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在傳說中，存在著那樣的世界。

那里的人們可以無憂無慮的呼吸空氣，可以瞭望碧藍的天空，可以追逐于草野。

空氣是有味道的，是泛著蜜餞和牛奶的甜美。

天空是純凈遼闊的，從無怪物飛撲而來捕捉走身邊的同伴。

草野是青綠泛著油光的，不會有能夠將巨蟒蠶食鯨吞的植物。

從容地將怪物甩開，若詩抬頭望向被灰霧籠罩的天穹。

她知道，那樣的世界是存在的，因為她……來自那里。

“在這樣毫無生機的世界能夠繼續活著，真的是幸運嗎？”

連這樣驚心動魄的也成為了一種日常，她不由得慨嘆。

天空翱翔的白骨巨龍在她慨嘆之際沖了過來。

只見她平靜地說道:

“言靈·無相。”

被利爪洞穿之時，她化作泡影消失不見，徒留無理智的怪物四處徘徊。

……

《日記》

日期:依舊不知是何日

地點:未名主題，被漫山遍野的魔獸環繞下的一個小小洞窟

天氣:已經算是談不上糟糕程度的

姓名:若葉姬色

廢了一番功夫終于找到可以用于補充魔質的食物，那是一顆型似火龍果，顏色烏黑，散發惡臭的植物果實。

咋說呢，那個奇怪的樹好像具有致幻的作用，根莖布滿了不知名生物的骸骨，我知道接近它很危險，但為了存活……

嗯……多少姑且算是體驗了一段很美妙的時間，我想念可樂和薯片的滋味……那是什么味道來著？

之后是什么？

無關緊要啦那種事情，無非是躲避下一爪子能開腔破肚的魔獸而已。

那種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

哦，對了，我記得我好像還有另一個身份來著……是……船長，我要帶領所有人活下去呢……

若葉寫完這段話，看著周圍嶙峋怪石，又看了眼自己的樣子。

“原來如此啊。”

微亮燭光下，墨綠色皮膚顯得格外扎眼，她摸著自己的鷹鉤鼻與短長耳，終是確定了自己目前的身份。

哥布林，登場于日式RPG游戲里的弱等野怪，西方幻想里的地精……偶爾也會出沒在特殊劇情的同人志中。

丑陋，骯臟的代名詞。

嘛，除了一開始對自己身份認同的緣故總感覺不舒服。

至于到現在……早就習慣了，連存活都是奢望的如今，一切都可以忽略不計。

往日尋常可見的情形，也化作難以企及的愿景，人生無常，無處覓清歡，世道輪回，自己成了草芥。

若葉自嘲著，自己無非想吃點從其他生物上獲取到的肉。

沉溺于女孩最后的三根火柴所點燃的幻覺，她熄滅燭火，舊日的一切編制著難言的夢境。

平穩的呼吸聲響起，黑暗中，她額上的晶核散發妖異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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嘈雜聲入耳，與此同時一股好像剩菜發酵之后的酸臭味竄入鼻腔。

“啊啊啊啊啊！”

連續不斷的加班只為了應付提出堪比“五彩斑斕的黑”無理要求的甲方，之后又把一部即將太監的輕小說重刷才得以讓神經衰弱的肉體安眠，此刻卻被人打攪，她（他？）崩潰地大叫。

“到底是誰在煮屎啊混蛋！聲音搞得這么吵是要做什么啦！”

“？”

若詩坐起，發現散發惡臭的黑色泥漿從身上褪去，暴露出她此刻的身體。

水嫩、草綠色的皮膚，幼崽一樣的身材。

頭頂上方懸浮著像魔方一類的事物不斷變換著形狀，投下幽藍色圓形光幕遮擋著這處空間。

與她有著相同膚色的丑陋幼崽，稱得上萌點的大概只有那雙澄澈大眼睛，此刻或哭泣，或蜷縮身體咬著手指。

“這是……”

