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夢里的真相
- 柔嘉公主
- 樂微
- 2622字
- 2020-08-10 17:36:36
養心殿。
順治安躺于龍床上,眼窩深陷,整個人幾乎瘦成了一把骨頭。有宮女端來了藥,順治無力地揮了揮手,吳良輔撲通一聲跌跪在地上,除了帝王的尊貴身份之外,多年來他對順治已經有了很深的主仆情分,他大哭道:“皇上,您可不要自暴自棄!大清江山還需要您啊!”周圍眾宮女太監也紛紛跪地。
順治慘淡一笑,“朕已無力回天……未完成老祖宗基業,實乃愧對列祖列宗……”
還未說完便大口咳嗽,宮女立刻遞上了帕子,竟是一片鮮血。吳良輔忙驚呼傳太醫,順治掙扎道:“不……不要傳太醫……”
順治強撐著一口氣說完,便昏了過去。他只覺得自己正在走向一座佛寺,有位穿著僧袍的住持老和尚迎面走來,沖他作揖道:“阿彌陀佛!”
順治欠身,“住持有禮了,貧僧行癡。”
主持一笑,輕聲問道:“施主自名‘行癡’,請問何者為‘癡’?”
順治聞言一愣,抬起眼來。這句機鋒原是佛法教義,遂隨口回答:“不知無常無我之理,謂之癡。”
和尚含笑,撫了撫白胡須又問:“再問施主,何為‘無常’,何為‘無我’?”
順治道:“剎那生滅,因果相續,謂之‘無常’;六根清凈,四大皆空,謂之‘無我’。”
和尚仍不放過,又接連問道:“再問,何為‘三毒’?何為‘六根’?”
“貪、嗔、癡,謂之‘三毒’;加上慢、疑、惡見,謂之‘六根’。”
和尚這才微微一笑,緩緩道來:“然則,施主因愛妾之死戀戀難舍,是謂‘貪欲’;怨天尤人,謂之‘嗔怒’;不能順天應命,謂之‘行癡’;輕視別人感受,謂之‘傲慢’;既欲追愛妾涅磐而去,又不舍親情牽絆,是謂‘猶疑’;決之不下,遂生幻滅,謂之‘惡見’!”
順治垂下眼睛不言語。老和尚又道:“施主悖離佛旨,何止‘行癡’?實是六根皆不凈,四大總未空,豈非枉稱佛門弟子?”
和尚怫然離去,關上了寺門。
順治忽覺一陣疼痛,睜眼一看,卻見吳良輔破涕而笑,“皇上醒來了!”
原來是常德庸在為自己針灸,順治想起了剛才的夢!不!是夢么?他不知道。不過和尚的話卻猶在耳邊盤旋:六根不凈……紅塵未斷……是啊!大清基業剛剛穩固,皇子皆年幼,自己責任未盡,怎可遁入空門?想到這里,順治突然有了精神,命吳良輔扶自己起來,傳令安親王岳樂覲見。
岳樂本奉命與八旗旗主議政,聽旨說皇上召見,便速速趕至養心殿。可一見順治這個曾傲視天下的君王、他的兄弟,如今卻如此憔悴,便難免悲從中來。只見順治屏退了所有人,說:“朕聽說御史哈托圖參吳三桂擁兵自重,驕橫跋扈,擅自提補官員等,要求治吳三桂僭越之罪?”
岳樂點頭,“是有這么回事兒,不過皇上您圣體欠安,還是多休息,不必為此煩憂。”
順治又問:“那……剛才議政的結果如何?八旗滿臣的意思可是力主撤藩?”
岳樂點了點頭,順治皺眉嘆氣道:“那康親王如何看待?”
“康親王也贊成,不過他說為避免吳三桂起兵謀反,建議一步一步來,留奏待議。”
“那你怎么看?眾兄弟里面,只有你敢跟朕講真話,朕想聽聽你的意見。”
“是。”岳樂唯有點頭,沉吟片刻道:“哈托圖誣告忠臣,理應撤職流放。再者,要嘉獎吳三桂平南有功。”
順治聽后,終于面露喜色,“說得好,這樣就可以讓吳三桂安心,暫且穩住他。”思量了一會兒又問:“那八旗滿臣對這個建議,可有不服氣?”
