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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陳年往事

  • 殺局
  • 豬象
  • 3453字
  • 2020-09-12 16:56:51

吳小染睜開眼睛時,首先入眼的是一張寬厚溫和的臉,他朝她笑了笑,露出幾個潔白的牙齒,同時伸出手,幫她撩順散落在額前臉頰上的長發:“醒了。”

“嗯。”吳小染輕輕點了點頭,發出一聲呢喃般的鼻音。

這個冷言冷語渾身帶刺的姑娘,此刻竟變得離奇的溫順起來,像只乖巧的小貓咪一樣兩手抓著被子遮住自己的嘴巴,只露出一雙美麗的眼睛來,一眨不眨的看著張震,眼里洋溢著柔情。

上午的陽光從窗子照進來,照在張震身上也照在吳小染床上,院子里的臘梅樹上停了一只鷦鷯,如精靈般在枝干間來回跳躍著,鳴聲嘹亮。

吳小染貪婪的看著聽著,突然覺得這個自己一向反感厭惡的世界其實是如此的美好。

小巷的那只弩箭雖然沒有觸及心臟,可畢竟貫穿了她的胸口,傷勢極為嚴重。那時她意識暈暈沉沉的,想要睜開眼睛,卻覺得眼皮沉重得厲害,自己像是掉進了一坑深不見底的泥潭,一直下墜,一直下墜。想要呼喊,嗓子卻發不出聲音,想要掙扎,手腳卻不聽使喚。

我是要死了吧?她想。傷得這么重怎么會不死呢?

死了就死了吧,也好。她對這個世界本來就充滿恨意,她恨她的父親,恨他的勢利恨他的薄情,她也有幾分恨她的母親,恨她的善良和軟弱。

死了吧……也算是一種解脫。

在周圍漸漸變的虛無,視線也漸漸陷入黑暗的時候,她感覺自己下沉的身體靠上了一個堅實的胸膛,緊接著兩只有力的臂膀將自己抱了起來。

然后她聽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一聲又一聲,那么心急——她想要回答,嗓子卻被哽住了,只有眼淚卻嘩嘩的流了下來。她盡力睜開眼睛,朦朧的視線里出現一張焦急和關切的臉龐,她出神的看著,深深觸動。

現在,她活著,他也在,真好。

“感覺怎么樣?口渴嗎?要不要喝水?”張震笑著問道。

“渴。”吳小染點了點頭。其實她并不覺得渴,只是想體驗一下被他照顧的感覺。

張震轉身從桌子上的茶壺里倒了杯水,壺里卻事先泡了茶的,吳小染自受傷以來還沒有吃過東西,空腹喝茶怕是會胃寒,張震又找人換了壺溫開水來。

等張震端著杯子走向床邊的時候,他看到吳小染正努力支起上身癡癡的看著他,嘴角帶著一絲仿佛不自覺的笑意。

張震急忙上前扶住她,將手里的杯子放在床邊,拿過備用的被子墊在她背后,然后將杯子端起來送到她嘴邊。

吳小染很聽話的順應著張震的動作,等他把杯子送過來時,她淺淺的抿了一口就示意自己不喝了,眼神卻一直停在張震臉上。

張震放下杯子,看了看吳小染,笑了笑,道:“你笑起來挺好看的,應該多笑一笑。”

“真的嗎?”吳小染還有些虛弱,聽到這話,眸子越發亮了幾分。

“真的。”張震道。

“那我以后多笑給你看好不好?”吳小染親昵的道,小女兒的神態盡露無遺。

張震再是個未經情事的榆木疙瘩,也覺出不妥來了,他對吳小染,只是感激,倒沒有別的非分之想,他心里更牽念著薛琪,而且已經把那個溫柔如水的姑娘視作自己未來的妻子。

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但張震在這方面沒有太大的野心。

此情此景,他選擇了沉默。

吳小染大概也瞧出來了張震的不自然,她眼里的光芒黯淡了一下,原本微微湊向張震的身體也躺回到了被子上,不再說話。

房間里陷入沉默,氣氛稍微有些尷尬。

過了一會兒,張震起身想要告辭,吳小染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道:“對了,你還欠我一個解釋。”

“嗯?”張震有些疑惑的看向吳小染。

吳小染道:“功夫啊!你的功夫。我原本一直以為你不會武功的,你既然這么厲害,為什么要還要給范猛……為什么要受那個氣?”

張震想了想,吸了口氣略略苦笑著道:“這事說來話長,不知道從何說起。”

吳小染拍了拍床沿,示意張震坐下,很倔強的堅持道:“說來話長就慢慢說,反正又不趕時間。”

張震有些無奈的坐下來,沉吟了一會兒,才抬起頭來看著吳小染,道:“在我家面館的時候,你曾經給我講過一個故事,現在,我也給你講一個吧。”

“嗯!”吳小染一副很有興趣的神情,使勁點了點頭。

張震眼光越過吳小染的肩膀,微微有些出神:“我認識一個朋友,他無父無母,是師父把他養大的,有幾個師兄弟。他自記事以來就被教授殺人的本事,而且他學的不錯,在幾個師兄弟里很搶眼。十四歲的時候他殺了第一個人,難受了幾天,很快就習慣了。后來他殺的人越來越多,殺人的時候也越來越冷漠,即使走到大街上,看所有來來往往的人,都像一個屠夫看著一頭頭待宰的豬。他不再關心他們說些什么想著什么,一個屠夫怎么會在乎一頭豬的想法?再后來他開始覺得整個世界了無生趣,人活著沒有什么意思。而且不止是他,他幾個師兄弟同樣如此,他大師哥瘋狂迷戀權力,違背祖訓入世發展自己的勢力,甚至不惜和師傅翻臉;他二師哥整日里一句話不說,只是擺弄他的蕭;他四師弟話倒是不少,但一句好聽話都沒有,怎么讓人聽了生氣怎么來,樂此不疲。”

“那他呢?”吳小染忍不住問了一句。

張震道:“他喜歡聽和尚講法,喜歡聽罪孽,喜歡聽來生,喜歡思考一個問題。”

“什么問題?”