海量的信息從腦海里浮出，遍觀無數輕小說和動漫的經驗告知眼前生物為“哥布林”時，于是她意識到自己可能早已“去世”了。

不過，按這種情節發展往往是和乏味現實截然不同的，好比說可以和各種“可哇伊”的妹子貼貼，又好比掌控前世孱弱軀殼絕不會有的可怕力量和悠長的壽命足以享樂人間。

“……等我給那該死的家暴作者寄完刀片再讓我轉生——可惡啊，他怎么忍心讓可愛的學妹死去的呢！”

說出了完全不像一個重生客該說的話，應該是太自然了反而讓人覺得不尋常。

“死因，猝死？難怪那么輕易睡著了.....”抬起稚嫩的手臂，對著空中虛握，奇怪的脫離感油然而生。

上下摸索了一番，算是對目前環境的暫時了解。

嗯……性別沒變，不幸中的萬幸吧……哥布林開局沒什么，隔壁有史萊姆，有爛骨頭，有黑龍，有蜘蛛……區區一只哥布林……

萬幸個鬼啊！

在若詩心念流轉間，不知何處傳來一道溫潤男聲以詠嘆調訴說著什么。

“吾喚爾等來，授爾等軀殼，賦爾等靈魂，爾當宜且自勉，‘神’的福音由爾傳播......”

變化隨言語而生，形狀不定的魔方光芒大作，投射出一道妖異血芒，血芒中心像孕婦子宮孕育著什么，原本表現安靜的哥布林被驚擾，開始哭鬧。

身上黏答答的黑色泥漿徹底融進地面，露出堅硬凹凸不平的巖石表面。

她這才發現有個人。

一個有點“奇怪”的人，整個人被套在一個黑色袍子中，帶著鑲金邊框的眼鏡，其中空了一塊鏡片露出碧藍眸子，另一塊鏡片有幾道劃痕。他手持有著燙金書封，刻有鬼畫符般字樣的書籍，干凈的面皮浮現溫和的笑容，走向吵鬧的幼崽。

說起來，剛剛這人說的話，她竟然能聽懂，若詩想起前世的一個梗，諸天萬界都說同一種語言，那就是藤龍語。

看著年輕人認真照料安撫著小哥布林，若詩小小的眼睛里透著大大的疑惑，難道眼前的家伙有著飼養哥布林的嗜好？

或者是用作魔法素材，小白鼠一類的就像剛剛咒語所說的，她或許淪為某種存在的容器.....心臟強大異常的若詩迅速接受了她置身于超凡世界的現狀，當然也有可能是信息要素過多導致大腦來不及處理暫且擱置。

從某種程度說，她目前處境挺危險的，她可不相信面前笑起來瞇著雙眼，外表和善的青年會真的有著飼養哥布林的奇怪嗜好，那不管怎么說都很奇怪。

可孱弱的軀體不足以支持她在未知的環境生存，只有暫且搜集信息再作打算。于是，她放棄趁對方不注意溜走的念頭。

唔，頭有點暈，難道身體支撐不了高強度的思考嗎？

怪人注意到什么，朝著她的方向走去，“嗯，不愧是安娜塔西雅......一如既往的具有靈性呢......”

沒等聽清怪人嘴中的話，若詩精神防線陡然崩塌，知覺的最后是嘴里塞入了什么火熱滾燙的東西......

時間穿梭，幾個星期過去，在瞇瞇眼悉心飼喂奇怪的食物下，身體長得很快，身高大致一米四五左右。

說到底這種體態矮小、經常客串本子和某些不可描述的R18的旮旯蓋姆的角色總是被設定為生長速度快，并且具有一定的智力。

這類種族具有的潛力是巨大的。

體型小意味著所需能量更少，更能在惡劣環境生存。

出生率高，意味著人口基數潛能。

具備一定智慧……這點姑且不再贅述，而上一個具有這種特點的物種早已取代恐龍地球霸主的位置。

“嘛，這么想的話也挺厲害的不是嗎？”若詩用言語洗腦自己，因為到了不洗腦自己就會徹底崩壞的地步。

會有人構設成為哥布林然后開啟異世界美妙的冒險生活嗎？有這種想法并付諸實踐的人腦子是被十萬頭*求不滿的豬頭人蹂躪成糨糊了嗎？

碎碎念以至于有些神經質的若詩無聲吐槽。

起初還能哄騙自己只是場噩夢，可隨著時間流逝，昏暗的山洞，群居的哥布林生活……

自己在文明社會里所建立的理性大抵可能被摧毀了罷。

一隅之地不過一盞油燈散發詭秘幽藍光芒填滿。

與之還有尚且稚嫩生澀的牙語。

“勇…氣…”

