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老頭看著楊班頭，尤有后怕的道：“見過，就昨天傍晚在那個山坳里，有牛犢子那么大，像狗又不像狗，脖子老長，兩眼放光。別的老小兒也沒敢多看，一路拼了老命跑下山，今天一早就趕著車進(jìn)了縣城，想讓衙門里的老爺們給想想辦法消災(zāi)去禍。”

楊班頭看了看張震，疑道：“牛犢子那么大，脖子很長，兩眼放光……那是個什么東西？”

張震搖了搖頭道：“沒聽說過。”

楊班頭有些驚懼的道：“不會真的是盤瓠顯靈吧？”

張震笑了笑，不以為然的道：“盤瓠不過就是個傳說故事，不能當(dāng)真。”

辛老頭一聽張震這么說，急忙帶著幾分不滿的道：“這位公差老爺，老小兒絕對是親眼所見句句屬實啊。老小兒走南闖北，山里的畜生見過的也不少，可從來沒遇到過這樣的怪物。再說我們北辛莊的山就是個小山頭，別說豺狼虎豹，就連個黃鼠狼野兔子都見不著幾只，怎么會突然冒出這么個東西來，肯定是盤瓠老爺顯靈了。”

楊班頭有些為難的道：“張捕頭，你看這事兒……”

莊上的流言常帶著添油加醋的成分，可聽辛老頭信誓旦旦的口氣，那確實不像是個一般的野物，張震也來了興致，道：“北辛莊是吧？既然有案子就得查，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辛老頭見張震答應(yīng)去查，也松了口氣，道：“小老兒的馬車還在衙門外面，幾位公差老爺若是不嫌棄，可以坐小老兒的車一同去北辛莊。”

張震暗暗思量，這個案子聽起來有些懸乎，再說他又沒查過案子，想要弄明白怎么回事難說得花多長時間。北辛莊離通禹城路程不太近，少不得要在莊中呆上幾日，薛琪一個人住在他家里，他很有些不放心，畢竟黑虎幫的人連吳小染這個縣令千金都敢下手。

一念至此，張震道：“楊班頭，你先陪老人家在此稍后，縣令大人染了風(fēng)寒，我去探望探望，再者要出去查案，也得先向縣令大人稟明了才是。”

說罷張震快步進(jìn)了后宅，走到吳縣令臥房門口的時候，有家仆稟報道：“老爺，有人來看你了。”

張震邁步進(jìn)門，正看到吳縣令扔了手里的茶盞，踢掉鞋子一個箭步竄到床上，拉過錦被將自己的身體蓋住大半，然后閉著眼睛哼唧起來。

張震瞧得差點笑出聲來，輕輕走到床邊，吳縣令閉著眼睛，聽著腳步聲靠近了，哼唧聲立馬提高了不少。張震拉過一個圓凳來坐下，看著吳知縣滿臉痛苦的樣子，咳嗽了一聲，道：“吳大人，是我。”

吳縣令睜開一只眼睛，看了看張震，又看了看張震身后，見沒有別人，才一掀被子麻利的坐起來，道：“就你一個人啊，那個報案的呢？是個什么案子？”

“一個惡犬傷人的案子，案子有些蹊蹺，我準(zhǔn)備去看一看。”張震沒有提盤瓠顯靈的事兒，他不信鬼神，只說成是惡犬傷人。

吳縣令長松了口氣，揮了揮手道：“你新任了捕頭，這正好是個展露才能的機(jī)會，你快去查案吧。”

張震道：“我的……未婚妻還住在西南貧民區(qū)里，我要去北辛莊查案子，怕她一個人留在縣城不安全。”薛琪當(dāng)然還不是他的未婚妻，張震這么說，只想讓吳縣令更加重視，而且從另一方面來講，張震也已經(jīng)漸漸的把薛琪當(dāng)成以后自己要娶進(jìn)門的女人。

“就是給我女兒當(dāng)過婢女的那個？”吳縣令道。張震想要跑路那天跟他提過，他記性還不錯。

“對。”

吳縣令道：“那就再讓她搬進(jìn)縣衙來嘛，還是住到我女兒那個院里。”

張震拱了拱手道：“多謝吳大人。吳大人，我還有一件事情想問。”

“說。”

張震道：“孔縣尉是什么人？為何會這么張狂？看起來絲毫不把大人你放在眼里啊。”這個問題其實張震心里已經(jīng)隱隱有了答案，只是想確認(rèn)一下。

果然，聽到“孔縣尉”這個名字，吳縣令態(tài)度立馬變得警惕起來，他左右看了看，確定附近沒有旁人，才湊到張震身邊壓低聲音道：“那個孔青是黑虎幫的人，你以后要對他多加小心。我還是那句話，機(jī)會我給你了，你能折騰成什么樣全憑你的本事，我不會干涉，但也別指望我?guī)兔Α！?

