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有不舍得，是送給小侄兒玩了，哪好意思拿回來？”雪梅急忙爭辯。

“別吵了，都給我安靜些！”

紫芍說著，用溫熱的毛巾一點點小心地擦拭尹莫幽的額頭：“這額頭上的傷口不大，劉海就能遮住，請不請大夫呢？”

“就破了一層皮，涂點藥粉，結痂后不用手摸，兩天就好了，不用叫吧，不然，正好就中了二姨娘母女的圈套，坐實了‘小姐為寧王退婚撞石尋死，連大夫都驚動了’的謠言！”馨菊模仿著二姨娘那大驚小怪的模樣說話，聽得幾個丫鬟都笑了。

“可小姐好像真的不太好，半天都沒睜眼，小姐——小姐——”

聽得喊她的聲音，尹莫幽努力地睜開眼睛，竟然看到貼身侍婢紫芍那緊張焦灼的臉。

她驚得驀然瞪大眼睛，一個激靈，下意識地從她臉上移開，打量周圍的環境。

輕粉紗羅帳，床邊是紅梨木雕花妝鏡臺，上邊擺著雨后天晴色的暖鴨梅瓶，里邊插著她最喜歡的牡丹花——這里是——她腦子發懵。

“小姐醒了，馨菊，快去拿藥！”紫芍的聲音帶著驚喜。

這真真切切的帶著感染力的欣喜，把尹莫幽的視線吸引過去一一床邊圍著的正是她幼時的四個貼身丫鬟——紫芍、馨菊、雅蘭、雪梅。

原來，她從來不往眼里拾的低賤的丫頭，在她不知道的時候，竟然如此地維護她，如此地為她擔心。

這樣想著忽覺怪異！

這是怎么回事？她不是死了嗎？怎么可能聽到這些熟悉的聲音？

而且紫芍和馨菊早就嫁了人，雅蘭和雪梅跟著她進了三王爺府，先后死去多年了。

怎么可能在她身邊聚齊？

她動了下，頭蒙蒙的痛，伸手下意識看去，只見自己的手小小的粉嫩瑩潤，指甲都泛著粉亮的光澤，分明是孩童的小手，哪里是從冷宮出來的瘦長干癟模樣？

尹莫幽的雙眼充滿隱隱的恐懼。

再看四個侍婢，發覺也都是青春蔥嫩的年紀，大丫鬟紫芍十五六歲，身著深紫色長裙，襯得膚色瑩白，端莊持重；二丫鬟馨菊，最是慧黠聰明，橘黃色的繡夾裙明麗異常；雅蘭和雪梅都是嫩綠裙裝，一團孩子氣，不過十一二歲年紀，只是雅蘭口齒伶俐，而雪梅憨厚可愛。

她們此時用真切擔憂的視線圍繞著她，卻因為她的喜怒無常，不敢多說一句話。

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回想聽到的交談，她很快就記起——那一年那一天，她的人生從此變得暗淡無色：

那天寧王來府上退婚，紫芍與馨菊氣憤不過，搜羅了寧王當初送給她們的東西，攔在入府必經的廊下，要羞辱寧王，給她出氣；她本身要親自過去，可是，馨菊說退婚的局面已定，去了也不過是自取羞辱而已，改變不了結局，反而對她名聲不利。

她滿心委屈，知道說的是事實，就帶著兩個小丫鬟去花園散心。

一路嫌棄她們聒噪，就獨自登上府內的假山，坐在最高處的日觀亭掉眼淚，后來尹倩兒來了，笑她沒勇氣當面去和寧王說理，只會躲在這里哭，她嘴硬說自己沒有哭，背對著尹倩兒擦眼淚，尹倩兒笑著彎腰去看她的臉，她接連閃躲，尹倩兒不小心碰了她一下，她竟然就跌下了臺階，撞到下邊的石頭上。

想必，那時候，笑意盈盈、假裝哄她開心的尹倩兒，已經在蓄謀害她受傷毀容，偏偏她還不知道，以為是自己哭得頭暈從摔倒的。

后來，二姨娘乖呀心肝兒地哄著她，喂她喝加了料的補品，彼時，她滿心感激和溫暖，現在卻明白這母女倆騙得她好苦！

她正想得入神，只聽得外邊腳步聲自遠而近，然后就聽到：

“哎呦，我的兒，快讓姨娘看看你的頭傷成什么樣子了？倩兒說你暈倒了，姨娘的心嚇得都快跳出喉嚨眼兒了！”隨著聲音，她被抱起肩膀靠在一個充滿脂粉香的柔軟懷抱里。

“二姨娘！”四個丫鬟苦笑著行禮。

“二姨娘，小姐的傷不礙事，不過是不小心跌了一跤。”紫芍開口提醒，緊張地看著二姨娘，怕她生出什么幺蛾子。

尹莫幽的雙眼死死地盯著田氏的臉，這是和尹倩兒眉目極像的婦人的臉，這是染府的二姨娘，在她母親病后，像慈母一樣對她的二姨娘，也是暫時代替母親管家的二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