“贊…歌…”

“偉…大…”

文明的雛形在狹窄的空間里展現。

瞇眼白面青年亞當教授著異種語言的單體--詞匯。

幼小的哥布林很快掌握了這幾個單詞，雖然他們懵懂的眼睛里充瞞著大大的疑惑。

“接下來……”亞當指尖點在石壁上，石壁像海綿一樣被其白皙的手指侵犯，巨大的楷體“我”字誕生。

就像“誕生”，字好似有了生命一般，明明如此尋常，卻給了若詩極大的震撼。

一些零碎的畫面突兀的浮現腦海內，巨型…深淵惡獸…詭譎幻境…奇觀…廝殺…榮耀……以及那個“我”……

安娜……塔……西亞（復活之人)？

安娜塔西亞？

安娜塔西亞！

魔怔地默念那個不屬于自己的名字，“外來物”越來越多，排擠著本屬于若詩的短短二十幾年的空虛泛著冷氣的人生。

安娜塔……不，我是若詩…不屬于此界的人！

我要回家，坐在房間打還沒打完的galgame看未完結的小說，吃零食喝可樂，唱著跑調的歌！

我是歸人，是過客，這里不屬于我！

再度睜眼，一片漆黑，像遼遠深邃的星空，遙遠處綴著點點光。

孤獨的寒冷一瞬間席全身，令若詩打了個寒顫。

“咦咦咦？”

疑惑噎在喉嚨，莫名而來的回應像落石滾入古潭，激起余波。

“這里是‘海’。”

“你……”

他\她？:“我是誰不重要……”

若詩馬上回道:“安娜塔西亞是吧。”

他\她？：“……”

無言的沉默成為一種默認。

“那么，到底要我做什么？”若詩干凈利落地問道，“謎語人那套就不要再來了，規規矩矩把話說清楚不就行了嗎？”

良久之后，那道空靈的聲音響起。

“呃呃…我是你的戒指老爺爺？金手指？”

“這么說未免太通俗易懂了吧……要我復活你嗎？”

安娜塔西亞回答說，“不，只是希望你能終結一切。”

“一切？”

“啥意思？”

忽然一陣眩暈，她回到現實世界，注視著“陌生的天花板·山洞限定”，緩緩吐出幾個字:

“謎·語·人滾出哥譚！”

“呀，你醒了。”亞當富有磁性的溫潤嗓音說，“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但還請你等一會。”

“你剛剛說了什么？”

躺在石板上的若詩坐起，望向那個忙碌的身影，亞當正在耍把戲似地懸浮一些散發難聞氣味、奇形怪狀的素材，接著從黑袍下的虛空抓出一個白色玻璃瓶，將素材牽引入瓶中。

“沒什么……”

她試圖敷衍過去。

“哦。”

真的敷衍成功了。

一會兒，亞當拿著裝著不明黑色液體的玻璃瓶過來，眼神炯炯地說道:

“該喝藥了。”

若詩一個激靈，狐疑地盯著對方。

“啊，這個啊，你看看自己現在的身體……作為復活的素材只湊起這個東西。”

“不過沒關系，喝下它，沒多久就會開啟儀式回復你原來的模樣。”

