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月一直在旁邊聽著他們說話，不明白為什么這個玄燁明明犯了錯，卻不見太后和阿瑪生氣？對一個小孩子來說，她是希望大人們相信自己的話的，可這下風頭全讓玄燁出盡了，她有點委屈起來，“他明明犯錯了，為什么你們不責怪呢？”

“冰月妹妹，剛才是我的不對，要不我帶你去看個東西，以作補償可好？”玄燁笑著作揖。

冰月不高興地嘟著小嘴，本是好面子不想去的，可又見玄燁一臉神秘兮兮，便忍不住好奇，“能有什么好東西？你可別凈說些空話。”

嘴上雖是這么說，可眼睛里卻早已向往的不得了。岳樂猜透了女兒的心思，便答應由著他們鬧去了。兩人一出慈寧宮，冰月就被玄燁拉著一路小跑到了一棵大榕樹下，玄燁指了指樹上一個被半覆蓋著的鳥巢說：“瞧，那就是小麻雀的家。”

冰月嗤鼻，立刻明白他剛才為什么要用彈弓了，便譏笑道：“好好的鳥窩，都被你毀了吧，壞蛋！”

玄燁笑：“你好好看看，哪里被我毀了？”

冰月再一看，鳥巢果然安好無缺的在那里，可她依舊不服氣，忿忿不平道：“那你剛才用彈弓做什么？”

“剛才有個貓頭鷹在鳥窩旁邊，我是見麻雀們太危險了，才把貓頭鷹打走了。”見冰月半信半疑，玄燁便繼續引誘說：“那你見過鳥蛋么？”

“鳥蛋？”冰月見過雞蛋、鴨蛋，卻沒見過鳥蛋是什么樣子，小孩子天性爛漫，一下子就忘記了剛才的不愉快，不由得大喜，“在哪里？快讓我瞧瞧。”

玄燁儼然自豪了起來，三下五除二地上樹去了。身份如此尊貴的皇家子弟做起這事兒來倒是得心應手，想必是因為平時經常爬樹的緣故。一旁打掃花圃的太監看見玄燁爬樹，慌張地跑過來制止，若是這三阿哥摔個什么三長兩短，他們可都是人頭不保的，于是站在樹下急得不斷跺腳。玄燁剛剛踩上一根樹枝，好不容易才站穩，看見樹下圍了這么多人，生怕驚動了孝莊后自己可免不了一頓批評，于是指著下面的人說：“趕快給我讓開！”

這些太監宮女們現在哪里肯聽他的話，在下面又是磕頭又是作揖的，“三阿哥祖宗，三阿哥爺爺！您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奴才們可怎么交代啊！”

“你們這些狗奴才，再不給本阿哥滾開，本阿哥遲早砍了你們！”

冰月見那些太監們一個個哭得脂粉殘亂，早聽薛瑩說紫禁城里有一種奇怪的人，就是太監，今天果然是大開眼界。

正熱鬧著，恰巧此時順治和洪承疇等人從慈寧宮門外經過，遠遠就看見玄燁站在樹上耀武揚威，又聽見有太監的叫喊聲，吳良輔原打算清路的，卻被順治攔下了，他倒是想看看這玄燁又在玩什么把戲。

玄燁絲毫不知道順治已經鐵青著臉站在樹下了，依舊專心致志地掏鳥蛋，等看見后，嚇得他心里一緊，手里的鳥蛋應聲落地，腳下也一滑，整個人重重地摔在地上。他只覺得胸口像被人用大錘頭敲了一下，耳邊嗡嗡作響，他忍住想哭的沖動，掙扎著站起來恭敬地作揖下跪，“皇阿瑪吉祥。”

冰月見玄燁強忍著疼痛，臉都被憋得通紅，這下可笑不出來了，她悄悄看了看一臉冷峻的順治，只見順治冷冷地問：“疼么？”

“不疼。”

“你很怕朕？”順治又問。

“不怕，是敬畏。”玄燁很聰明，他記得皇祖母曾告訴過他，明君一般不喜歡聽人說怕他，只有暴君才令人害怕。

順治不語，轉頭笑問冰月該如何處罰三阿哥，冰月心里襲來一陣負罪感，她知道玄燁是為了她才挨批評的，于是慌忙跪下來懇求，“皇帝叔叔，都怪冰月不懂規矩，是冰月一時好奇才讓玄燁哥哥上樹掏鳥蛋的，請您不要責怪他。”

“冰月在為三阿哥求情么？”

“冰月只是說實話。阿瑪說過，大人都喜歡誠實的孩子。”

順治朗聲大笑起來，今日他心情甚好，本就沒打算在這事情上大做文章，只是故作嚴肅地問了問冰月，卻沒想到冰月當了真，粉撲撲的小臉一下子緊張的通紅通紅的，便也不再為難他們，對玄燁道：“這次就看在冰月的面子上饒了你，下次若再不思進取，胡作非為，朕一定嚴懲！”

冰月見順治已經走遠，可玄燁還是耷拉著腦袋焉焉的，想起剛才的事情，便問：“玄燁哥哥，我感覺你很怕你的阿瑪。”她雖然沒有明白“怕”和“敬畏”究竟有什么區別，但明顯感覺到玄燁在見到順治時是大氣都不敢出的，完全不似在太后面前那般意氣風發。

“因為皇阿瑪不喜歡我。”玄燁失落落地說。

“我的阿瑪就很疼我，你的阿瑪怎么會不喜歡你呢？”冰月不解。

“因為他有很多孩子，天下子民都是他的孩子，他不會分給我很多很多愛。而且他不喜歡我額娘，所以也就不喜歡我了。”

冰月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那么你就要做一個有本事的人，我阿瑪說過，大人都喜歡有本事的孩子。”

玄燁點了點頭，又從腰間掏出一塊乳白色的玉佩，鄭重其事地放到冰月手心里。冰月在安王府也算是錦衣玉食，玉佩也是經常見的，這塊羊脂玉質地細膩，顏色純正，一看就是上品，便問道：“是羊脂玉么？”

“這是我額娘在我滿月的時候給我的，是我最珍愛的東西，上面還刻著我的名字呢！你剛才幫了我，這個就當是對你的報答。”

冰月轉過來一看，上面確實用小篆刻著一個字，她雖然識字不多，但還是能認出那個“玄”字。玉佩的周邊鑲著極其細小的金絲，下面吊著一縷金黃色的流蘇。不過她轉念一想，將玉佩還給玄燁，說：“這是你額娘給你的東西，額娘的東西是很珍貴的……”她的聲音很小，眼睛里忽然泛起一絲與年齡不符的悲憫。

玄燁不明所以，硬是將玉佩塞回冰月手里，“這么珍貴的玉佩送給你，才能表達我的感謝。若你真的過意不去，就當我先寄存在你這里，等日后我有能力的時候，你拿它換三個愿望。”

聽玄燁這么說，冰月這才掏出懷里的手絹，仔仔細細地包好玉佩收起來。那時的他們一臉懵懂，根本不知道什么是許諾，僅僅以為自己保存了一份天真，可也許要在很多年后，他們才會真正明白當初那小小的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