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的發生都才不過半個時辰，灑滿地的金黃也才暗淡了一些。陽光透過窗花照向顧襄顏，眼睛還是通紅的，她扶著右臂，透過窗紗看著窗外靜謐的景色，清風拂過，些許枯黃的樹葉從枝頭落下，這只是皇宮景色的一角，即使是秋天葉落的景色也美麗動人，使人心境平和。

江樂坐在她的對面，擺弄著茶盤上的茶具，她正為兩人沏一壺茶，沏第一壺茶。

隨著流水沖撞從茶壺迸發出的茶香，江樂面無表情地將一杯茶放在顧襄顏面前，實則內心思緒波濤洶涌。

江樂抿一口茶水，似乎有點濃了。“我問過醫官，太子的病并非大病，只是些尋常小兒的病痛而已，是你太緊張了。太子今日復發，只不過是我讓他吃了些不該吃的東西而已。”面對顧襄顏對整件事情的解答，江樂也不遮掩了，這時候告訴她自己所做的更能震懾心靈，讓她知道自己的因全是自己種下的果。因為，這個惡果她嘗過了。

果然，顧襄顏聽后，怒拍桌，“如果我兒子今日有個三長兩短，我必不會讓你好過。”說罷，顧襄顏也自知沒什么好說的，南垣愛她，她想做什么難道自己可以阻止嗎。“我知道，你不會傷害玏兒的。”

“哦，”江樂挑眉，“為什么這么說？”

“我是一個母親，我能分辨出每一個人看我孩子的眼神，是善，是惡。你的眼神告訴我，你喜歡玏兒，所以你不會傷害他。”顧襄顏直直地看著江樂的眼睛，堅定地說道。

被顧襄顏看穿，江樂挑起嘴角，“今日不會不代表明日不會。終有一天，我會帶著我和我孩子的恨，全都報復在太子身上。”

顧襄顏懂了，聽江樂這意思，看來是還沒放下仇恨，想想也是，若是有一天自己也有此遭遇，也會與她一樣做法。只是聽到她如此直白地聲明日后會害自己的孩子，心就像被扔進一個無底洞，一直不停地往下墜。她的眼淚也如同心一樣，無止境的涌出，無止境地下墜。眼淚就這樣默默地流著，她也沒有更大的表情，“你恨我，但是與我的孩子無關，是不是只要我不在了，你會好好對他？”

不在了？什么意思？

江樂沒想到顧襄顏為了孩子竟然能做出這樣的決定，她很驚訝卻也只是輕微皺一下眉，表示對顧襄顏這句話的可信，很快又恢復。江樂不知她說得是真是假，“大夫說，我自流產之后就不能再生育了，我想……我會視玏兒為己出。”在這里，她用了“玏兒”來稱呼南玏。

顧襄顏放松了身體，泄了氣往后一坐，又看向窗外的景色。“其實……我從來沒想過當皇后。”，她的語氣緩和，像是對著朋友，可對面卻是她的敵人。“爺爺總是告訴我，給我的都是最好的，嫁給南垣是最好的，當皇后是最好的……我甚至都沒有想過我要這些是為了什么。以前覺得這世上所有東西都可以爭來，搶來，原來……不是……”，南垣絕情的樣子一遍又一遍出現在她眼前。

天色漸漸變暗，宮人們忙活完一天的活都紛紛回房休息了。偌大的岳陵皇宮里只有點點星火照亮這那一條條通往黑暗的路。

鳳祥宮里，顧襄顏帶著妝睡在南玏身邊，看著熟睡的南玏，無聲的淚水劃過鼻梁淹沒在枕頭里，她輕輕地拍打著南玏的胸脯，就像剛出生時哄他睡覺的模樣。輕輕地，輕輕地，顧襄顏閉上雙眼沉沉睡去，右手停留在南玏輕微起伏的胸膛上。

這一晚，江樂卻沒有入睡，小容也被她打發回去休息，她的院子雖不大，可是沒了日頭人們的來往，顯得特別空曠寂寥。

天亮了。宮人們紛紛出來，又開始日復一日的工作，還沒來得及像昨天一樣抱怨，一聲驚呼，打破了皇宮清晨的平靜。

“不好了，鳳祥宮請醫官！請醫官！”

