用細(xì)竹固定好了,宣容驚恐看著蔡子,蔡子說:“夫人,兩月即可拆除泥塑,百日此臂定完好如初。只是這夏季,定會溽熱非常,難免會生痱子,會癢,望夫人多忍耐著。老朽再給夫人把把脈。”說罷,伸出了手。
宣容左手死死拽著夏南的衣服,怎么都不伸出,蔡子微笑著輕輕把手搭在宣容右臂上:“夫人現(xiàn)正在流血。”
夏南點點頭,蔡子說:“讓夫人平躺,如果一個時辰后夫人還是流血,這個孩子就保不住了。”
夏南將宣容平平放在床榻之上,蔡子和婢女發(fā)現(xiàn)夏南華麗的下裳前部竟沾染了大片鮮紅血跡,蔡子說:“血跡鮮紅,不是好征兆,老朽馬上開方,請快快熬藥,熱熱地讓夫人喝下。盡人事聽天命吧。”夏南滿目感激看向蔡子,命醫(yī)女帶著蔡子去了醫(yī)藥局。一轉(zhuǎn)身怒目看向婢女說:“你們都聽到蔡子如何說了吧?你們這些奴們都要照此去做。還有你們要想辦法,既不許動夫人右臂,讓夫人有任何疼痛,又不能讓夫人生了痱子,若生出一個痱子,這鷺羽宮的宮女便要杖責(zé)十下,若是臂上的肌膚爛了,小心你們賤命。”
女婢們戰(zhàn)戰(zhàn)兢兢點頭。
湯藥端過來,夏南親自盯著女婢們喂湯藥,宣容皺著眉頭嬌嬌地說了一句:“苦……”然后閉著嘴不肯再喝。女婢們輕輕喚:“夫人,夫人,這藥是一定要喝的。”宣容不為所動。
夏南覺得女婢太蠢笨了,直接搶過藥碗,柔聲說:“夫人,寡人親自喂。”
“苦……”宣容睜著無辜的大眼說。
夏南對婢女說:“還不去找些甘甜之物?快啊。”
婢女轉(zhuǎn)身,剛剛初夏,梨子桃子都還沒有,從內(nèi)宰那取來一罐蜂蜜匆匆回到鷺羽宮。夏南依舊拿著藥碗坐在床榻邊沿。
“夫人,蜂蜜拿來了,喝一口藥,再喝一口蜂蜜怎么樣?”
宣容張口說:“為什么不把蜂蜜倒進(jìn)藥里,你可真笨啊?”
夏南啞然失笑,忽然笑容凝住,盯盯看著宣容眼睛,這雙大眼之內(nèi)全是天真毫無心機的樣子,神態(tài)也和小孩子一樣,夏南狐疑著,然后在床榻前踱來踱去,一側(cè)頭發(fā)現(xiàn)宣容竟又睡著了,一張小臉和襁褓中嬰孩無異。
一個時辰后,蔡子請脈,說:“恭喜陳侯,夫人腹中孩子終是保住了。”
夏南問:“不知夫人神思正常否?”
蔡子說:“老朽從脈象來看,夫人神思與常人有異。”
夏南急問:“有何異常?”
蔡子回答:“似乎曾憂思過度,驚嚇過度,愁苦過度。”
夏南問:“結(jié)果會怎樣?”
蔡子說:“什么結(jié)果都可能出現(xiàn),老朽看夫人雙目時而無神,時而如孩童,恐怕就是因為此。”
夏南問:“夫人此病癥可有藥醫(yī)治嗎?”
蔡子回答:“應(yīng)以安神凝志散瘀為主,而夫人此時有身孕,不宜服用此藥。”
夏南喃喃說:“夫人是不必服用此藥,夫人這樣甚好。”
兩個時辰后,鷺羽宮宮人稟告夏南,說夫人已經(jīng)不再流血,奴婢們將夫人的床褥并衣裙都換過了,夫人已經(jīng)安睡了。夏南頷首。
翌日,夏姬從株林挑選一美女不瑕進(jìn)獻(xiàn)夏南,夏南將此女安置于鷺羽宮側(cè)的祛魅宮中,當(dāng)夜就寵幸該女子,第二日一早處理完政事,夏南不知不覺又來到鷺羽宮內(nèi)。盛夏了,一眾宮女正用涼水浸潤的葛巾布覆在宣容右臂之上,并不斷扇風(fēng)。夏南示意宮女退下,宣容瞪著如同山間小鹿般純真的眼睛看著夏南。夏南的嘴角不知不覺竟有了笑容。
夏南問:“夫人,這兩夜睡得可好?”