掂量下那瓶藥水，強烈的靈覺告訴她沒有問題。

啊，這個啊，被稱作第六感、前兆感知一類的神技能。

于是捏著鼻子咽下了它。

倘若她的存在是有意義的……那么最終答案自然揭曉，多余的戒備只會平白消耗理性。

除了苦之外就沒別的味道，她回味了下，大概像是小時候喝過的退燒藥。

“請耐心等待，或許你的記憶不全，但時間會修復一切。我是不會害你的。”

聽聞這句話，若詩心中警鈴大作，就像前世數學老師教的一句話。

沒有無緣無故的第一問，所有通往答案的道路早已被鋪好。

她點頭，沒有忤逆對方。

亞當見狀，松了口氣，“還以為你和過去……噢，對了，我還沒去找食物，要是找不到你們今晚要餓肚子。”

“你暫且不要走動，我去拿些食物很快回來，順帶把我看著他們著點，遠離這些東西。要是碰壞了很麻煩的。”

匆忙丟下這句話，亞當消失了。

不愧是魔法少男。

什么時候也能像他一樣呢？

……

一邊看著“素材”為了自己身上到底有沒有翅膀而進行消耗能量的激烈肢體沖突，一邊發呆。

山洞像被施了魔法，不論怎么摸索都走不出那個燈光籠罩范圍的三尺之外。

除了一些瓶瓶罐罐根本沒有記錄信息的東西。

剛剛也僅僅知道這些哥布林是作為載體而存在，為了復活某些“人”。

說來，她一直覺得亞當對她有特殊的關注，原因是安娜塔西亞嗎？

還有所謂的“金手指”是特殊靈感吧，除此之外，“海”。

那到底是什么？

啊啊啊，謎語人都該死！

猜測了幾種假設，可最大問題是未知。

唯一值得寬慰，大概只有要不了多久就不必頂著這具丑陋的身體。

忽然又有一個問題。

亞當……他也是復活之人嗎？

無聊的時光意外漫長，饑餓感充斥腦海，迫使她回憶起各種美食，可望梅終究只是飲鴆止渴，反而更餓了。

當看向未知黑暗的深處，一種可怕的設想漸漸占據她的腦海。

這里的一切更像是一種保護，所以她哪怕知道那盞油燈有靈異之處也從未亂碰，可這也推出一個可怕的現實。

外界并不是和平的地方。

倘若……亞當再也回不來了……

一種沉溺于深海的窒息感抓著她的心臟。

所幸，她的設想下一秒被打碎。

亞當憑空出現，一旁的素材們像找食的豬崽子遇到了母豬圍了上去。

“別急，別急，都有，都有，”他從黑袍下拿出一攤黑泥，放在豬崽子們的手心。

之后看著他們“哼哧”“哼哧”的吃著露出寵溺的微笑。

若詩也罕見地露出一點笑意。

她討厭事情超出預料之外。

就像天生一般，若詩生來抱有一種對信息缺失的恐懼感。

可越是求索，越是恐懼，好在可以靠大量閱讀輕小說、打打galgame、專注工作來轉移注意力。

設定規則，設定任務目標，然后心無旁騖地去完成它，這個習慣令她受益良多。

好比現在，任務要求是盡可能獲取情報，然后積蓄力量在陌生環境中存活。

用近乎洗腦般的專注來轉移恐懼。

然而這份專注讓她發現某些端倪，亞當那副白嫩面孔滿是臟污，眼角出現皺紋，呼吸略微急促……

最要緊的是他的單片眼鏡丟了。

亞當是位相當注重儀表的家伙，雖然不排斥和臟兮兮的小家伙們接觸，但一直以來是灰塵不加身，那是一種特殊的凈身魔法。

“安娜塔西亞，跟我來。你一定餓壞了吧，稍微等下。”亞當見她眼神一直盯著他不動笑著說。

果然是因為安娜塔西亞！

對她如此關照——和別的素材不同，她的食物是特殊的果子，干凈又衛生。

“想起來了嗎？你的名字。”

“果然改變了啊，以往的主題是叛逆，原本還以為你又會打碎我的東西，熄滅油燈……”亞當苦笑，“連你都改變了啊……”

