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門刀車的制作不在城里，而在城外的一個莊園里。這莊園倒是不大，但是當初董牧的父親就是在這里起家的。后來董文制作的各種東西，基本上都是在這個莊園里完成制作的。

張狗兒接了任務之后，人馬備齊帶著材料就直接過來。一來這里對張狗兒和塞門刀車來說有特殊的意義，二來這里也有各種現成的工具設備，有利于他加快制作的速度。

董牧白天接受、清點了劉磊送來的糧食之后，連飯也沒吃就出了城，跑到了張狗兒這里。

塞門刀車的設計圖紙他有，怎么制作他也知道。但是，這還是他第一次近距離觀察塞門刀車的制作過程。張狗兒將招來的人手分成了幾個小組，每個小組負責制作塞門刀車一部分的零件，最后再由他和張小刀兩人完成組裝。

這種分工的方式，董牧小時候也見過。董文還特意跟他說過，這種分工的方式有很多的好處，最重要的有兩個。一個是每一個小組的成員只需要學會制作塞門刀車的一部分零件，學起來比較快；第二個好處就是各小組相對獨立，減少了設計圖紙泄露的概率。

當然了，塞門刀車這種東西，當初董文并沒有搞什么小組分工。一來當初董文手里大匠很多，張狗兒這樣的一抓一大把，大家都是一學就會；二來，塞門刀車也沒有什么高深的技術，基本上看幾眼回去琢磨一下也能仿制出來。

君不見當初驚艷的塞門刀車，如今在揚州周邊的州郡里全都成了常規的守城器械了。

眼下張狗兒也不是為了保密，就是單純的為了趕工而已。

制作過程，董牧沒有發表意見，圖紙他懂，制作方式他也知道，但是實操.....他給張狗兒提鞋都不配。從小董文就教過他，知人善用，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董牧覺得他說的對。

當天，張狗兒他們趕工趕了很晚，董牧也在這待到了很晚。回山陽縣自然是不可能了，畢竟此時已經是宵禁了。若是平常，以他的臉面還是能夠進城的。

但是眼下，董牧明白，他肯定是進不去的。

倒也沒什么睡意，他打算再附近走走。莊園靠近一條小河，董牧的目標便是河邊。今天是難得的晴天，月朗星稀的天空，為這靜謐的夜晚平添了幾分光亮。

借著月光，董牧在曠野上默默彳亍著，心里卻想著如今的局勢。荊州在柴桑屯兵三萬，揚州在山陽屯兵兩萬。從這一點上來看，應該是揚州提前獲得了荊州軍調動至柴桑的情報，因此才會派劉磊率兩萬先頭部隊駐守山陽。

那么接下來，如果兩邊持續增兵，那么第四次兩州大戰就變得不可避免了。

“希望荊州牧和侯爺能夠克制住吧。”董牧嘆息了一聲。

就算能夠保命，可是誰又想生活在亂世當中呢？

思考間，董牧已經來到了河邊。是夜晚，是寂靜的夜晚。還是晚春的時候，既沒有蟬鳴，也沒有鳥叫，只有安靜的夜。在這安靜的夜里，董牧可以聽到的僅有流水的聲音。

聲音也很淡，中間還摻雜著一兩聲低聲抽泣....

低聲抽泣？

董牧循聲望去，卻在河對面陰影處看到了一個屈膝蹲坐的身影。那一聲聲微弱的抽泣，便是從這身影上傳來的。

夜半三更，月圓之夜，一個哭泣的少女？

董牧沒來由的有些發毛，可是從小在董文的教導之下，他知道這個世界是沒有鬼神的。再加上他性子本就謹慎而又勇毅，便對那正在抽泣的人喊了一句：“喂，這么晚了，你是迷路了嗎？”

那陰影中的身影顯然沒有想到在這個時間點，這個地點，還會有其他的人。董牧一嗓子驚動了她，讓她忍不住抖動了一下，然后略顯慌亂的將抬起頭來，臉上還帶著淚花。

好美。

借著月光，董牧看清了對方。是一個女人，一個極美的女人。

“你是何人？”

姑娘的聲音有些沙啞，大概是哭久了的緣故。她本就長得極美，梨花帶雨的表情配上哭腔著實讓人心里一緊。

好在董牧雖然覺得驚艷，但也沒有太多的想法，于他而言這姑娘雖然美，但卻不止于讓他心動。

“在下山陽董牧。”董牧很是規矩的對著這姑娘遙遙行了一禮。

“我叫....孫....公孫離。”姑娘說話有些猶豫，最后三個字倒是說得清楚。

董牧對她點點頭，然后道：“原來是公孫姑娘，姑娘此時已經不早了，你若是迷路了，在下可以送你回去。想來姑娘應該是周邊村子的人？又或者是來山陽縣省親的？”

