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證言(《使女的故事》續(xù)作)
- (加)瑪格麗特·阿特伍德
- 6字
- 2020-08-05 08:51:40
第五章
貨車
阿杜瓦堂手記
12
你是誰,我的讀者?你在何年何月?也許就是明天,也許要到五十年后,也許永不出現(xiàn)。
你可能就是阿杜瓦堂里的一個嬤嬤,無意間發(fā)現(xiàn)了這份手稿。被我的罪惡驚嚇片刻后,你會不會為了保全我的虔敬形象而將這些紙頁燒毀?還是會屈從于凡人皆有的對權(quán)力的渴求,向眼目們告發(fā)我的行徑?
你會是國外探員嗎,在這個政體崩解后來阿杜瓦堂搜查檔案?無論如何,我這么多年來積攢的這沓罪行紀錄不僅能揭示我本人的罪行——假設(shè)命運多舛,假設(shè)我活下去只為了接受審判——也揭露了其他很多人的罪行。要知道尸體都埋在何處(1)——我將此視為己任。
不過,你現(xiàn)在可能正疑惑:我怎么能免于高層下達的肅清運動呢——就算基列建國初期還沒有,進入狗咬狗的成熟期后就一直在肅清。那時候,墻上吊死過不少昔日的大人物,因為最高層的執(zhí)政者要確保沒有任何有野心的僭越者能取代自己的位置。你可能會推斷:在這種篩選隊友的內(nèi)斗中,身為女性的我會格外易受攻擊吧?但你錯了。正是因為身為女性,我被排除在可能篡奪大權(quán)的名單之外,因為根本沒有任何女人可以坐上大主教的席位;所以,在這件事上我反而是安全的,真是諷刺。
但我的政治生涯之所以長久不衰,還有另外三個原因。第一,這個政體需要我。好比在鐵拳外面戴上羊毛連指的皮手套,我能軟硬兼施地讓女性群體各司其職,讓諸事井井有條:儼如大內(nèi)總管,我是被特意安置在這個職位的。第二,我知道太多領(lǐng)導(dǎo)層的事情了——太多臟事兒——對于我在歸置文檔時會如何處理那些污點,他們沒有把握。如果他們把我惹毛了,那些臟事兒會不會大白于天下?他們可能還會懷疑我為了預(yù)防不測而留了一手,這一點他們倒是猜對了。
第三,我很謹慎。每個位居高層的男人都覺得我很可靠,他們的秘密在我這里是安全的;但是——就像我婉轉(zhuǎn)表明的那樣——只有在我自己安全的前提下,他們才是安全的。在各方勢力的制約與平衡中,我始終都是立場明確的信徒。
除了這些保護措施,我還不允許自己受到蠱惑。基列這地方意外頻發(fā),凡事都要如履薄冰。不用多說,已經(jīng)有人為我寫好了葬禮悼文。我不寒而栗——誰在我的墳上行走?
