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宮女斜眼冷言道：“格格，不是奴婢多嘴，孫嬤嬤也就是看在您是安親王女兒的份上，才給了這么一間房子獨住，其它格格可都是好幾個人住在一起呢！還有，這里可比不了其它宮殿，人手不夠用，萬事還需自己動手?！?

冰月也是嬌生慣養(yǎng)的，氣憤于宮女的無禮傲慢，正想說什么卻被薛瑩攔下了，“姐姐教訓的是，多謝孫嬤嬤厚愛。日后……奴婢有不懂的地方還要向姐姐您討教呢?！币贿呎f，一邊將手上一個翡翠鐲子悄悄塞進了那宮女手里。

那宮女立刻眉開眼笑，她雖然在宮女里也算是領(lǐng)事的，但到底頭上有孫嬤嬤，平日里撈不到什么好處，如今見到這么貴重的首飾，立刻換上一副笑臉，“東五所里最不要得罪的就是欣格格，若想不被人欺負，還得找個靠山?！?

冰月尚且不知這些人情世故，只是看到薛瑩將自己最心愛的手鐲送了人，心里覺得很惋惜，也知道是為了自己才割愛的，便更加委屈了。薛瑩安慰道：“在薛姑姑眼里，沒有任何東西能比你珍貴。你要知道，紫禁城不像我們安王府，我們初來乍到，還是不要得罪人的好?！?

冰月不明白為什么第一天來，玉姐姐和薛姑姑就都說這種話。她什么都不知道，可是看薛瑩為了自己如此用心良苦，她忍不住鼻子酸溜溜的，抱住薛瑩乖巧地說：“薛姑姑放心，冰月會聽你的話的，以后我會讓皇帝叔叔賞賜我好多手鐲，全部都要送給你?！?

“好大的口氣！這才剛進宮就學會恃寵生驕了？”話音剛落，門口就又響起了欣格格傲慢又凌厲的聲音。冰月本來不想搭理她，不過想起玉姐姐和薛姑姑的叮囑，還是忍著心里的不悅，敷衍地欠身行了個禮，“冰月見過欣姐姐，剛才多有得罪，還望欣姐姐見諒。”

欣格格本是帶著挑釁的目的前來，她知道冰月定會和她吵鬧，還想借這個機會樹立自己的威信，哪知冰月忽然如此謙恭，倒讓她不好發(fā)作了。她無聊地轉(zhuǎn)了兩圈，覺得著實乏味無趣，忽然一個念頭閃過，沖冰月狡黠一笑，道：“你知道這間屋子為什么沒人住么？”

冰月?lián)u頭。欣格格立刻做出一臉神秘的樣子，“說出來你可不要害怕哦！以前有個朝臣家的小姐，因為和大家相處的不好，后來在這間屋子里上吊了，聽說她冤魂不死，好幾次都能看見大半夜有黑影晃動，大家都覺得晦氣才沒人愿意住這里。”

“上吊？是鬼么？”冰月有些發(fā)怵，不由得將身子縮到薛瑩身后。

“我聽宮里的老人說，她的魂魄必須找到一個和她差不多年齡的女孩附體，才可以轉(zhuǎn)世……你可不要害怕，你有皇上和太后的恩寵寵著，洪福罩著，想那冤魂是不會找你的……不過我還是好心提醒你一句哦，晚上睡覺的時候千萬不要往房梁那里看哦……”

冰月被她說的只覺得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她順著欣格格所指的方向看過去……難道那里就是那個小姐上吊的地方？她的手緊緊地攢握在一起，手心里全是細細密密的冷汗。

欣格格走后，薛瑩便開始收拾衛(wèi)生，好在這里雖然臟亂，但桌椅什么的還算完整，用濕帕子擦了擦上面的塵土便光潔如新，等收拾完后已經(jīng)入夜了。冰月因為下午在慈寧宮吃了很多點心，也不覺得餓，沒有用晚膳就早早地睡下了。

夜晚的紫禁城極其靜謐，偶爾的打更聲音更顯得鬼魅陰森。冰月剛剛合上眼就被窗外驚飛的烏鴉吵醒，本就因在新環(huán)境而難以安睡，加上欣格格白天的那些話讓她心里更加惶恐。她將半個臉躲在被子里，只露出兩個眼睛在外面，又總不自覺地去看向那朱紅色的房梁，好像那紅色都是用血染成的。窗外的烏鴉忽然間撲簌撲簌飛起，黑色的影子在窗戶紙上忽上忽下的，嚇得她終于忍不住驚叫一聲，大哭起來，“有鬼……就在那里……那個……上吊的女鬼。”

薛瑩聽到哭聲連忙跑過來，抱起她安慰道：“傻丫頭，這個世界上哪里有鬼，都是你自己亂想的?！?

冰月還是心有余悸，想起以前聽過的鬼怪故事，又問：“那……人死后都去了哪里？不是變成鬼么？”

“好人就會到天上做神仙，壞人就會被閻羅王收到地下去。”薛瑩耐心地解釋道：“所以你是不會看見它們的?！?

冰月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又破涕為笑說：“我知道了，我的額娘一定做神仙了，是不是？”

薛瑩微微有些愣神，臉上閃過一絲不為人知的異樣，見冰月不斷追問，勉強露出一絲笑意，“你娘是個好人，她一定在天上，所以你要好好聽話，你娘在天上是能看見你的。”

“嗯?！北侣犜挼攸c了點頭，她知道天上最亮的那顆星星就是額娘變的，她的心里暖暖的，抱著薛瑩小聲乞求道：“薛姑姑摟著我睡，好不好？”

薛瑩笑著答應(yīng)下來，熄了燈和冰月一起躺下，只有門外的羊角宮燈發(fā)出隱隱幽暗的亮光。冰月問：“薛姑姑，你給我講講額娘的故事，好不好？”

“等你長大了就知道了，你娘很愛你，也很愛你爹，她是世上最好的女人?！?

“娘？爹？嗯……”冰月喃喃地重復著薛瑩這樣的稱呼，躲在薛瑩的懷里，發(fā)出夢囈般的聲音。對小小年紀的她而言，有關(guān)“娘”的一切都是神秘的，美好的，薛瑩每次只告訴她：等你長大就知道了，因此從懂事之日起，冰月就渴望著長大。

就這樣，冰月在紫禁城的第一個夜晚，是在伴著一個既恐懼又憧憬的夢里度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