公孫離不過是個假名字罷了，其實這姑娘是在劉磊那里吃癟之后覺得心里愁苦無法排遣獨自一人走到這里的孫澈。想到劉磊的絕情，她就有些悲從中來，見左右也無人便就蹲下抽泣起來。

孫澈聽到董牧的話，心里倒也覺得有趣，不過她斷然是不會讓董牧送她的。

“不用了，我只是傷心罷了，這就自己回去了。”孫澈對董牧說了一聲，轉身便要離開。

正在這個時候，董牧忽然聽到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他扭頭一看，就看到不遠處幾個黑衣人以極快的速度向自己所在的方向掠來。這身行頭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人。

董牧反手抽出腰間的長劍，戒備起來。不光是黑衣人，連河對岸的那姑娘也在他的戒備范圍內。

黑衣人的速度很快，董牧剛剛準備好的時候，他們別已經貼近了。當先的黑衣人，抽出一柄短刺對著董牧的咽喉就劃了過去。董牧見狀腳尖一抬，微微后仰，險之又險的躲了過去。

可第二個黑衣人也已經殺到，一柄鐵劍毫不留情的直擊董牧要害。

董牧接著剛才后仰的動勢，順勢一個鐵板橋再一次躲過這必殺一擊。

被動防御從來都不是董牧的個性，在鐵板橋的同時，他長劍拄地，手腕一用力，便用劍尖扎進了河邊的軟泥當中。沒等下一個黑衣人殺來，他腰身一扭，長劍挑起一灘淤泥向著剩下兩名黑衣人撒了過去。

也不等其他的，他腳下用力，一躍而起跳進了河中。

小河不深，直到董牧的膝蓋，幾個縱躍便來到了河對岸。到了對岸之后，他二話不說，長劍直取孫澈。在他看來，自己這邊都打起來了，這姑娘不但沒有大吵大鬧，更沒有逃跑，反而津津有味的看了起來，一定有問題。

先下手為強，后下手遭殃，董文說的，皇帝都改不了！

事實上，孫澈比董牧更早的就發現了那幾個黑衣人。在她眼中不管是襲殺而來的四個黑衣人，還是奮力還擊的董牧都是不入流的武者。用十年前她遇到的那位先生的話來說，完全就是菜雞互啄。

此時見董牧想自己殺來，孫澈先是一愣，隨后臉上綻開了笑容。

“我可不是你的敵人！”

說話間，孫澈左臂輕抬，用兩根手指頭夾住了董牧的長劍。

“什么？！”

董牧愣了，隨即他將長劍舍棄，然后一臉平靜的看著孫澈：“看來你不是來殺我的。”

孫澈笑著問道：“何以見得？”

“因為殺我沒必要出動你這樣的高手，不值得的。”董牧聳聳肩。這種高手來殺他，簡直就是浪費資源，沒有什么人會這么做的。

孫澈更高興了：“你還挺聰明的，沒錯我不是來殺你的，當然他們也不是。”

他們指的自然就是已經沖上來的四個黑衣人了。董牧也不見孫澈有什么動作，只見她隨手一甩，幾道寒光閃過，那殺氣騰騰的四名黑衣人便在頃刻間斃命，倒在了河邊。

董牧咽了咽唾沫，驚訝于這姑娘的武功高強。但他反而更加的不怕了，因為怕也沒用。

孫澈見他仍然保持著鎮定，便帶著笑容問道：“你好像不害怕我？”

“您武功高強，想要殺我，我怕與不怕有什么關系呢？”董牧說話的時候，臉上甚至帶著笑容。

孫澈定定的看著董牧，想在他臉上看到一絲慌亂，可是盯了一會兒也只能徒勞。

“你很有意思，董牧是嗎？我記住你了。”孫澈說著轉身便走，沒走幾步，便見她幾個起落間消失在夜色之中。

董牧看著孫澈離開的方向，足足看了一盞茶的功夫才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天曉得此刻他的內襯早就被汗水浸濕了。

“公孫離？揚州江湖上什么時候有這么一號人物？那姑娘看起來二十來歲，這武功未免也嚇人了吧！”董牧心里琢磨著，卻怎么也想不通。

“算了，明兒個去問一下三爺，他常在江湖上行走，說不定知道些什么。”

琢磨了一下之后，董牧也沒有在此地多待，淌過小河之后，他也沒有賞月的雅興了。一路上疾奔回了莊子，倒也沒有驚動其他人，只是門房問了幾句，董牧只說自己是在河邊散步的時候，不小心滑了進去。

回到自己的臥室，董牧還在想著這事兒，一直到實在太困的時候，才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就在他睡著的時候，那窗口又閃出來一條消息。

大勢：荊州軍自柴桑分兵一萬，趁夜出城。

可已經睡過去的董牧自然是看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