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五日。

皇宮，天圣殿。

四根象牙白的圓柱各據一方，大殿四周裝飾著一簇簇的花朵，花萼潔白，骨瓷樣泛出半透明的光澤，花瓣頂端是一圈深淺不一的淡紫色，似染似天成。皇帝與皇后儀容端莊，不怒自威，端坐于大殿正上方，右側為各嬪妃，左側為各大臣貴族。

“天圣長老、天圣女到！”太監特有的尖細嗓音。

天圣長老手扶烏木雕花杖，身著月牙白袍，一番仙風道骨，自有平和淡然之氣質。天圣女白紗覆面，渾身氣質高潔，給人以神圣不可褻瀆之美。

“賜座！”皇上一下令，便有太監抬了椅子，放在皇后下首。

天圣弟子的選拔尤為苛刻。首先，天圣弟子得符合三項硬性規則。一是年齡在十二歲到十四歲之間，二是要由三品以上官員舉薦，三是要有一技之長。除此之外，更需要才貌雙全、品行端正、言行有度、勤勞刻苦等特質，方能入選。一經入選，長老和天圣女會根據弟子的特質，分為文弟子或武弟子。

安純好倍覺無聊，拉著唐汐曦隱在人群里，實在不知道楚惟愿的計劃是什么。

大概過了三個時辰，天圣弟子終于斟選完畢。選了十個人，安純好都不認識。不過安純好認識的沈晴柔、肖夢妍和肖夢婷都落選了。

“皇上，老身一進入京城，便聽說安家二小姐才貌雙全，怎么都沒有人舉薦？”天圣長老疑問道。

安純好不由一愣，怎么扯到自己身上了。

“這……”皇上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皇后連忙出來打圓場：“安二小姐自幼在深閨中養病，數月前才好轉，尚不宜入選天圣弟子。”

“這倒也是可惜了。”長老惋惜道。

可惜什么？自己才不愿意做那勞什子天圣弟子！不知道有什么好光榮的。安純好默默在心里反駁。其實自己也很無語，不知怎么，自己就成了錦西城頭號病秧子了。

“唐汐曦？”正當安純好神游九天時，一道蒼茫有勁的聲音拉回了她的思緒。

“在。”唐汐曦怯生生地答道。不知小好葫蘆里藏的什么藥，事先也不說一聲，這冷不丁被天圣長老一點名，心里倒覺得毛毛的。

長老隨意地往唐汐曦的方向看了一眼，轉頭恭敬道：“皇上，老身請道圣旨，今年的天圣城神客名額，可否頒給唐汐曦？老身希望她入住天圣城深修一段時日。”天圣城神客，是為了彌補為滿足三項硬性條件所生的身份，屬于天圣教編外人員，但往往是長老提名，皇上欽點，歷年來名額極少，是至上的榮譽。

“當然。”皇上雖不知長老何時見過唐汐曦，但仍豪爽道，“這也是她的榮幸！”

皇后不明為何天圣長老單點唐汐曦，畢竟她在一眾女子中，并無出眾。遂問出了心中疑問：“不知長老為何提名唐汐曦？”

天圣長老一臉高深莫測，幽幽道：“天機不可泄漏！”

宴席仍然熱熱鬧鬧地進行著，安純好和唐汐曦倒是被天圣長老的速戰速決和睜眼說瞎話唬得一愣一愣的。

原來整個事情就是一句話的事兒，位居高位的人說話做事就是有效率！

不過，這天圣教，也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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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街上，天圣教返程的隊伍緩緩前進。盡管唐家很舍不得曦兒，但仍舊歡歡喜喜地把她送上了馬車。曦兒到達天圣城后，住幾日便會離開，她之后會去水方城，尋找等候孩子的爹。

楚秋霏送過唐汐曦后，便去找風之默尋仇了。目送唐汐曦離開，安純好也不怎么擔憂，畢竟楚惟愿派了兩個高手保護曦兒，只是以后她就要靠自己一個人了。馬上就要過年了，她孤苦伶仃地在外面漂泊，希望肚子里的孩子能給她一些慰藉吧，祝愿她早日找到孩子的父親。

安純好和唐優悠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轉悠。也許是天圣教的大隊伍剛走，看熱鬧的人群還沒散，走起路來東碰西撞的，唐優悠和安純好被人群沖得分散了些。唐優悠急著在人群中尋安純好，一不小心就和前面的人撞了個滿懷。

似撞上一堵銅墻鐵壁，唐優悠痛得齜牙咧嘴，雖是練武之人，但好歹也是血肉之軀。一股火氣蹭蹭自胸口蔓延到眼睛里，直射面前之人，“你眼睛不看路的嗎？”

眼前之人眼皮也不抬一下，越過唐優悠就往前走。唐優悠火冒三丈，一把拽住他的袖子，“道歉！”

