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姑蘇城的酒
- 未來盟主是戲精
- 樓西廂
- 3806字
- 2020-08-12 16:48:42
“去哪兒,我送你。”冬枝見朱珠低頭揉眼睛,以為她沒聽清,揚聲又問了一遍。朱珠這才回答:“找輛馬車,回西邊。”她老家在西邊兒,鎮北鏢局轄下屬地。從這里過去路途遙遠,可她爹臨終遺愿,讓她把他葬回家鄉,她答應了。再遠都得回去。
站在一旁默不作聲的東方喬眼睜睜看冬枝不嫌苦不嫌累的搬起尸體,轉頭就跟著朱珠往鬧市走,有心勸她兩句別多管閑事兒,卻苦于朱珠在旁,沒有機會。
只能跟上去。
問了好幾個車夫,都嫌路遠,好不容易找到一個不怕晦氣愿意去的,又獅子大開口,張口就要五十兩銀子。
冬枝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草席往他馬車上一放。朱珠欲言又止,為難的站在原地。
跟來的東方喬見狀,把冬枝拉到一旁:“五十兩太貴了。她沒這么多錢。”他揚起下巴點點朱珠的方向,她漲紅著臉,跟車夫討價還價。冬枝恍然大悟。蹲下身,抄起兩粒小石子。打算把它們變成銀子。東方喬袖手看著,笑道:“車夫也是小本經營。怎么你現在又不同情他了呢?”
冬枝順著他的調侃望向車夫,只見那人五短身材,面容猙獰,長相頗有些一言難盡。
“我知道。你只同情老幼,和長得好看的男人。”
東方喬背靠墻面,挑眉,漂亮的眼睛望向她,追問:“我說的,對不對?”
醍醐灌頂。
從少林山上的年輕少俠,到剛才街邊賣畫的書生,能讓她心生惻隱的都是長相秀美之人。再說了,還有朱珠。雖然最開始幾次相處并不愉快,但冬枝基本自動把賬都算在了東方喬頭上,再加上朱珠長相秀麗,她就對她格外心軟些。
冬枝點點頭。
“你說的對,我不該區別對待。要一視同仁。”
她攤開手心,抬手伸到東方喬下巴處:“既然點石成金不能用了,那就麻煩大少爺慈悲心腸,拿點錢出來,救苦救難吧。”
挖坑給自己跳。
說的就是他東方喬。
他低頭瞅著冬枝細白的掌心,又看看她黑白分明充滿期待的眼睛,認命掏出錢袋。
眼看著真金白銀就要落入掌中,冬枝眸子中冒出奸計得逞的笑意。可那銀子一轉,連同主人一起越過她,徑直走向馬車。
“喂!這個給你。”
銀錠子落在朱珠手中。
她驚詫抬頭,正對上東方喬頗不耐煩的臉。
“別耽擱了,趕緊走吧。”
朱珠捏住手中銀兩,忽然雙膝跪地,沖東方喬磕了個頭,鄭重其事道:“謝謝你。”
謝謝你?
趕來的冬枝呆住了。狗都改不了吃屎,沒道理東方喬能改掉厚臉皮。明明是她想要幫助朱珠,明明是她好說歹說讓他拿出錢來,明明他剛才根本不屑一顧無動于衷的,可最后接受感謝的人卻是他。
真是……氣妖啊!
“你的大恩大德,朱珠銘記在心,改日定涌泉相報。”
朱珠剛說完,東方喬就嫌棄的揮揮手:“起來吧。你日后也別涌泉相報了。就咱倆這孽緣,我只求以后再也不見。”
說完。也不管朱珠起沒起來。他就去拉冬枝:“閑事管夠了,咱們走吧。”
出來后冬枝還在一步三回頭。“我們該把她送出城外的,她孤身一人,心情沉痛,要是遇見壞人怎么辦?”