若詩沉默，她聽出一種寂寥摻雜苦澀的情感，還有別的信息。

亞當絕對不止表面上那么年輕，按照原本軌跡，安娜塔西亞會再次復活，只是命運出現了點些許bug。

她來了。

被安娜塔西亞拜托終結一切。

聽上去這一幕早被預演過很多遍了，就像一個不斷地輪回，不停地面對恐怖的危險，死亡，再次復活。

而這一過程一定為某個目的服務，收集情報，鋪路，然后得出答案。

顯然，自己就是答案的關鍵……甚至答案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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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慣常那般，若詩接過果子默默吃起來。

萬年不變的和曦笑容掛在亞當白臉上，他習慣性地想推下鏡框，卻推了個空，愣了一下后說道:

“還有三天，只要三天就可以恢復你本來的模樣，請務必耐心等待。”

“你還記得你喜歡收集些不明用途的‘奇觀’嗎？像是吃魚小丑、艦載機雷達碎片、老舊的步槍……當然更多是些危險、讓人一不留神栽跟頭的問題物品，不過偶爾也能發揮大作用。”

亞當像和老友敘舊一樣提起未知的過往，這間被他用魔法隔離的石室更像是他的樹洞，盛放些許陳舊。

只是若詩無法對他藏在話語后的期許回應，她沒有安娜塔西亞的記憶。

而且安娜塔西亞本身就是個迷。

頓了口氣，亞當緩緩靠坐在石壁邊沿，此刻他丟下優雅精致的偽裝，露出須臾的軟弱。

“噢，對了，你還和一些人型奇觀關系很好，你還記得喜歡戴紅帽子的女孩嗎？”

“她喜歡和你交換你收集的奇觀，好幾次換取了關鍵的物資……”

“還有巨人，你為了獲取他們的友誼，單獨獵殺了怪獸之王，當我知道這個消息時都快被你嚇到了。”

“但最后也只能贊嘆不愧是‘杰作’……”

他又說了許多，最后陷入夢境，偶爾呢喃兩聲，表情柔和放松。

看上去亞當勞累了許久。

只是……若詩發現異樣。

他的手指變得粗糙，皮膚顏色黯淡，金色頭發出現幾縷白色顯得格外刺目。

按照若詩的猜測，亞當活了許久，生命力差不多枯竭了，一直靠魔法強撐。

而后遇到什么麻煩，極大概率是為了那個覺醒儀式——有著起死回生、令幽靈在嶄新肉體上重生的超級魔法而受傷。

除此之外……剛剛亞當說了一堆她聽不懂的東西。

艦載機雷達？步槍？小紅帽？巨人？

這里是什么世界觀？難道不是魔法側嗎？

還有說漢語這回事……是平行世界的必然嗎？

讓人不明所以的太多，若詩感覺自己那狹小的腦容量不足以支撐思考過于復雜的問題，索性不想了。

有些問題空想沒有答案……對她而言，一個問題未必需要答案。

就像諸如哲學三問，不停更新零件的船，上帝悖論……純粹是人吃太飽了，雖然科學也是這樣發展的。

暗中記下信息，她就隨便躺在地上休息。

如她所言，空想無用，干脆睡覺。

……

山洞無日夜。

再度蘇醒，若詩發現身上蓋著黑袍，應該是亞當的。

不過，她是被凍醒的，腳露在黑袍外……等下，她變長了！

還有手掌變得更大了！

一晚上又成長了許多，是因為果子的緣故嗎？！

感覺精神更加敏銳了，她似乎能看見空氣微小的流動。

還有細微平穩的呼吸聲，和書頁翻動的聲音。

是亞當翻閱那個小冊子。

“醒了啊，我昨晚沒有說什么奇怪的話吧？昨天中了點幻毒，大腦不太清醒。”