“明明是你不看路，撞疼了我，為何要我道歉？”不耐煩的語氣，但嗓音低沉好聽。

“你……”唐優悠一時氣結，剛剛四下尋找小好，確實是沒看路不小心撞到來人的。但這個人囂張的態度，讓她很不想講理！

“悠悠，原來你在這兒。”人群逐漸散去，安純好一眼便瞅見了唐優悠，此時她正與一名男子拉拉扯扯，發生了什么事？

安純好走近僵持不下的兩人，唐優悠氣得面紅耳赤，而男子則一派冷漠，帶著極重的陰沉之氣。

“怎么了？”安純好拉拉唐優悠的手，示意她放開別人的衣袖。看樣子那男人可不是好惹的。

唐優悠見來了幫手，非但不放手，心里底氣更足了，“這大街上人來人往，磕磕碰碰也是正常。可為何你鼻孔朝天，看都不看我一眼，這不是不尊重人嗎？”

男子緩緩轉頭，不耐與厭惡寫在臉上。男子身著深灰色錦服，樣式極其考究，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襯得男子身形挺拔。男子五官深邃，一雙鷹眼迫人心弦，整個人氣質冷漠森寒，有種陰沉的涼意。

“放手。”依舊是看都不看唐悠悠一眼，本就低沉的嗓音吐出更低沉的字眼。

“本姑娘死也不放！”唐優悠心里發毛，但還是硬著頭皮說出這樣的話，畢竟自己是有功夫的人，大不了大打一場，還指不定誰輸誰贏呢！

“啊！”唐優悠剛一想完就被甩開了，站立不穩摔了個跟頭。

男子冷哼一聲，終于垂眼看了唐悠悠一眼，不料這一眼卻讓自己愣住了。“是你？”

“好痛……”唐優悠由安純好扶著站起來，面子上掛不住了，好歹自己是個武人，竟當街被人撂倒。“你個粗人，懂不懂什么叫做憐香惜玉？”

出人意外的是，男子直盯著唐優悠看，不言不語，一雙眼睛像是要把她刺穿。

“你看我干嘛？別以為姑奶奶長得漂亮，你就可以隨便欣賞！我跟你沒完呢！”唐優悠大吼大叫，活像罵街的潑婦。

“你不記得我了？”男子突然問道。

“莫名其妙！”

“你是誰？”

“我憑什么告訴你我是誰啊？”唐優悠有些搞不清狀況了，但氣勢還是要有的。

“爺！”幾個侍衛小跑過來，單膝跪下“方才人多被沖散了，小的現在才找到爺，小的知罪！”

“回去各領十大板！”男子威嚴肅立。

“是！”

一名侍衛上前來，貼著男子的耳朵說了幾句，男子面色一凜，“馬上回去！”于是不再多看唐悠悠一眼，帶著侍衛揚長而去。

唐優悠氣得原地跺腳。安純好一面安撫唐優悠，一面對著男子的背影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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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

楚東霆在紙上細細勾勒，一名容貌清麗纖弱的女子逐漸呈于眼前，她美眸含嗔，緊抿的唇似乎帶著些薄怒。墨跡未干，楚東霆盯著畫紙片刻失神。為何看似如此纖弱的女子，也有這般潑辣的一面？一時間思緒萬千。

“爺，宮里已經得知您回來的消息了。皇上親自設宴，為您接風洗塵。”跟隨楚東霆多年的侍衛暗夜道。

楚東霆的思緒被拉回來，聽了暗夜的話勃然大怒，“皇帝何時如此看得起我，會為我親自設宴？”自他這個皇子一生下來開始，皇帝便視他為恥辱，整個皇家也以他為辱。

暗夜沉默不語。

“楚南霖也是今天回京的吧？他這宴席怕是為愛妃的兒子準備的吧？我不過就是個陪客罷了。”楚東霆難掩憤怒。

“爺，請息怒。”暗夜不善言辭。跟隨三皇子多年，自然知道他心中的苦。

楚東霆冷笑道，“我再怎么發怒，敢不去嗎？”

暗夜又默不作聲。

“楚惟愿回來后，和太子一黨走得近嗎？”楚東霆問道。

“世子一向淡漠，拒人千里之外，與太子走得不是很近，不過倒是和六皇子楚西霽出游過幾回。”

“哦？”楚東霆微微皺眉，“這楚西霽的母妃走得早，自小孤苦無依，似乎與楚北震交情還不錯。如今他與楚惟愿走得近，難免以后楚惟愿會因為他而輔助楚北震。暗夜，繼續觀察。”其實楚西霽和自己境遇差不多，區別就在于他的母親出身名門，而自己的母親，只是個低微的奴婢，連生孩子的資格都沒有。一旦要生，就得用自己的命來換！

暗夜點點頭。

楚東霆拈起桌上的畫紙，遞給暗夜，“查一查這名女子，速速來報。”

暗夜領命而去。

不消一會兒，暗夜帶回一張紙，便躬身退下了。

楚東霆陰蟄的眼柔和下來，卻犀利不減，輕輕展開白紙，上書：唐古之女——唐優悠。

唐優悠？唐古？唐家？楚閩國第一富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