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那么可怕……”林明走了過去。

在李道江眼中，此時的林明有如魔鬼。

“放輕松，不要抵抗?！绷置髋牧伺睦畹澜募绨?。

每次林明這樣拍李道江肩膀的時候，都給李道江一種莫名的安全感，所以他即便心里抵觸，卻還是放開了防御。

林明一手按在繃帶上，隔著繃帶感知李道江的傷勢，將他的暗傷拆開來重構，無法恢復之處，則清理出體外。

一時間繃帶被鮮血染紅。

“如果不是我也略懂感知，我會以為你在殺人。”周良坐在原地圍觀。

“這樣體能是下降了些許，但現在可以自如活動，不會存在組織撕裂的現象?！绷置鞣砰_繃帶的自動收束開關。

李道江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活動著手腳，心中五味雜陳。

他終于不用再扮演一個無用的拖累，至少，拖累得沒那么嚴重。

做了太久的圍觀者，他此前一帆風順的人生，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積累如此多的無力感。

這給他帶來的心靈上的痛苦，遠比身體上大得多。

“好了好了，豆漿。這邊還有個‘粥糧’，現在我需要集齊‘包子’和‘油條’，組成早餐組合，去挑戰下個關卡?！绷置鞅砬榉笱艿匕参康?。

李道江拆開頭上的繃帶，黑色長發被繃帶扎得有些微卷，凌亂地披散在肩，面露憂郁。

他想起了經常稱他為“豆漿”的格洛塔，因為斷網，他并不知道格洛塔復制體的事。

林明好久沒看見李道江的真實表情了，整個人從腦子脫線的大大咧咧的大男孩，變成了眼波憂郁小王子。

“他這是怎么了？豆漿，什么豆漿？”周良好奇問道。

“豆漿，李豆漿。他才是李道江，我是林明?！?

“我去……”周良震驚地后仰，“你騙我做什么？這么說，之前那個廣播也是假的？還好我沒安裝，真可怕！那是不是boss故意留下的陷阱？”

由于林明把格洛塔炸了，周良暫時沒想過他們是一伙的。

“你很強，當時那種情形，我不想讓你產生多余的懷疑情緒?！绷置鏖L話短說，“如果你因為猜疑，和我敵對，會產生很多麻煩。我和李道江是隊友，他的芯片壞了，我們退了隊。”

周良想了想，如果他一早知道裹著繃帶那個才是李道江，確實很難對林明產生信任。

畢竟“本關boss會策反人類”這種話題，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深入人心。

“……好吧，那個廣播究竟是怎么回事？如果你是林明的話，我現在回想起來，你在那里呆著不太正常，那個廣播更不正?！椰F在多想一想，也懷疑你有問題?！?

周良站了起來，手握刀柄，后退了幾步。

“我和格洛塔達成共識，把它的主體毀掉，復制體廣播到各個基地市去?！绷置鳠o視周良釋放的敵意，坐回原位。

“你為什么不直接廣播林明這個名字？”

“我想保持低調?！?

林明一臉理直氣壯，竟看得周良無法反駁。

“boss為什么會答應你如此奇怪的要求？”

“它想要片刻自由，我想要快速通關，簡單的利益交換關系。如果你是它，你也會想答應，因為格洛塔從來沒有見過下一關是什么樣子，它也想看一看。”

“那這么說，之前那份戰斗輔助是真的？沒有后門？”周良把刀收好，坐回林明對面。

“沒有。只是那份戰斗智能脫離了主機，算力會大打折扣，用內嵌芯片演算起來，無法讓人體會到它的最強姿態。

“快速通關，難度也會提升，安裝戰斗輔助可以一定程度上抵消這種難度提升。

“你可能也知道刷獎勵這回事，通關速度越快則獎勵越高，淘汰率達到50%則試煉停止，因此具體能達到哪種程度，還是看整個試煉星球的整體實力。”

“你這么說我也想安裝試試看，可惜現在沒有了……”周良摸了摸下巴。

“也不是完全沒有隱患。這個戰斗輔助的邏輯系統中有自相矛盾的地方，如果觸發的話會導致模塊失去效用，在戰斗中碰巧觸發到，會比較危險。”

“那還是算了。我相信能靠我自己的雙手解決困難，沒必要依賴什么戰斗輔助?！?