東方喬顯然心情不佳,哼了聲走去她前面:“她又不是不會武功的柔弱小姑娘。”他說著說著,有點來氣。她可真是愛心泛濫,從阿寶到朱珠,為別人操不完的心。不對,最開始她把他的積蓄送人,也是因為看人落難于心不忍。對他也是,他被喬辛堡抓走,她本可以一走了之,卻自覺回來趟渾水。
說起來這種性格沒什么不好,可卻跟他的人生哲學不太一致,他總覺得哪里怪怪的,而這奇怪的感覺,絕對跟她的“博愛”有關。
走著走著,察覺身后沒人。
東方喬轉頭,看到冬枝又停下了。正叉腰跟一群追債的大漢豪氣干云道:“他欠你多少錢,我幫他還了!”躲在她身后的少年眉清目秀,聞言眼珠一轉,從冬枝身后探出頭來,狐假虎威沖賭場的人做鬼臉。
又來了。
東方喬扶額。他終于知道怪怪的感覺來自哪里了。冬枝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范圍太廣,而他只是她“長得好看需要幫助”分類中的普通一員。跟路邊需要幫助的乞丐沒有區別,她心軟善良,他足夠可憐,這是他們待在一起的全部因由。
冬枝的“點石成金”總算派上了用場。她心滿意足目送兇神惡煞的追債人離去。賭場害人不淺都是不義之財,讓他們小小損失一筆,她還是很樂意的。
遠遠傳來掌聲。東方喬冷眼旁觀,見狀鼓掌夸獎:“別人日行一善。你日行三善了。”
已經走到他身邊的冬枝一頭霧水:“哪里有三善?”
東方喬拉住她,閃身進了旁邊酒樓:“第三善:陪我喝酒!”
酒樓坐落在護城河邊,一樓是大堂,二樓是雅座。難得變成有錢人,東方喬和冬枝選了二樓臨河的座位。梨花窗開了半扇,和風煦煦,天空清朗,時值傍晚,夕陽如火。
冬枝托腮,凝視如畫美景。
“就這些,酒先上吧。”
“等等。”
忽然意識到東方喬說了什么的冬枝轉過頭來,問小二:“都點完了?點了些什么?”
小二恭敬回答道:“花雕和女兒紅。您還要加點兒?”
當然要加了。“都沒有飯菜。”冬枝控訴的望向東方喬,后者正攤在椅子上,不緊不慢的搖扇子。聞言扭頭沖她道:“你要吃就點。我不餓。”
奇怪。反常。
東方喬對她的態度,忽然冷淡了。他看上去心情不好,板著臉,蹙著眉。難道是下午她擅自幫助朱珠,沾了尸體,他嫌棄?
冬枝將就著點了幾樣菜。打發走小二就笑嘻嘻對東方喬道:“你今天英雄救美,有沒有產生濃濃的自豪感?”
東方喬撩起眼皮,看她一眼,懨懨的:“英雄救美?朱珠勉強算個美人吧。可我算哪門子英雄?”說完扇子一收,伸手往桌上一趴,眼神迷茫望向窗外逐漸灰暗的天空。
一個臉皮厚比城墻的人,忽然有天自暴自棄起來,換做旁人,說不定冬枝就開始同情對方,覺得對方受到了致命打擊傷害了幼小心靈。可換成東方喬,她猶豫了一瞬,就覺得,他肯定是在演戲。
對。演戲。想要讓她夸他捧他贊美他。
嘻嘻。她偏偏不讓他如愿。
她邊給自己倒茶邊慢悠悠道:“我也就是打個比方嘛。英雄哪有那么好當的。你吧,充其量,也就是個江湖騙子。以前騙錢,現在騙地位。”
說完盯著他的表情,等他自信滿滿的炸毛,可誰知他竟勾唇輕笑一聲,坐起身來,拿起小二剛上的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才道:“江湖騙子?對。我的確是個騙子。”
修長手指捏起酒杯,一飲而盡。就這樣三杯下肚,他抬眼望向冬枝:“那你還跟著我干什么?”
他語氣嘲諷,神情輕蔑。弄得冬枝火冒三丈,有沒搞錯?她跟著他,還不是被他逼的嗎?怎么說的跟她死皮賴臉跟著他一樣。
還沒等她反駁,就聽他又笑了聲,自問自答道:“哦。你是個大善人。你們妖都這樣嗎?天真又愚蠢……”
這。
都直接進展到人生攻擊了?