若詩搖頭回應。

“那就好。”他輕輕招手，黑袍飛向他去，裹住他的身體。

而他身體上的異常早已消失，又恢復往日青春。

看來這家伙快死了。若詩心中念叨著。

那么一個要死的家伙，心有遺憾的家伙，掌握超凡的家伙會在生命最后做什么呢？

顯然易見。

至于如何推測出來的也是顯然易見。

倘若亞當沒有遮掩自己異常，若詩尚且真的被對方感動到從而放松警惕，也許這些只是她被迫害妄想癥，對方真的想讓安娜塔西亞復活。

另外，杰作……這個詞可從來不是形容人的。

既然能夠讓亡靈復蘇，那轉移意識想必不是什么難事。

至于安娜塔西亞……同樣，當初可能是由于自己莫名奇妙的執念，導致她沒有同化自己。

沒錯，同化。

用強大的信息流沖刷洗去若詩的痕跡，只是對方失敗了，從而轉變成類似副人格的產物。

伺機尋找她意志薄弱的機會入侵。

若詩懷疑自己并非沒有對方的記憶，只是出于某種特殊的保護機制，自己主動選擇遺忘對方。

這種可能幾率非常大，因為她也能說出老爺爺，金手指……這樣的詞匯。

“去和他們熟悉一下吧，他們也將是厲害的戰士。”

難道說類似安娜塔西亞的存在復活了？

不過從亞當的話推測出會有記憶缺失的情況，導致復活不完全。

這也省了偽裝的借口。

自己是不健全復活，不說話就行了。

還有要在不多的時間找出反制手段……

若詩暗地里思考，走出石門。

小哥布林們又大了個個頭，并且顯露出各不相同的模樣，之前看他們都是一只哥布林，而現在更像一個個不同的人。

“你，站住！”

石門閉合后，若詩打算一如往常找個地方發呆，等待投喂，卻被不速之客找上來。

嗚哇哇哇—

而自己……

若詩盯了眼腳板。

呵呵…呵呵……看來前世某些殘念的地方被很好的繼承下來了呢。

不是啊！她為什么要和區區一只哥布林……唔，仔細一看，這家伙眉眼竟出奇的好看。

什么鬼啊！自己身為人類的審美從什么時候扭曲的啊喂！

不過，僅僅睡一覺的功夫，這些家伙已經能夠熟練說話了嗎？

“看……看什么看啊！不就仗著自己蘇醒的早、第一個擁有名字，能夠和亞當睡一個屋子！”

“等覺醒根淵，我找到自己的名字后，一定搶回亞當，而你會被我打敗驅逐出去！”

“哼！”

她別過頭去，回歸自己的團體，甚至得到幾聲應援。

若詩一頭黑線。

這什么和什么啊！自己又被孤立了？這東西咋比人還像人呢？

瞥了眼自己的角落和對面的集體。

忽然想起那群不知溫馴為何物的小屁孩們。

率直的惡意……真是久違了。

說來，不論好壞，情感究竟是進化的殘次品還是最優解？

嘛，無所謂了，假使自己是王道少年向漫畫主角，自己會接管一切，終結一切。

……看來幾率不高，更像是某個現實失意的家伙灌注惡意所隨意畫出的作品，從未想過結局，只是取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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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死神永生。

若詩百無聊賴地發呆，想起某個工科男寫出最冷峻、理性的句子…不，那是詩。

萬物皆死，即使浩瀚宇宙也終將迎來死寂的一天。

而一旦想起這件事，就有種會忘卻一切的感覺。

無非是碳基猴子些許自惱罷了。

在廣大的時間維上，連死亡也并非是一件難以接受的事情。

她即將安心地踏入那個不良之夜，然后全力存活下去。

為了回家，為了某些純粹的東西……好比說炸雞與可樂，游戲與漫畫與小說。

雖然她總是讓人誤會，但忘卻與活得純粹是一回事。

有個新鮮詞怎么說來著，精神內耗，為了治療它，若詩選擇忘卻。

正在調整心態的若詩被一陣騷亂吸引注意。

一只小個頭哥布林遭受了欺凌。

隨著智能與暴力更加強大，某些屢見不鮮的事物放大了嗎。

若詩默默觀察。

團結與排斥，建立階級，是生物的天賦技能，而滿足上訴要求便是樹立共同的敵人和目標。

不巧，欺凌弱者是實現以上代價最小的方法。

看來亞當使用了不得了的魔法，這放在古典玄幻小說中叫做點化。

“喂，你們幾個。”一道爽朗的聲音攔住了打算繼續施暴的五只哥布林。

“我們是同類，何必相殘呢？讓我們用游戲來決定恩怨吧。”