“疼。”宣容無辜地指著自己的胳膊。
夏南柔聲說:“你不是女將軍嗎,怎么害怕這點疼?”
宣容懵懂地說:“我是女將軍?她們告訴我是夫人,怎么又是女將軍啦?”
夏南的笑容在臉上越放越大,問:“她們告訴你,你是誰的夫人了嗎?”
宣容搖搖頭。
夏南說:“是夏征舒夏南的夫人。”
宣容問:“誰是夏征舒?誰是夏南呢?”
夏南說:“夏征舒和夏南都是同一個人,就是我啊。”
宣容問:“那你能解開這跟樹藤嗎?我想去外面,你聽外面有鳥再叫。”
夏南的笑容凝固了,他又仔細(xì)看著宣容,宣容滿眼都是純真的渴望,夏南甚至有點不忍心與其對視,轉(zhuǎn)身走出鷺羽宮。
宣容撅著嘴說:“你都不肯給我解開這個破樹藤,我才不要做你的夫人。”然后趴在窗前,唱著“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
夏南旬日未來鷺羽宮,都是宿在祛魅宮中。
旬日傍晚,天下大雨,雷聲轟隆,讓居在正殿處理公事的夏南渾身一驚,連忙放下公文跑入鷺羽宮,只見宣容眼神空洞,迷離悠遠(yuǎn),夏南忽覺有點心疼,輕輕地把宣容抱在懷里,說:“不怕,不怕,寡人在。”
宣容好奇問:“我怕什么啊?”
夏南一時竟無法回答,兩個人也就無了聲音。片刻,宣容就依靠在夏南的胸前,呼吸平穩(wěn),似乎睡著了。
夏南輕輕摸著宣容的秀發(fā)喃喃低語:“夫人,不是寡人不給你解除這個藤鎖,是因為寡人怕你跑了,你跑得那么快,寡人追不上。”
外面雨聲還在想著,鷺羽宮內(nèi)陰暗起來,女婢們進(jìn)來點起一盞一盞油燈。燈影中將兩個人的身影打在墻壁上,變成大大的黑色剪影。
在這夏季的風(fēng)雨之夜中,陳國客棧,高極對高條說:“我們已在陳國停留半月了也花了金銀打點了陳國官員和王宮內(nèi)宰女侍,現(xiàn)在能做到的也就這么多了。”
高條站起來,情緒激動:“二哥,你來陳國就是為了走過場,是嗎?得到消息給了金銀就可以了,是嗎?”
高極說:“可是王宮需要我,咱們高家也需要我,我如何能在外久留?”
高條喊:“杞國是不是現(xiàn)在不需要宣容了,別忘了杞國剛剛收了三個豐饒的縣邑?高家現(xiàn)在不需要宣容鞏固高家的勢力了,可別忘了沒有宣容,沒有屈府,四姐姐不可能當(dāng)上王后。”
高極苦笑著:“那你說,我們應(yīng)該怎么樣?讓杞王攻打陳國?咱們現(xiàn)在打陳國勢均力敵,但你能保證宋國鄭國不幫助陳國嗎?宋國本就不滿杞國近年的開疆?dāng)U土,那鄭伯是夏征舒的親舅舅。”
高條頹然坐在床榻上,掩面而泣:“我這個當(dāng)舅舅的一聽到宣容在陳宮受了那么多折磨,我這心……我……”說著竟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高極過來拍拍弟弟的肩膀,長嘆。
高條接著說:“宣容的胳膊竟生生被夏南給掰斷了,那得多疼……”高條側(cè)過身子趴在哥哥肩膀上哭,鼻涕眼淚蹭濕了高極的衣服,“最可恨的是,宣容竟然還有了那個畜牲的孩子。”
高極拍拍高條悠悠說:“孩子到底是不是夏征舒的,還需要問宣容自己。”
“不是他的還能是誰的?”高條挺直身子問。
“我哪里知道,唉,不過聽蔡子口氣,總覺得有異,不過蔡子也只是有些懷疑罷了。”
高條轉(zhuǎn)而說:“是夏南那畜牲的也好,至少夏南眼下不會殺了宣容,而且夏南身材魁梧儀表堂堂。”
高極說:“我明日就必須回杞國了。”
高條一聽這話,就來了氣說:“要回你回,反正我不回。我一定要找個機會救下宣容。杞國那幾個死士給我留下,銀錢也要留下。”
高極說:“你就是留下,那夏征舒也絕不會讓你見到宣容,前日我們第三次遞交國書,那夏征舒還是說宣容孕中頭暈,正自休養(yǎng)呢。”
高條說:“如果不行,我就扮成內(nèi)宰見見宣容,哪怕只見一面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