張震辭別吳縣令離開縣衙，坐上了辛老頭的馬車。辛老頭看來確實是個殷實人家，馬車的用料和做工都堪稱上乘，還有專門駕車的車夫。

張震順口夸了一句，那辛老兒眉眼通活，謙虛了一下就自報了家門，說自己是個商人，走南闖北倒賣貨品掙了些小錢。

此行張震只帶了楊班頭一個人，本來他也有心帶著邢建勛，不過見邢建勛臉色冷淡，看他的眼神也有些不善的意思，就沒開口，省得自討沒趣。

先前張震開面館的時候常給他使銀子，他見了自己都是稱兄道弟，親熱得很，現(xiàn)在大約是記恨自己搶了他捕頭的位置，說翻臉就翻了臉。利益使然，張震沒太在意。

出縣城之前，張震讓車夫繞了點路，打算回了一趟家親自給薛琪說一聲。在通禹城，得罪了黑虎幫就是四面樹敵，很難分辨誰該信誰不該信，吳縣令雖然已經(jīng)答應(yīng)派人把薛琪接到縣衙，還是得自己提前給她打個招呼，更能讓她放心一些。

馬車路過桐萍街的時候，張震向外看了看，驚奇的發(fā)現(xiàn)自家那個被燒毀了的面館里竟然還有人。張震叫停了車夫，下車來看，見那人是店里的胖廚子，正灰頭灰臉的將燒毀的家什往外清理。

張震先喊了一聲，胖廚子停下手里的活計扭頭看過來，伸出一只黑乎乎的手抹了把臉上的汗，驚喜的道：“掌柜的！”

張震問道：“你忙活什么呢？”

胖廚子道：“面館遭了火，反正我閑著也是閑著，就過來收拾收拾。掌柜的，咱面館看起來燒的挺嚴(yán)重的，其實就毀了個門臉和前廳里的一些家什，還有墻皮熏黑了點，別的沒啥大事兒。換點桌椅板凳再找人把墻刷一遍就能重新開張，不用另找地兒。”

張震走到門口朝里看了看，被燒毀的桌椅板凳都堆放在大廳中央，字跡已經(jīng)模糊了的牌匾被取下來立在了門框上。貨柜焦黑斷裂，原本放在上面的酒壇子都端了下來，一長溜整整齊齊的沿墻腳擺著，酒壇外面的木灰已經(jīng)用抹布擦去。

胖廚子只有一個人，要把面館收拾成這樣，起碼得四更天就爬起來忙活。

張震有些動容，這雖然是他的面館，可胖廚子卻比他上心的多。他伸手在懷里摸了摸，將身上全部的銀子都掏給了胖廚子，道：“這些錢你拿著，該買的買，該雇人的雇人。”說著他亮了亮腰上的佩刀，道：“你掌柜的我現(xiàn)在是通禹縣新任的捕頭，我向你保證，咱們的面館以后肯定能開的順順當(dāng)當(dāng)，再不會有別人敢來惹事。我現(xiàn)在有一個案子要去查，你先收拾著，別怕花錢，等我回來，咱們面館就重新開張！”

胖廚子滿臉興奮，使勁一拍胸膛：“得嘞！瞧好吧掌柜的！保準(zhǔn)給你捯飭的比原來還亮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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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后張震又回了趟家，跟薛琪說明了情況，這個柔順的小姑娘沒有多說什么，只是很乖巧的點了點頭，讓張震放心去查案。

去北辛莊的路上，馬車晃晃悠悠，張震的心潮也有些起伏。最早他放棄跑路留在通禹城，只是為了吳小染一箭之仇，而現(xiàn)在，見人見事，通禹城對他的牽絆越來越深了。

辛老頭本意讓張震先去他家落腳，招待一番然后再說查案的事，不管辛老頭是出于客套還是真心，張震都沒那個閑心去吃飯，直接讓馬車?yán)搅藗餮阅鰶]的那座小山山腳下。

小山很矮，高不足百米，像是平地里鉆出來的一個小山頭，名字起得也很應(yīng)景——土山。

張震直接朝山頂爬去，辛老頭在后面費力的跟著。等上了山，見山頂處有一間破落的小廟，只有三面圍墻，南面由兩根柱子支撐著，柱子上的木聯(lián)已經(jīng)遺失了一半，另一半上的字跡也難以認(rèn)清楚。茅草叢生的屋檐下掛著一張黑底匾額，用篆書寫了“盤瓠廟”三個字。

廟里供著一尊立像，狗頭人身，立像外面的彩漆已經(jīng)脫落，露出里面斑駁的泥胎，不過脖子上系著的大紅斗篷卻像是新披上去的。

立像前的供桌上擺著三盤瓜果貢品，看著還都很新鮮。原先的香爐已經(jīng)裂開，被扔到一旁，不知是誰拿了口鐵鍋坐在地上，里面三只高香還在燃燒。

“自從盤瓠老爺顯了靈，這個廟里的香火就旺了起來。”辛老頭喘著粗氣介紹道，盡了盡地主之誼。

張震笑了笑，道：“瓜果貢品都是才擺上去的吧？看這廟應(yīng)該荒廢了很久，你們平時不燒香，臨出了事才抱佛腳，管用嗎？”

辛老頭訕訕的笑了笑，沒說話。

就在這時，一旁正四處打量的楊班頭突然伸手一指，道：“那家是誰的院子？建的可夠氣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