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到雷子身邊，叫道：“雷子，雷子。”

雷子自顧自的走著，沒有一點反應。我一手抓住他的前襟，另一手不客氣的來回掄了幾個巴掌，雷子清醒過來，驚魂未定的說：“哎喲媽呀，可算見著你了，你們剛剛都到哪里去了，全是吊死的狗、牛、羊什么的，這里是哪兒？哎喲臉怎么一陣疼？”

“還在圖騰柱邊，咱們都給迷了眼了。”我說。

雷子朝四周看了看，一陣詫異。我又走到一邊的黃豆眼跟前，抓著他掄圓了拳頭，狠狠來了幾拳，這小子愣是沒醒，倒是眼淚撲哧撲哧流了下來，我看著窩火，這家伙是有多沒種！一旁的雷子忍不了了，直接過來一腳踢到黃豆眼的襠下。

“啊哦——”隨著一聲慘叫，黃豆眼回過神來，捂著檔部在地上打滾。

他這一聲嚎叫把其他人都叫醒了，一個個在那里左顧右盼，又是驚訝又是疑惑。

我告訴他們我們這是產生了幻覺，很可能這根圖騰柱有古怪。

老李頭喘著氣說：“嚇死我了，剛剛被兩個長尾巴的怪物追趕，好在是幻覺，誒，我侄子咋回事？”

雷子說：“自己神志不清撞柱子上了唄。”

我借著雷子的手電光打量著墻上的壁畫，剛剛沒來得及琢磨，我撞墻的位置正畫著我幻覺里的那些牛頭馬面，再往前是那個男子的圖像，壁畫和幻覺里的長相差很大，但能從衣著辨認出來，看來咱們的幻覺是對應墻上的壁畫的，可是那段東巴經和遷徙壁畫的洞道是怎么回事？

我讓雷子把手電筒再往前照一點，在那男子的前邊是一男一女的圖像，這兩個圖像我認得，是納西族第二代遠祖崇仁利恩和他的妻子襯紅褒白命（一），這么一來我就懂了，看來這壁畫的排布也是有一定順序的，那個男子是惡神柯興柯羅（二），后面那些牛鬼蛇神則是他麾下的妖魔鬼怪。

在納西神話創世史詩《崇般圖》里說，納西先祖崇仁利恩娶了天神之女襯紅褒白命，而襯紅褒白命本應該是許配給天舅的兒子柯興柯羅的，柯興柯羅是襯紅褒白命的未婚夫，他是掌管風、雨、雷、電、冰雹等的天神，因為在“三角戀愛”關系中失敗，從此嫉恨人類，變成了兇神，為報奪妻之恨，極力阻撓、破壞襯紅褒白命和崇仁利恩從天上返回人間，還糾集他的九個兄弟施各種魔法報復他們。

阿金說：“雷子哥，這個洞有些邪門啊，我看這里頭估計也沒什么東西，咱們還是出去吧。”

雷子也有了退意：“成。”

“喵嗚——”一個凄厲的貓叫聲響起，幾個人嚇了一跳。幾個手電照過去，那只紅眼睛的黑貓堵在了出去的洞道上，它瘦骨嶙峋，尖尖的腦袋，兩只耳朵短小尖細，眼睛和身體完全不成比例，出奇的大，齜開的嘴里全是長長的獠牙。這貓長得也太嚇人了！

明叔和大墩仔一見著貓，身子抖得跟篩糠似的，扭頭就要往深處跑，雷子一把把大墩仔揪住，問他：“你們怕什么？”

“這是搓撲鬼！”大墩仔說完一把甩開雷子，跟著明叔向深處跑去。

我和雷子都是一驚，老李頭他們還搞不懂情況，我說：“千萬別被這玩意兒咬到，人一旦被它咬到就會潰爛致死！”

那搓撲鬼一下弓起四條腿向我們跳過來，雷子一腳踢過去想把它踹開，沒想到它四只爪子死死抱住了雷子的腳底，雷子大叫一聲“我靠”，不停的甩腳，硬是甩不開，那東西張開滿是獠牙的嘴就要向雷子的腳咬去。我一把搶過雷子的手電，用電筒的尾部狠狠把它敲落，大喊一聲：“快走！”

老李頭和阿金把還在地上打滾的黃豆眼揪起，大家倉皇的向深處跑去。那搓撲鬼在后邊窮追不舍，速度快的出奇，不斷的跳起向我們撲過來。我和雷子跑在前邊，只聽后邊黃豆眼的叫聲接連響起，不曉得被咬了沒有。

山洞變得狹窄起來，形狀也變得很不規則，前行變得困難，尤其長得高大壯實的雷子，基本和洞道一樣大，到處磕磕碰碰，速度也隨之慢了下來，后邊的人不斷的催促快走，雷子十分煩躁，索性貓著腰抱住腦袋往前跑。