“一個人,要是不把人當人看,那他還是個人嗎?若他不是個人,他又是什么呢?一個影子?還是一個會殺人的物件?”

吳小染定定的看著張震,輕輕的道:“這個問題,他想通了嗎?”

“想通了?沒想通?不好說。”張震咧了咧嘴,接著道:“有一天他接了一樁買賣,一個很簡單的活,殺一個很普通的莊稼人。在他伏在那個莊稼人房頂上準備動手的時候,他聽到屋里倆人的對話,一個小孩問,爹,這是什么呀?那個男的回答說,孩子,這叫蒲公英。小孩又問,爹,這是什么呀?男的仍舊回答,孩子,這是蒲公英。那個孩子問了七遍,那個男的就回答了七遍,而且語氣一直保持著耐心和善。”

“后來呢?”吳小染聽得有些入神。

張震平靜的道:“后來他就下去把那個男的殺了,那個小孩像是嚇傻了,沒有哭,就瞪著倆眼看著他,手里攥著一顆蒲公英。”

吳小染有些不自在,身子挪動了一下,皺眉道:“從此以后他就幡然悔悟了?”

“悔悟?”張震笑了起來:“他從小學的是殺人竅門,長大后干的也是殺人的買賣,他從未覺得自己做錯,何來悔悟一說?”

“那他……”

“他只是回去以后一直忘不了那個對話,這是什么呀?這是蒲公英。這是什么呀?這是蒲公英……七遍。他捫心自問,同樣的問題如果發生在他身上,即便問問題的是他最敬愛的師傅,他最多能回答三遍,而且語氣絕不會那么溫和。他殺過的人很多,有權有勢的,揮金如土的,武功超群的,那個普普通通的莊稼漢第一次讓他對別人產生疑惑和敬畏。從此以后,他開始用心聽別人說話,開始關注每個爭吵背后的原因,開始多了煩惱與開心,開始覺得日子有了滋味。”

張震頓了一頓,略微有些慨嘆:“我那朋友讀書不多,聽和尚講法也是云里霧里,他說不來什么大道理,就琢磨出來一句話。”

“什么話?”

“唯有敬畏,才能平等;唯有平等,才能看見。”

吳小染垂下頭,一縷沒有束進發髻的發絲悠悠的散下來,給她那張英氣的臉上添了幾分柔媚和知性,她蹙了蹙眉頭,忽然抬起頭來,看著張震的眼睛,道:“所以你才拼著挨刀子也不愿意出手傷人?”

張震點了點頭,出手殺了范猛,對他而言并不是什么難事,可然后呢?源源不斷的麻煩源源不斷的殺戮,他就又變成了過去那個用灰色的眼神俯視一切的屠夫。

而且這只是一個原因,還有一個他沒有說。他不愿意出手,是因為他發過誓,而這個誓言又涉及到另外一個故事。

吳小染神情有些復雜,她原本讓張震給出個解釋,并不是真的在意他為什么武功這么厲害卻會忍受范猛的欺壓。她讓他作出解釋,只是尋個借口想讓他留下來,陪她坐坐,說說話。

而現在,聽完了張震的故事,吳小染那顆炙熱的心漸漸平靜下來,她靜靜的看著張震的臉,這是她第一次這么認真的審量一個男人,之前花連蕊曾不止一次告訴她,這個男人和別人不一樣,那會兒吳小染都是嗤之以鼻。現在她細細看著張震那張普通的臉和略顯文弱的身形,終于切切實實感受到一絲不尋常來。

捉摸不定,不是浩如煙海的琢磨不透,而是捉摸不定,像是搖曳的燭光照射下的影子。

吳小染收回目光,看著錦被上的花紋,輕輕說道:“這應該是秘密吧?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

張震嘴角揚了揚,沒有回憶往昔的感慨,也沒有如釋重負的灑脫,就是很自然的揚了揚,道:“唯有平等,才能看見。我也想拿這句話勸勸你。”

吳小染臉色頓時一變,猛然抬頭直盯著張震,眼神里帶著真真的怒意:“你想讓我原諒那個姓吳的?!”

張震搖了搖頭:“你父親……吳縣令,他既然能允許你男裝打扮,也沒有阻攔你出入怡香院那種地方,想來對你還是不錯的。如果你總是站在道德的高臺上,永遠存著怨恨與報復的心思,很多東西你就看不見了。我跟你父親沒有太大的交情,也不在乎他日子過得是不是順心,我這么勸你,只是想讓你以后能活的開心一些,你笑起來很好看,應該多笑一笑。”

吳小染嘴唇動了動,卻沒說出話,她視線重新回到錦被的被面上,定定的出神。

張震起身輕輕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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