李道江在旁邊聽著二人聊天，聽得淚眼汪汪，裹著繃帶就走了過來，站在林明旁邊，用渴望的眼神看向林明。

“……”林明扶額。

李道江這種，就屬于“真正被格洛塔策反”的那一類人，遠古便有，現在也有。

“豆漿，你怎么了？”周良被李道江整得莫名其妙。

“他想媽媽了?！币琅f扶額的林明吐槽道。

李道江臉漲得通紅。

林明抬頭看向李道江：“你要相信眼前不是絕路。也許會有柳暗花明的那一天。不然你以后修行要怎么辦？直接在深淵里迷路么？”

李道江其實記不太清深淵里發生的事情，他那時已經有些意識模糊，所以林明這話對他也沒有造成更大的打擊。

林明翻了翻放在旁邊的包裹，取出一些高強度機械碎片，分解成合金，又重構成機械零件，組合成一個格洛塔玩偶，遞到李道江面前。

李道江快速伸手抓住，但玩偶卻又被林明攥緊。

“不要輕易流淚。在深淵里哭泣，消散得太快，我怕我都來不及去救你。”

李道江狠狠地閉了下眼睛，把眼淚擠出來，然后艱難地點頭。

林明見狀，松開了手，又把背包遞給李道江：“里面只有制服和水，沒有裝甲，放不下。隨便在那邊換換就行，出門在外不要太講究?！?

李道江接過背包，站到角落里拆繃帶去了。

“我怎么覺得你在欺負他？”周良小聲道。

“趕緊逼他獨立，我不想再增加一個兒子。”

“你大兒子是誰？”

“沒認領成功，他不讓我當他爸爸。”

“叫什么名字啊?！敝芰茧S口問道。

“一個叫做陶彥的二哈……”林明漫不經心地回答。

這時候，在一旁偷聽的孟天稷打斷道：“你說的是這個陶彥？”

孟天稷展開陶彥的全息投影。

林明點頭。

孟天稷大驚失色：“這可是救了你一命，他的父親脾氣可不怎么好，他要真這么叫你，他父親會把你殺了?！?

龐子山此刻不在，否則他很快就能反應過來孟天稷說的是誰。

這里有孟天稷一直照看，龐子山就偷懶去了。

“……”林明再次扶額。

原來還在不知不覺中和死神擦身而過，真刺激。

好歹也算是照看了陶彥一段時間，不至于恩將仇報吧？

看孟師這表情，陶彥他父親估計和孟師等級相當。

原來陶彥時不時就流露出來的老干部習性是這么回事……

白操心了，原來根本用不著他管啊！

陶彥到底對他爹是怎樣一種存在有沒有一個清楚的認知？

“怎么?！敝芰紱]有看見林明和孟天稷的單獨交流。

“令老父親感到操心的傻兒子少了一個，心中甚感安慰。”

“你在說什么哦?！?

“我在說，大兒子之位空缺，要不你來吧，爸爸愛你?！绷置饕荒樰p松地盯著周良。

“你tm想死是吧。”周良假裝兇狠地用刀柄抽了一下林明，林明直接用靈能格擋，發出當的一聲悶響。

“哈哈哈。你想弒父還早了一點。”林明向后倒下，仰天躺倒在地上。

“來來來，你現在就起來，我們今天就好好分個勝負，輸了的人叫對方一個月爸爸?！?

……

半小時后，兩人從山洞外返回。

周良鼻青臉腫，狹長的丹鳳眼腫成一條線，眼神充滿幽怨。

這個人作弊！

正常人的靈能在長時間使用下，會有疲乏的情況，靈能效率以及靈能輸出功率，都會隨著交戰時間而有所下滑。

但是林明他顯然不是正常人！

他的靈能永遠沒有枯竭的時候！

周良先是正常的試探，發現根本攻不破林明的防御。

這家伙雖然體能只有3級，但是像泥鰍一樣滑，根本打不中他，總是會以各種詭異的角度閃避掉。

好不容易硬碰硬對剛一招，發現林明直接用靈能擋了大半傷害，剩下那點傷害幾乎不破防。

氣得他想用大招，結果發現他起手式還沒擺好，林明就繞到了他背后，顯然深知他招式中的漏洞。

又不想直接認輸叫爸爸，無奈之下，利用林明的體能遠弱于他的特點，打算使用拖延戰術。

結果被林明識破，直接開始節約體能，反而肆無忌憚地使用靈能，被砍傷了就原地再生。

打又打不死，拖又拖不過。

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等到周良的體能消耗到一定程度，林明直接給他來了一套鎖定七傷拳。

他能看出那招式對林明的負擔也不小。

但不知道為什么，就是躲不過！

他親眼看到林明一擊打出，手臂滲血，然后，他又原地修復了回去！

根本不當人！

開鎖血掛+自動鎖頭！

……

“打人不打臉，過分了，林明?！敝芰既嗔巳嘧约耗[脹的臉頰。

“是你要跟我賭，我都躺下了，你要把我拉起來。別忘了你的賭注，你叫我什么？”

“阿爸……阿爸?！?

“……多一點真誠，少一點套路?！?

“你等著，下次，下次我們賭一年?！?