時間,我對著虛空企求,只求多一點時間。我只需要時間。
昨天,我收到意料之外的邀請,去和賈德大主教單獨開會。這樣的邀請,我并非第一次收到。早年有些這類會面不是很愉快;但也有些,尤其是最近的一些會面還是有互惠意義的。
我走出阿杜瓦堂,穿過廳堂大樓和眼目總部之間長著蔫蔫青草的步道,攀上斜坡上莊嚴的白色階梯——不知為何覺得特別吃力——通向立柱森嚴的主入口,一路上我都在琢磨這次會面會有怎樣的結(jié)果。我必須承認,我的心跳比平時快,那不只是因為爬階梯,畢竟,不是每一個走進那扇大門的人都能再走出來。
眼目組織占據(jù)了一座昔日的大圖書館。現(xiàn)在的圖書館里沒有書了,只有書架空立,以前的那些書要么被焚毀了,要么——假如還有點價值——就被眾多手腳不干凈的大主教納入私人收藏庫。現(xiàn)在凡事都以《圣經(jīng)》為準繩,我盡可引經(jīng)據(jù)典來闡述搶奪戰(zhàn)利品的危害——那是上帝禁止的事,但勇者貴在謹慎,所以我不會聲張。
我要很高興地告訴你,這棟大樓里樓梯兩側(cè)的壁畫都沒有被抹除:因為這些壁畫描繪的是戰(zhàn)死的士兵、天使和代表勝利的桂冠,看起來夠虔信,故而被判定為可以保留,盡管之前畫在右邊的美利堅合眾國國旗已被基列的國旗覆蓋了。
從我最初認識賈德大主教開始,他就已是這個世界的高層人物。那時他就明白了,基列的女性不太會奉承他的妄自尊大,也不會給予他足夠的尊重。但作為掌管眼目系統(tǒng)的大主教,現(xiàn)在沒有人不怕他。他的辦公室在這棟大樓的最深處,那兒曾用作圖書庫房和研究員專用的隔間工作室。他的門中央裝飾著一只大眼睛,瞳孔是用真的水晶做的。來人還沒敲門,他就能提前看到是誰。
“進來。”他說這話時,我剛剛抬起手。從大門口護送我進來的兩個初級眼目視其為讓他們退下的指令。
“親愛的麗迪亞嬤嬤,”他說著,從那張巨大的辦公桌后露出笑顏,“謝謝你屈尊大駕來到我簡陋的辦公室。我希望你一切都好?”
他才不會有那種希望,但我不會揭穿。“宜應(yīng)稱頌,”我說,“您好嗎?還有尊夫人?”這一任夫人比之前那些撐得久。他的歷任夫人都是紅顏薄命,賈德大主教就像大衛(wèi)王和千奇百怪的中美洲毒梟那樣,篤信年輕女性有延年益壽的神力。每一次,在一段體面的哀悼期后,他都會把自己重回單身漢行列、可以笑納下一個少女新娘的狀況廣而告之。確切地說,是讓我知道。
“我和夫人都很好,謝主恩賜,”他說道,“我給你帶來了好消息。請坐。”我便落座,準備好用心去聽。“我們在加拿大的情報組織成功地揪出了兩名最活躍的‘五月天’干將,并已將其殲滅。他們在多倫多一個破地方用一家二手衣服店做掩護。前期搜查表明,他們在援助和煽動‘女子地下交通網(wǎng)’方面是關(guān)鍵人物。”
“天意賜福。”我說。
“我們在加拿大的年輕特工熱情高漲,圓滿完成了這次行動,但指路人是你的珍珠女孩們。你發(fā)揮了她們在搜集情報方面天生的女性直覺,真是太有用了。”
“她們有敏銳的觀察力,也都訓(xùn)練有素,聽命順服。”我說。最早是我想出了培養(yǎng)珍珠女孩的計劃——別的宗教都有傳教事業(yè),為什么我們不能有?其他宗教的傳教士們會帶來皈依者,為什么我們不能有新信徒?其他宗教的傳教士們搜集到的信息可以用于情報分析,我們?yōu)槭裁床贿@樣做?——但我不是傻瓜,至少不是那種傻瓜,所以我把功勞都給了賈德大主教。考慮到參與這項工作的基本都是女性,讓大主教親自關(guān)注諸多細節(jié)似乎不太合適,所以,珍珠女孩們只向我一個人匯報情況,這是官方認可的;當然,只要我判定是必須匯報或不得不說的事,我就必須上報給他。講得太多,我會失去掌控權(quán);講得太少,我會被懷疑。她們用來吸引人的宣傳冊是由我們編寫、設(shè)計,并在阿杜瓦堂一間地下室的印制所里印制的。