跑著跑著前頭的雷子突然整個向下陷了下去，我一看情況不妙趕緊剎住，結果后邊不明情況的阿金直接撞了上來，我向前摔去，一陣自由落體運動后，摔在了一坨溫軟的東西上，隨之響起雷子的慘叫。我趕緊一個翻身滾到一邊，順道把雷子拖開，省得他繼續做肉墊。

果不其然，剛把雷子拖開，后邊接二連三的掉了下來，摔做一團。我擔心那搓撲鬼追下來，讓雷子趕緊撿起手電戒備著，過了良久，沒什么反應，這才放下心。

老李頭他們一個個站起身，支起手電打量著周遭，這里大概有三平米這么大，墻邊擺著一尊兩米多高的騎著白馬的三多神塑像，已經被搬開了，露出一條通道。不用想也知道是明叔他么做的。四壁繪著大大小小的神像，這些神像單純明快、粗獷拙稚、重在寫意，極具早期東巴畫的特點。相比起來，之前洞壁那些鬼神圖像就顯得色調明麗了許多，似乎不是同一時期繪的。

雷子驚道：“我靠！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這么多神像！”

黃豆眼戰戰兢兢：“不……不會是墓地吧。”

我說：“雖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我敢肯定不是墓地。”

雷子打量了一下這些神像，問道：“這些都是什么神？”

我看著神像，并不全都認識，就指著我知道的說：“那尊塑像是納西族民族保護神三多，這邊十八個畫在一塊的是畜神‘糯’，那邊的是鐵匠神格汝老鍛和生育神‘仁’，剩下的三個就不知道了。”

雷子說：“明叔他們顯然是沖著這地方來的，這里頭估計有什么秘密，咱們快點跟上去。”

大家向通道走去，我走到通道口剛要進去，眼角余光察覺有什么東西動了一下，停下腳步轉頭看去，疑惑道：“剛剛這些神像是這個姿勢嗎？”怎么好像這些神像都在瞪我們。

前邊已經走進通道的雷子轉回頭看了一眼：“沒跑沒跳，還是老樣。”

估計是我自己的錯覺，我不再多想，跟在后邊走了進去，這條通道四四方方，是人工開鑿出來的，四壁都抹上了一種白色涂料，手電照過去，一片雪白。往前是向上的階梯，不陡，但是很長，似乎一段階梯后有一個平臺，手電的照射范圍有限，也看不清楚。

我們往階梯上走去，雷子用手擦了擦墻：“把這墻涂成白色是什么意思？總不可能是便于采光吧。”

我說：“納西族有尚白的習俗，興許他們是想把這里襯托的神圣點。”

阿金說：“既然他們這么上心，怎么不直接鋪漢白玉？”

雷子擠兌道：“你小子倒是有想法，那玩意兒是普通老百姓用得起的嗎，古時候的少數民族比現在窮多了，盡被那些土皇帝壓榨，納西族這邊的土司叫什么來著？木氏土司？”

“木氏土司是麗江那邊的，永勝是高氏土司統治。”我說。

雷子道：“管他姓高姓木，都是幫著封建王朝剝削壓榨少數民族的狗腿子。”

我心說你有這種為國為民的覺悟怎么好的不學，跑來做文物販子。

遠遠照見前方有一個寬敞的平臺，我們走到平臺上，這個平臺比之前那個地方稍稍大一點點，四壁繪著五男五女十幅神像，我打量著神像說：“這是火灶塘之神‘左’。”

“連灶塘神都出現了，這地方鐵定藏著什么秘密，咱們趕緊跟上去，可不能讓他們兩個獨吞了。”雷子說。

一行人加快腳步繼續前行，平臺后的通道依然是漫長的向上的階梯，走到通道口我又覺得哪不對勁，轉過頭看著那十幅神像，總覺得他們的表情有些古怪，又說不出問題具體在哪。

雷子催促：“別疑神疑鬼的了，這是畫像又不是雕像，還能跑出來不成？”

我還是覺得怪怪的，回頭看了好幾眼，直到看不見了才作罷。

走了老長一段階梯，又是一個平臺，這個平臺比之前那個又寬敞了幾分，同樣畫了許多的神像，這回是山神“世日”。

黃豆眼腿有些抖：“這地方這么多神像，該不會供奉著什么東西吧。”

這么一說還真有這個可能，雷子幾人一時心癢癢，催促著趕緊跟上去。我忽然瞥到一幅神像的表情動了一下，猛然抬頭，死死盯著這些世日神畫像，只見那些色彩描繪出來的眼睛瞇了起來，嘴角彎起，分明笑了一下！

（一）襯紅褒白命，有的書籍又寫作“襯恒褒白”、“襯紅褒白”、“冊恒布白命”等。

（二）柯興柯羅，有的書籍寫作“可羅可西”、“可羅可喜”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