“行……”林明一臉愜意地又躺了下去。

周良心意難平，走到換好衣服的李道江旁邊：“我們兩個賭！”

李道江剛剛束好頭發，頭上纏了個合金繩發髻，看向周良，眼神憂郁。

“你！連當他兒子的資格都沒有！”周良舉起刀鞘指向李道江，又指向林明。

“是……我打算自己一個人回基地市了，不想給你們添麻煩。”李道江郁郁道。

“我看你是忘記我的承諾了。”林明雙手枕在后腦勺，望天說道。

“正因為這樣，我才會變成你的拖累……”李道江說出了這段時間最令他痛苦的一件事，表情都有些微微扭曲。

周良看出來點什么，對李道江說道：“知恥而后勇。不如，從當我兒子做起，你是我兒子，他就是你爺爺，你爸爸會罩著你，你爺爺也會罩著你，你一點心理負擔都不必有，因為這是天經地義的事嘛！”

“別聽他胡說八道。”林明說道，“李道江，我記得以前，你給我的感覺，你應該知道你想成為怎樣的人。現在呢，動搖了嗎？”

李道江迷茫地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林明便將孟師對他所說，“問心立道”的內容，又向李道江復述一遍。

最后林明補充了一些個人看法：“這個‘安全點’的定義，很有意思。大概是指一個人內心深處覺得最安全的地方，便同樣也是整個心靈中最穩固之處。

“以此建立的‘心靈基點’，可歷經風浪而不折。若你之前的想法產生了動搖，只能說明它并不是你內心深處想要追尋的東西。

“你也許可以重新想一想，說不定會有什么新的收獲?！?

“我的導師建議我，去找一些先圣之言作為道基，這樣才可以達到先圣的高度?！崩畹澜f道，“以己心為道基，則永遠無法達到那種境界?！?

“荒謬。”有飛升級導師指點的周良忍不住評論，“沒有押上自己的誓言，只不過是空中樓閣。你信不信我就算用‘林明打不過我，我就一輩子當他爹’這種誓言作為基點，也比找個先圣言論要強？”

“話糙理不糙，周良，愿賭服輸，不要再做無謂的掙扎了?！绷置髟谝慌孕Φ?。

“林明，你的道是什么？”李道江問。

林明笑容瞬間消失。

“這種事情不是隨便問的，長點心吧?！敝芰冀釉挼?，“再堅固的基點，其實也是弱點，就算信念堅定，又擋得住多少次惡意攻擊？

“我師父就和我講過一個故事。遠古時，有一個飛升級，幾乎強到當世無敵的程度。

“但無意之中，他被人發現他當初立道時，選擇了家人作為心靈基點。

“后面發生怎樣的事情，很好猜測，他的仇家設計殺了他的家人，使他道心崩毀，他又不肯自斬道基，最后在深淵里迷失。

“你的道心是你強大的根源，同時也是你最大的弱點，最好從你自己的內心出發，不要牽連到其他人。

“什么先圣之言，那東西你真的能當信仰嗎？就不怕哪天被現實打臉，直接信念崩塌？”

李道江越聽到后面，表情就越凝重，原本有些渙散的目光漸漸凝實。

“我明白了?！?

李道江像是被點化了一樣，突然有所頓悟，他閉上眼睛，周圍氣旋積聚。

“你們這些人都是怎么回事，都不升4級體能直接頓悟嗎？真是膽大不怕迷失??！”周良長大了嘴巴，在林明和李道江之間左看看右看看。

林明從地上坐起，注視著李道江，靜默無言。

在林明的感知里，李道江的靈能數值先是攀升到3級巔峰，然后沖破關卡，最后數值停留在1170.35。

數值已經和林明很接近，當然，不知李道江的靈能效率是多少，實際戰力應該和林明相距甚遠。

李道江睜開眼睛，目光堅定，看向林明道：“我的命是你救回來的，我愿以你為路標，只要你不死，我就永遠不會迷失?！?

這面容清雋的少年，一本正經的誓言，卻是令林明暗暗搖頭。

‘因果糾纏啊因果糾纏，老明如此強調的東西，我卻好像越陷越深了……’

林明轉頭看向周良：“要不你也重立個道，我封你們兩個為我的左右護法，位置有限，先到先得。”

周良捂著腫脹的臉說道：“太肉麻了我去，怎么還有這種立道方式，還要說出來，我的天，你讓我殺了林明吧，我現在就殺了他，幫你肅清思想。”

周良頂著腫脹的臉又欲拔刀，直接被李道江操控兩把飛劍橫在身前。

“小伙子，眼神銳利不少?！敝芰夹α诵?，“不過你還是太弱了，沒有資格說要守護誰！”

周良一道刀光閃過，李道江的飛劍瞬間被彈開。

“我知道。但是，我不會放棄?！崩畹澜叱錾蕉矗娇諘缣幘毱痫w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