我的“珍珠女孩”計劃好比救命稻草,是在他的生死關(guān)頭啟動的,也就是他那愚蠢的《國土法案》徹底失敗、不可挽回的節(jié)骨眼上:世界和平組織譴責(zé)大屠殺,基列在國際上丟盡了臉,本國難民從北達科他州北上越過加拿大邊境,形成不可阻擋的難民潮,再加上他提出的荒謬可笑的“白人種族證明計劃”在偽造和行賄的亂象中徹底失敗。“珍珠女孩”計劃的啟動幫他拓展了一條生路,免受水火絕境之苦;但從那以后,我一直在權(quán)衡:幫他走出困境是否有利于我的權(quán)術(shù)?他是欠我的,但那也可能引發(fā)不利于我的后果。有些人就是不喜歡欠別人的。
不過,眼下的賈德大主教滿臉堆笑。“沒錯,她們是寶貴的珍珠。而且,除掉那兩個“五月天”干將后,你的煩心事也會少一點——逃跑的使女會更少了,但愿如此。”
“宜應(yīng)稱頌。”
“當然,我們不會主動公開這次精準的掃蕩行動。”
“公不公開都一樣,他們總會怪到我們頭上的,”我說,“加拿大人和國際社會。毋需多言。”
“我們會否認的,”他說,“毋需多言。”
我們隔著他的辦公桌互相端詳,沉默了片刻,就像兩個棋手對峙,或是兩個老戰(zhàn)友——我們兩人都在三次肅清運動中幸存了下來。光是這一點就能締結(jié)某種紐帶。
“不過,有些事一直讓我想不通,”他說,“那兩個“五月天”恐怖分子肯定在基列有內(nèi)應(yīng)。”
“真的嗎?肯定不會吧!”我驚呼道。
“我們對目前已知的潛逃事件做了一次分析:要是沒有內(nèi)鬼泄密,就無法解釋那么高的成功率。基列的某個人——某個能進入我們安保人員調(diào)度系統(tǒng)的人——肯定一直在給‘女子地下交通網(wǎng)’組織提供情報。哪些路徑有人盯著,哪些道路可能是安全的,諸如此類。你也知道,戰(zhàn)事意味著本土人力——尤其在佛蒙特州和緬因州——變得薄弱了。我們得把兵力派到別處去。”
“基列的哪個人會如此背信棄義?”我問道,“出賣我們的未來!”
“我們在查,”他說,“這期間,如果你有什么想法……”
“當然。”我說。
“還有一件事,”他說,“阿德麗安娜嬤嬤。他們在多倫多發(fā)現(xiàn)了這個珍珠女孩的尸體。”
“是的。駭人聽聞,”我說,“有什么新消息嗎?”
“我們在等領(lǐng)事館的最新報告,”他說,“我會通知你的。”
“在所不辭,”我說,“你知道你可以信賴我。”
“親愛的麗迪亞嬤嬤,你在各方面都是靠得住的,”他說,“紅寶石都沒有你珍貴,宜應(yīng)稱頌。”
贊美之詞我也愛聽,和任何人一樣。“謝謝您。”我說。
我本可以過上另一種生活,與現(xiàn)在的有天壤之別。但凡我放眼看看就知道了。但凡我像某些人那樣,早點打包走人,離開這個國家就好了——我愚蠢地認為這個國家沒有變,依然是我多年來的歸宿。
這種嗟嘆毫無實際用處。我做出了選擇,因此,我之后可以做的選擇就更少了。黃葉森林里分岔出兩條路,我選了多數(shù)人走的那條。路上尸橫遍野,因為多數(shù)人走的路多半如此。但你想必已經(jīng)注意到了,我本人的尸體不在其中。
在那個消逝不再的我的國家里,很多事情連年不斷地惡性循環(huán)。洪水,火災(zāi),龍卷風(fēng),颶風(fēng),干旱,水源不足,地震。水火風(fēng)云失衡,要么這個太多,要么那個太少。基礎(chǔ)設(shè)施破敗失修——為什么沒有人及時終止那些核反應(yīng)堆呢?經(jīng)濟一蹶不振,大量人口失業(yè),出生率走低。