東方喬雖然有時候厚臉皮,但他從來不搞人身攻擊的。
冬枝越過桌子止住他倒酒的手,憂心忡忡:“東方喬你怎么了?”今天出門時還好好的,路上除了遇見朱珠外,并沒有什么特別的事情發生。哦,她為了用掉點石成金變出的銀子,還順手幫助了一個小小年紀就欠賭債的少年。
“冬枝,你走吧。”
東方喬抬頭。
“其實我一個人也能好好的。”
他拉回被冬枝握住的手,繼續給自己倒酒。
“我從來都是一個人。現在多了你,我反而不習慣。”
不習慣她時不時的軟心腸,不習慣她嘰嘰喳喳永遠問不完的問題。
他原本沒有意識到,今天才忽然發現,潛移默化中他已習慣了她的存在,甚至依賴起她的善良。可是,他并不是她唯一溫柔以待的人。與其以后終有一別,不如早點快刀斬亂麻。
“胡說!你怎么是一個人呢。還有阿寶啊。”
冬枝不知怎的,看到這樣的東方喬心里有點難過,只能盡力安慰他。聞言東方喬笑了一下:“我去年才買了阿寶。之前多少年,我都是一個人。小時候在街上流浪,后來去了救濟堂……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如何曉得喬堡主有私生子?因為我在救濟堂遇見了那個孩子。”
冬枝睜大眼睛:“那他人呢?”
東方喬聳肩:“死了吧。我不知道。我沒過多久就從救濟堂出來了……”
冬枝點點頭,沉默了。
“你說朱珠孤身一人。可她好歹有過疼她愛她的爹。”他握著酒杯。琥珀色的眼睛映出燭光,望著她,無喜無悲:“而我,從來都是孤家寡人。”
原來如此。他看見朱珠,便想到了自己。所以他才難得大方的給了車費。她擔心朱珠孤身一人送父還鄉,他卻不為所動,只因他一直是一個人,所以他并不覺得一個人有什么值得同情,更何況,如他所說,她還會武功啊。
“小時候別的孩子愛哭,哭就有糖吃。我從來不哭,因為知道哭了也不會有人在乎。”
他語氣平淡,仿佛事不關己。
“可是,你經常哭啊。”冬枝不得不戳穿他。第一次見面,他就在哭。
他看她一眼:“那都是假的,騙人的。”
他頭一次在她面前承認他自己愛演戲愛騙人,可冬枝卻一點都開心不起來。她望著他若無其事般的眼睛,忽然心軟得一塌糊涂。情不自禁伸出手,再次握住他的:“以后就不會了。我會跟你在一起。”
東方喬震動了一下,抬頭望向她,片刻苦笑:“直到危機解除,平安離開喬辛堡?”
冬枝被問得有點心虛。這的確使他們之間的協定。還是他主動提出來的呢。可眼下,這么說顯然不合時宜,她只能棱模兩可道:“也不一定,到時候再看吧。”
東方喬低頭,語氣低沉:“你走吧。”
這人怎么回事?以前明明是他以欠款威脅不讓她走的,現在又出爾反爾。不生氣不生氣,看在他心情不好的份兒上。
想到這兒,她斬釘截鐵道:“反正現在我不走!半途而廢的事情我不做!”
她是個有原則的妖。答應的事情一定要做到。
東方喬望著冬枝堅定的表情有點想笑,唇角剛扯上去一點,又強行拉下來。他淡淡道:“隨便你。”
咦。事情好像不太對勁。說來說去怎么變得好像她死皮賴臉都想要留在他身邊了呢?冬枝狐疑的望向東方喬,只見后者扶著額頭哀哀叫喚:“頭好疼。臉好燙。我喝醉了。”
說完往桌上一趴。“我先休息休息。”
冬枝:……
怎么感覺不妙。好像又被騙了。
她不肯驗證這個悲慘的猜測,只忿忿吃完了一桌菜。
東方喬在桌上趴著趴著真睡著了,怎么叫都不醒。酒樓快打烊了,沒辦法。冬枝只能扛起他回去。好在夜色濃郁,路上行人寥寥,否則她單手抗人大概會引來圍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