江樂聽到了那一聲聲驚呼。

是顧襄顏，她做了什么？

小容匆匆跑來，“娘娘，不好了！”她停在了江樂的面前，急喘一陣，“皇后死了。”

霎時間，江樂的腦袋空白了，她只是想讓顧襄顏感到害怕，原本便沒有讓她死之意，也許她有想過殺她，可是南玏還需要生母啊。她這個生母沒了孩子，難道要讓下一個孩子沒了生母嗎。

對了，南玏！

江樂叫著南玏的名字前去鳳祥宮，她不敢想象若是這個孩子醒來發現自己的生母死了，會是多大的哀痛。

南玏早已被南垣安排在別的宮里了。

江樂去到鳳祥宮，一群醫官跪在地上，整個院子就像炸開了鍋，其他嬪妃也陸陸續續到來，伴著刺耳的哭泣聲。她想進去，宮舍攔在門口，“娘娘，岳皇說誰也不能進去。”說罷又向其他嬪妃說道，“娘娘們回去吧，岳皇誰也不見。”

江樂問那宮舍：“太子在誰的宮里？”。宮舍回到：“太子在紫娘娘的宮里。”

紫蘭，就是當初在顧襄顏身邊的貼身婢女，后來被南垣臨幸之后有孕一直在宮里休養。

江樂去到紫蘭的宮里，一進門只看見遍地枯葉，只有三個宮女在忙忙碌碌，進門后看見南玏伏在桌案上練字。

紫蘭看見江樂的樣子，這個模樣太熟悉了，“是你……”

南玏抬起頭，江樂又來找他，喜逐顏開地跑向江樂，奶聲奶氣到，“朱娘娘，你又來了，我剛剛睡醒就在紫娘娘這里，不知道母后去哪兒了？”

江樂蹲下，輕輕撫摸著南玏的小臉蛋，“玏兒，母后去了很遠的地方，以后都不會再回來了。”

說罷，南玏的雙眼變得通紅，眼淚撲通撲通地掉下來，“是不是我太頑皮了，母后不要我了？”

看著他噴涌而出的淚水，江樂的心好像被攥緊，“不是，玏兒很乖，我想皇后娘娘是生我的氣，但是玏兒放心，以后我會把你當親生孩子一樣，疼你愛你，好嗎？”

南玏沉默了一會兒，用力擦掉臉上的淚水，一聲不出地回到桌案上練字。

“你是……你沒有死！”一旁的紫蘭低聲驚呼。這話的意思，說明紫蘭知道她是誰。

江樂上前扶著紫蘭走向房子的另一邊，低聲道，“我知道你從前是顧襄顏的貼身婢女，你應該知道她做過什么。”

紫蘭抽出江樂扶著的手臂，后退幾步，“真的是你……”，雖然紫蘭知道幾年前的上盈宴見過江樂一眼，但是江樂獨特的氣質足以讓紫蘭記住一生，“被岳皇臨幸前我只是在皇后娘娘回見司徒芝大人的時候聽到，我并不知道明細……皇后是你殺的？”

“不是……”，江樂心虛了，“我……不知道，我只是來接走太子。”，說完轉身要走，紫蘭卻拽住了她，“娘娘，我雖知道事情經過，但我當時只是一個婢女，我只能斟茶遞水。你也看見了，我的院里只有三兩人，自岳皇臨幸有孕后，皇后日日折磨我，我也是被逼的。”紫蘭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轉，眼神驚慌，“醫官說我的孩子這個月就要出世了，我想活著看看他，求求你放過我。”，若不是肚子太大，恐怕此刻紫蘭就已經跪下了。

江樂拍拍她的手，她聽得出她的驚慌，“顧襄顏已經死了，以前的事，我亦不想追究，你安心養胎，把孩子生下來就好。”

她帶走了南玏，紫蘭坐在床上，重重地呼出一口氣。

江樂讓小容先帶走南玏，自己走到花園逛逛。仰望天空，灰朦一片，因為顧襄顏的離世整座皇宮都想被籠罩在悲痛之中，每個路過的宮女宮舍夠低頭彎腰，連步伐都不敢發出一點聲響。到底有多少人是真的悲痛，無人可知。

南垣的身影出現在江樂身后，“你滿意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