人們開始害怕了。然后,他們變得憤怒。
缺乏切實可行的補救方法,百廢無法待興。總得歸咎于誰。
為什么我當時認為那不過是尋常的局面?我猜想是因為我們長久以來都在聽說這種事。你不會相信天要塌了,除非有一塊落下來砸到你頭上。
“雅各之子”攻占了千瘡百孔的國會后不久,我就被捕了。一開始,我們聽說那是宗教恐怖分子干的,官方宣布全國進入緊急狀態(tài),但他們說我們應(yīng)該一切照舊,很快就能恢復(fù)憲法效力,緊急狀態(tài)很快就將結(jié)束。在這一點上他們說得沒錯,只不過,不是以我們預(yù)想的方式結(jié)束的。
那天熱得要命。法院關(guān)閉了——暫時性的,據(jù)說要等到一系列法規(guī)和指令生效才再開放。話雖如此,我們中的一部分人已經(jīng)開始工作了——總可以把閑置的時間用于整理積壓已久的文檔吧,反正這就是我的借口。其實是因為我想有人在身邊。
奇怪的是,沒有一個男同事有這樣的需求。也許他們能在妻子和孩子們身邊尋求慰藉。
就在我瀏覽一些卷宗的時候,有個比我年輕的同事走進我的辦公室——凱蒂,入職不久,三十六歲,通過精子銀行受孕已有三個月。“我們得離開。”她說。
我瞪著她,問道:“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我們得離開這個國家。局勢在變。”
“哦,當然——緊急狀態(tài)——”
“不,比那更嚴重。我的銀行卡不能用了。信用卡也是——兩張卡都被注銷了。我想買張飛機票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的。你的車在這兒嗎?”
“什么?”我說,“為什么?他們不能就這樣剝奪你的資產(chǎn)!”
“看起來可以,”凱蒂說,“只要你是女人,他們就可以。航空公司就是這么說的。臨時政府剛剛通過了新法令:女人的錢現(xiàn)在都歸男性直系親屬所有了。”
“比你想象的嚴重。”安妮塔說道,她比我年長,也剛剛走進我的辦公室,“嚴重得多。”
“我沒有男性直系親屬,”我說道,感覺有點蒙,“這絕對是違憲的!”
“別提憲法了,”安妮塔說,“他們剛剛廢除了憲法。我是在銀行里聽說這事的,我本想……”她哭了起來。
“振作起來,”我說,“我們得好好想想。”
“你總會有個男性親屬的,”凱蒂說,“他們準是策劃好幾年了。他們說我最近的男性親屬是十二歲的侄子。”
就在那一刻,大門被踹開了。五個男人闖了進來,二二一的陣型,全都手持沖鋒槍。凱蒂、安妮塔和我一起走出我的辦公室。總臺接待泰莎尖叫一聲,貓腰躲到桌下。
其中兩人很年輕——大概二十多歲——但另外三個都是中年人。年輕人身強體健,中年人有啤酒肚。他們都裝模作樣地穿著迷彩服,要不是他們有槍,我肯定會笑出聲的,那時我還沒意識到,女人的笑聲很快就會緊缺了。
“這是怎么回事兒?”我說,“你們可以先敲門!而且門是開著的!”
他們沒理我。其中之一——我猜想他是頭兒——對幾個同伴說:“有名單吧?”
我再用更顯義憤的口吻說道:“誰為這次破壞負責(zé)?”我有點震驚了,感到寒意襲來。是搶劫?劫持人質(zhì)?“你們想要什么?我們這里沒有錢。”
安妮塔用手肘撞了撞我,示意我保持安靜:相較于我,她對眼下的形勢看得更清楚。
頭兒的副手遞上一張紙。“懷孕的是誰?”他問。我們?nèi)嗣婷嫦嘤U。凱蒂向前一步,說:“是我。”
“沒有丈夫,對嗎?”
