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馬坡。

硝煙飛塵已經散去，只有橫七豎八的尸體還能證明著白天這里發生過大規模的戰役。

夜霧籠罩著死一樣寂靜的戰場。

一個身影出現在夜霧之中。

那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他小心而靈敏地在尸體堆中穿梭，時不時蹲下身子，伸手搭住兵士的脈搏，或是趴在兵士的胸口仔細傾聽。

他在尋找著尚有生機的士卒。

他叫燕靈，本是一個棄嬰，被附近白鄉亭的一戶人家收養，養父是個讀書人，除了能識文斷字，還略懂醫術。燕靈從小跟隨養父采藥行醫，耳聞目睹之下，竟也稍通醫理。四年前，養父母雙雙去世，燕靈守孝的同時，一邊撿出父親的詩書打發時光，一邊賣些草藥為生。

傍晚逃來了四名受傷的士卒，鄉人把他們帶到燕靈的藥店，燕靈為他們接骨療傷之時，聽他們談起這里袁曹大戰的慘狀，心下凄然，顧不得吃飯，連走二十里路，趕過來看看能不能救活幾個可憐的士卒。

這里實在是人間地獄，血流成河，斷胳膊、斷腿比比皆是，鮮血淋漓的頭顱和無頭尸體更是讓人不寒而栗。

一將功成萬骨枯，這次，誰又會在這尸山血海上建造自己的輝煌和榮耀呢？燕靈嘆了口氣，漢室衰弱，諸侯并起，連年廝殺不斷，士卒暴尸荒野，黎民百姓終日東躲西竄、苦不堪言，可恨自己空有撥亂反正之志，卻沒有屠狼搏虎之力。

身后突然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燕靈回過頭去，看見一群彪形大漢手持兵械向自己跑來。

“喂，你是什么人？在這里干什么？”一名黑臉大漢惡狠狠地問道。

燕靈站起身，故意文縐縐地解釋道：“在下是白鄉亭的粗鄙之人，靠賣些草藥營生，故粗通醫理，聽聞這里打仗，所以來看看能不能救活一兩個士卒，也算感應上天好生之德，盡點自己微薄的心力。”

生逢亂世，盜賊叢生，像這樣的惡人，倒也并不罕見，燕靈以前也多次為山賊療過傷，所以他并不是很害怕——只要滿嘴“之乎者也”地表明身份，一般來說，這些惡人并不會太為難一個窮書生。

“這么說，你是來救人的大善人？這可真是失敬失敬！”黑臉大漢夸張地拱手施禮，怪聲怪氣地問道。

二十多名大漢同聲大笑起來。

“得了吧，小子！”黑臉大漢止住了笑聲，厲聲說道：“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小子準是聽到這戰場還沒來得及打掃的風聲，半夜三更趕過來，想撿些值錢的東西，我說的對不對？！”

“東西，你們隨便撿吧。”燕靈抖了抖空空如也的衣衫，攤開雙手，說道：“看，我什么也沒拿。我只想看看這里還有沒有活人，我絕不會妨礙你們做事的。”

“你背上背的是什么？”黑臉大漢問道。

燕靈摘下背上的藥囊，拉開口袋給他們看，“全是些不值錢的草藥，我真的是來救人的。”

“看樣子這小子不像是來搶生意的。”黑臉大漢向身邊一位貌似首領的漢子說道。

“笨蛋！那也不能留活口。也不想想現在是什么時候？袁紹、曹操的大兵可都在附近！萬一被這小子走漏了風聲，你的黑腦袋還能保得住？”貌似首領的漢子大聲命令道：“少廢話，去，快給我砍了！”

黑臉大漢高聲應諾，走上前來，揮刀向燕靈砍去。

燕靈本能地抬手格擋。

黑臉大漢的刀砍在了燕靈的右腕上！

喀嚓一聲脆響，燕靈的右手被齊腕斬下，斷手飛出，鮮血噴射，燕靈慘叫一聲，暈倒在地。

“呵！這小子身手不錯嘛，居然還能擋上老黑一招！”一名漢子大笑著說道。

其余的漢子都跟著笑了起來。

突然，他們的笑聲嘎然而止。

地上有一只斷手，手中握著一柄長刀，燕靈倒下去時正好摔在它的旁邊，那斷手原本毫不起眼，可現在，它冒出了裊裊的白煙！

漢子們摒住呼吸，瞪大了眼睛，看著那只握刀的手。

燕靈呻吟著動了一下，他的右臂正好伸進白煙，手腕和那截握刀的手湊在了一起。

更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裊裊白煙中，燕靈的手腕發出絲絲的聲響和烤肉的焦臭，斷口附近的血肉迅速地融化又迅速地凝固，霎那間，燕靈的手腕和那握刀的斷手渾然連成了一體！

燕靈猛地睜開了雙眼，忽然站了起來！

他滿臉懊悔地跺著腳。

大地被震得顫抖起來！

“還我頭來！還我頭來！”燕靈抬起頭聲嘶力竭地吼道。

二十多條大漢嚇得面無人色，僵立在當場。

“偷襲算什么英雄好漢！來來來！跟我顏良光明正大地大戰三百回合！”燕靈高舉著手中的長刀，喉嚨深處發出的怒吼變得更加狂暴。

“快跑！”不知道是誰大喊了一聲，大漢們回過神來，拔腿想逃。

“不許跑！”燕靈爆喝一聲，手中長刀陡然劈下，刀氣破空而出。

二十六名大漢頃刻間被屠殺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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