岳樂蹙了蹙眉,“他們說忠臣被除,權患卻賞,實乃……不公!”
順治冷笑,“不公?他們還敢跟朕提‘不公’?哼!他們八旗旗主哪個不是擁兵自重?他們之所以這么說,不過是因為吳三桂是漢人罷了!滿漢之分才是罪魁禍首,吳三桂為什么處處提防朝廷,那是因為他知道自己是漢臣,位高勢危,易招滿臣詬病!”
岳樂也說道:“所以皇上推行漢化,娶漢妃,確實是高瞻遠矚。”
“滿漢一心是朕的心愿,朕是播下了希望,如后繼無人,恐怕朕要把這個希望帶到地下去了……”順治哀嘆。
后繼無人?岳樂聽聞,心里琢磨:難道皇上此次召見自己……正思量著,就聽順治道:“岳樂,朕此次召你來,是有一事商討,也是關系我大清朝最重要的事情……”
岳樂心一驚,問:“莫非皇上的意思是……”
“沒錯。”順治似乎看出了岳樂的心思,說:“朕時日無多,必須在臨去前將江山社稷交代清楚。自孝獻皇后離朕而去,朕已經心力交瘁,不想再撐下去,即使不是這病,恐怕也熬不過今年……朕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繼位人選的事情。岳樂,你我不僅是君臣,更是手足,是知交,你可否告訴朕,朕該立哪位皇子為太子?”
好一個“是手足,是知交”!岳樂心想,皇上這是將難題拋向了自己,又如此推心置腹,自己怎可拒絕?可是這等事情,他一個親王豈敢妄言?
“不知皇上心中可有中意的皇子?”岳樂巧妙地避開,將難題又拋回了順治。
“眾皇子中,朕最中意的就是皇四子,可惜呀……”
岳樂道:“皇上切莫傷心,其實放眼望去,眾皇子哪個不是才德輩出,比如二皇子福全,三皇子玄燁……”
順治搖頭黯然道:“岳樂你有所不知,朕之所以遲遲未立儲,乃是因為眾皇子皆在幼年之中,我大清江山根基未穩,朕怎放心將江山交于孩童之手?”
“皇上,先皇若是如您這般所想,如今坐在龍椅上的就是多爾袞了!”
順治聽到這話,眼睛里立刻充滿憤怒的火光,“朕生平最恨的就是這個人,你為什么要提他?你可知,朕最擔心的就是皇子即位,將來的輔政大臣會像多爾袞那樣跋扈專權吶!”順治因為激動,一時怒火攻心,大口地咳嗽起來。
“微臣卻不這樣想。您當初還不是以六歲稚齡傳奇登基?多爾袞雖然跋扈囂張,可您還不是一代明君?當年您有太后輔政,如今若皇子即位,太后以太皇太后的身份聽政,朝堂之上有誰敢不尊?”
順治的心情稍微平復了一絲,細想岳樂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可是想起自己當初幼齡登基和額娘共度風雨的日子,心里便異常酸痛,淚眼道:“可對于哪個皇子登基,朕實在是傷腦筋。二皇子福全雖然聰慧睿智,文武雙全,可是寧愨妃心計太深,加上長史喀濟海的朝政勢力,朕不是不知道;三皇子玄燁,的確有幾分小聰明,可是任性妄為,性情暴躁,昨天還在課堂上頂撞師傅,被朕責罰,你說朕豈能把大清祖宗基業托付給他?”
岳樂心里早已有所倚重,聽出順治的話意后突然跪地說:“請恕微臣直言,三阿哥昨日頂撞師傅是因為那師傅說了對皇上大不敬的話,三阿哥那是最淳樸真摯的孝子之心吶!皇上,其實眾皇子如同一張白紙,對新政沒有愛憎,可是也總不至于誤國誤民啊!”
順治思索良久,示意岳樂起身說:“你的話朕不是沒有想過……只是,朕多希望四阿哥能起死回生啊!”
“其實眾阿哥里面并非沒有起死回生之人,三阿哥幼時得過痘疹,卻還是活了下來,這難道不是天意?況且臣聽說三阿哥出生時,東邊的天空有三顆星星異常耀眼,這又豈不是紫氣東來,天意示警呢?”
順治久久不言語,似乎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