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寧宮。

大理石地面光潔如新，可清晰地映出人影兒來。冰月放慢了腳步，生怕一不小心被滑倒。后殿暖閣里香氣繚繞，宮女們安靜而恭順地站在兩旁。沒有岳樂的陪同，冰月還是有些緊張的，雖然按照薛瑩教的恭敬地行禮問安，可心臟還是忍不住緊張地砰砰直跳。

孝莊和善地沖她招了招手，冰月這才怯生生地上前，一旁的蘇麻見狀笑著打趣兒，“瞧瞧，這怎么和昨個兒完全不一樣了？”

冰月臉一紅，低頭盯著自己的鞋尖，孝莊也笑道：“冰月不用拘謹，就像昨天一樣拿哀家當祖母便是。皇祖母這次找你來，是怕你在宮里住不習慣，給你找了一個姐姐做伴兒。”

話音剛落，就見玉芳端著一碟子點心從屏風后來出來。冰月見是玉芳，一下子放松了些，但想起薛瑩和岳樂叮囑過太后面前要守禮，便忍住心頭的歡喜，只沖著玉芳眨了眨眼睛。

孝莊慈愛地摸了摸冰月的頭發(fā)，一眼就看到她額前發(fā)梢下的傷疤，那處傷疤雖然很小，但在她光潔的額頭上還是清晰可見的。孝莊心里一驚，卻見冰月絲毫沒有要說出來的意思，便不動聲色地笑問：“在宮里睡得可好？可有人欺負你？”

冰月微微一愣，她很想告訴孝莊自己的委屈，可想了想最終將委屈咽了回去，“很好，東五所的姐姐們對冰月都好。”

孝莊微微一笑，又問：“哀家聽說今早皇上賞了好多東西，喜歡么？”

“喜歡。”冰月使勁地點頭，“尤其是玉姐姐的風箏，冰月從來沒有見過那么漂亮的風箏呢！”

“哦？你們認識了？”

玉芳微微一笑，欠了欠身子說：“回太后的話，昨天在御花園里見過一面。”

“那再好不過了，玉芳你對宮里熟悉，有空就多帶冰月四處轉轉。哀家最喜歡的就是冰月這股子靈氣勁，還有玉芳的溫婉懂事，你們有空可要多來慈寧宮陪哀家說話啊！”

冰月忽然想起玄燁，看了看四周卻沒有見到他的身影，便好奇地問：“皇祖母，玄燁哥哥呢？”

“他去學堂了，這會兒應該快下課了。”孝莊道：“雖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可多認些字總是好的，有空要跟著你玉姐姐念書。”

“那我和玉姐姐出去玩，可好？”

孝莊點了點頭，“去吧，正好哀家現(xiàn)下又有些乏了。在宮里有什么難處就告訴你玉姐姐，知道了么？”

冰月答應后就和玉芳跑著出去，不由分說地拉著玉芳去了學堂。書齋遠遠的就傳來一陣陣朗朗的讀書聲，聲音清脆的透過花枝窗沿間。她倆躡手躡腳地從墻角過去，站在一個石頭上，踮起腳恰好能看見里面。冰月一眼就看到最后一排的玄燁，只見他瞇著眼，頭搖的像個撥浪鼓，嘴里正念念有詞，便好奇問道：“他們?yōu)楹我獡u頭晃腦，瞌睡了么？”

“因為那樣讀書可以增強節(jié)奏感，更加全身心的投入其中，而且可以豐富自己的動作和表情，以致于增加美感。”

冰月頗感驚訝，她還是第一次見到別人讀書呢，可玉芳比自己大不了幾歲卻有問必答，她很是羨慕，“玉姐姐你也讀書么？以前阿瑪總說我貪玩，我看的書不多，玉姐姐以后要多教教我。”

玉芳含笑道：“女孩子只要會認幾個字就行了。”

冰月卻不以為然，“可是阿瑪總說，漢族的女子個個都博學多才，出了不少女文人，一點也不比男人差。”

正說著，玄燁也瞥見了窗外趴著的冰月，趁著師傅轉身的時候，向窗外調皮地揮了揮手，冰月也沖他做了個鬼臉。玉芳生怕影響了玄燁念書，便拉著冰月去一邊玩去了，好不容易才等到玄燁下課，冰月樂顛顛地迎了上去，“玄燁哥哥，你下課啦？”

玄燁見到冰月也是喜笑顏開，將書本扔給一旁的隨侍太監(jiān)說：“你先回去告訴皇祖母，說我等會兒回去向她匯報課業(yè)。”小太監(jiān)嗻了一聲便走了。

“玄燁哥哥，今天帶我們玩什么呢？”冰月喜滋滋地問。

玄燁總是不忍拂了這小妹妹的興致，認真想了想說：“我?guī)銈內ド浒凶涌珊茫俊?

“射靶子？”冰月眼睛一亮，問玉芳道：“玉姐姐你見過射靶子么？”

玉芳笑著說：“玉芳今天倒想見識一下三阿哥的本事呢！”

“那快走吧！”冰月拉著他們急忙朝靶場跑去。所謂的靶場只不過是御花園東南角的一處空地，專門開辟出來給皇子們玩耍練習用的，可是到了靶場那里，他們就看見二阿哥福全在那里練習。冰月見那少年颯爽英姿，每一個靶子都正中紅心，好奇地問：“那是誰？”

玉芳道：“那是二阿哥，也就是三阿哥的哥哥。”

玄燁的腳步稍微頓了頓，對冰月說：“我們還是玩其他的吧，改天再來好不好？”

冰月哪里知道玄燁的心思，不依不饒道：“我們就和二阿哥一起不好么？你們順便可以比一比看誰射得好！”

這句話莫名地戳到了玄燁的痛處，他沉默地蹲下身子，撥弄著地上的花草，低聲道：“我不要，我不想和他一起玩！”

冰月并不明白，對福全，玄燁總是有一種本能的抗拒感。玉芳也許是看出了玄燁的心思，過來打圓場說：“還是算了吧，只有一個靶子，這么多人也不好玩。玉芳雖聽聞二阿哥能文善武，博古通今，可也聽說三阿哥心懷仁厚，氣度非凡。你們各有所長，玉芳可要跟你們好好學學。”

玄燁早知玉芳善解人意，沒想到今日一見果真如此，自己心里想什么她是一猜便知。他知道玉芳是安慰自己，自嘲道：“二哥深得皇阿瑪喜歡，我可差遠了，整天惹禍。”

“三阿哥切勿妄自菲薄，玉芳可聽說……三阿哥您是有帝王氣度的。”

玄燁聞言，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道：“玉芳妹妹千萬別這么說，可會犯了忌諱的。”

玉芳臉一紅，自知失禮，便緘口不言。玄燁輕嘆了一口氣，良久才說：“我并非貪戀皇權，只是想盡一個人子的責任，為額娘求得一世安穩(wěn)罷了。”

冰月見玄燁和玉芳說話說得投入，也不想著射靶子了，擠進去想聽他們在說什么，玄燁便笑問：“你昨晚在宮里住得可好？”

提到這話冰月就不高興了，掀起額前的碎發(fā)指著那個小傷疤說：“你瞧，那個欣格格老欺負我，我才住的不好呢！我要告訴阿瑪，我要回家！哼！”

“又說傻話了。”玄燁笑道。

“玄燁哥哥，你要趕緊長大，然后保護我。”冰月認真地說。

三個小孩都笑了起來，咯咯的笑聲響徹紫禁城的上空，連烏鴉似乎都沾染上了這份喜悅，撲簌撲簌地打著旋兒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