“沒有,我……”凱蒂用雙手護住腹部。她和那時候很多女性一樣,決意做單身母親。
“高中。”頭兒說道。兩個年輕人邁步向前。
“女士,跟我們走。”走在前頭的年輕人說道。
“為什么?”凱蒂說,“你們不能沖到這兒來就……”
“跟我們走。”第二個年輕人說。他們一邊一個揪住她的胳膊,把她往外拖。她尖叫起來,但終究被拽出了大門。
“住手!”我說。我們可以聽到她在外面大堂里的叫聲,但聲音越來越微弱。
“下令的人是我。”頭兒說道。他戴眼鏡,留著八字胡,但這些特征沒有讓他顯得面目慈祥。在可能被你稱作“基列仕途”的工作期間,我有充足的理由觀察到一點:突然被授予權(quán)力的下屬通常會變成最惡劣的濫用職權(quán)的人。
“別擔(dān)心,她不會受到傷害,”副手說道,“她會去一個安全的地方。”
他按照名單念出我們的名字。否定我們是誰毫無意義:他們已經(jīng)知道了。頭兒問道:“前臺呢?這兒有個叫泰莎的。”
可憐的泰莎從辦公桌下站起來,嚇得渾身發(fā)抖。
“你怎么想?”拿著名單的副手問道,“購物中心,高中,還是體育館?”
“你幾歲?”頭兒問,“算了,都寫著呢。二十七。”
“給她個機會吧。購物中心。也許有人會娶她。”
“站到那邊去。”頭兒對泰莎說。
“天啊,她都嚇尿了。”第三個中年人說道。
“別說臟話,”頭兒說,“很好。一個膽小鬼,說不定會很聽話。”
“很可能所有人都會乖乖聽話,”那第三個人說,“她們是女人啊。”我以為他在開玩笑。
把凱蒂帶出去的兩個年輕人回來了,進了門,其中一個說:“她上貨車了。”
“還有兩個所謂的女法官呢?”頭兒問,“羅瑞達?黛維達?”
“她們?nèi)コ晕顼埩恕!卑材菟f。
“我們帶走這兩個。你們看著她,在這里等那兩個吃午飯的回來,”頭兒指的是泰莎,“然后把她關(guān)進購物中心的貨車。再把那兩個帶走。”
“這兩個呢?購物中心還是體育館?”
“體育館,”頭兒說,“一個超齡了,她們兩個都有法律學(xué)歷,女法官。你聽到我的命令了。”
“但有點浪費啊,有些人。”副手朝安妮塔點了點頭。
“上天自有論斷。”頭兒說。
安妮塔和我被帶下樓,從五樓走下去。電梯還能用嗎?我不知道。隨后,我們的雙手被銬在身前,再被押上一輛黑色廂式貨車,一道厚實的隔板將我們和司機隔開,深色車窗玻璃內(nèi)有網(wǎng)孔膜。
我們兩人一直默不作聲,因為還能說什么呢?很明顯,不會有人回應(yīng)哭喊和求救。大喊大叫、用身子去撞貨車都無濟于事:不過是浪費體力的無用功。所以,我們只是等待。
好歹車里還有空調(diào)。還有座位可以坐。
“他們會怎么做?”安妮塔輕聲問道。我們看不見窗外的景象,也看不到彼此的臉孔,昏暗中只能辨認出模糊的輪廓。
“我不知道。”我說。
貨車停了停——我猜是在一個檢查站——然后繼續(xù)開,然后停下來了。“終點站,”有人說道,“下車!”
貨車的后車門被打開了。先是安妮塔費勁地爬出去。“利索點。”另一個人喊道。雙手被銬著,下車很費勁;有人抓住我的胳膊往下拽,我一個趔趄撲倒在地。
貨車開走了,我腳步不穩(wěn)地站起來,環(huán)顧四周。我在一個開闊的場館里,三五成群的已有很多人——我應(yīng)該說,很多女人——還有數(shù)量眾多的持槍男人。
我在體育館里。但這已不是體育館了。現(xiàn)在,這是一座監(jiān)獄。
(1)這句話也有掌握見不得人的秘密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