瘦小的哥布林聽著外界的聲音，身體顫抖，蜷縮身體，對外界的變化沒有反應。

看上去應當是其樂融融的一幕，可惜亞撒西哥布林的提案沒有得到肯定。

連著小哥布林一起挨著毒打。

唉，觀察得差不多了，該活動筋骨測試下身體變化了。

——安娜塔西亞，你的主題“叛逆”讓我借用一下吧。

先人發，后人制！

若詩默念口訣，一個高踢，發動正義的偷襲。

筋肉力量爆發，效果顯著，踢飛一只，使其再起不能。

謀長截短，百戰不殆！

攻其不備，不義自斃。

在下一只哥布林反應過來前，若詩已經貼緊對方，借助胳膊肘打擊對方面部，直接令其牙齒脫落，鮮血噴射，暈倒。

剩余的三只有生力量正在驚怒跳腳。

不過此刻若詩陷入一種奇妙的狀態。

時間流速放緩，所有事物的運動變化變得有跡可循，基于此能夠隱隱預測未來。

這片空間好像被她所掌握，三只哥布林如同玻璃一般一拆即碎。

她會贏。

無論什么，她都能將其破壞！

就在她發難之際，有人…哥布林救了三只。

“看來你們的根淵早就被時間腐化了，遺忘了榮光。”

“現在的你們身與心等同丑惡，也就是說，你們真的只是一只哥布林。”

呃？大波小姐？她不是要驅逐我來著？

“別誤會了，只是看不下去這種建立自己權威的低劣手段，我可不是幫你！”

不不不，你要是不來他們已經躺地面上了。

自己的身體繼承了安娜塔西亞的……遺產，正準備測試一回。

三只準備圍住她們。

“哎呀呀，發生了這么有趣的事情嗎？”長發微飄，語氣輕佻的雌性哥布林說道，“剛想起我養過兩只小狗，現在他們未經主人允許被毆打到發抖。”

“你們該怎么賠償呢？不如這樣，跪在地上汪汪叫一百遍如何。”

又來了位大善人，令三只停下腳步。

短暫思考了下，他們再度上前。

從旁觀者里又走出兩只哥布林，他倆擺脫旁邊女伴勸阻的手，擋在其前方。

女伴露出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不過數了下對方三只，已方包括傷號有……七只？

不，現在是八只了。

她同樣走上前。

三只有生力量開始發怵。

大波小姐的應援團也加入了。

“也就是說此為不義之事，換言之是暴行，是不正當的，不合理的。以一言蔽之是錯誤的。錯誤是需要糾正，值得糾正的錯誤是可以改正的，改正之后就不是錯誤了……”

一只奇怪的哥布林，看上去講了許多道理實際上一句話就能概括了。

像是戲劇開幕，演員陸續登場一般，陸續有人加入守護弱小反對暴行的戲碼，直到最后所有哥布林圍著那三只。

三只:“……”

在眾目睽睽下，它們立刻跪地“汪汪”叫著。

若詩內心悲涼，這這……勇者終成惡龍，她成為了惡龍帶頭欺凌霸凌者，讓她差點抑制不住上揚的嘴角。

考慮到需要大量的素材制作當前主題適合的生存道具，亞當付出相當的心力去準備，等到一切落定時，他身心俱疲。

尤其是看見安娜塔西亞身邊躺著兩個傷患時，他心里咯噔一下。

或許…大概…可能，安娜塔西亞從未改變過。

若詩平靜地盯著他，讀取分析某些情報。

因為剛剛發生了不大愉快的插曲，她正在被亞當訓誡。

喊過幾個人，稍作解釋一番，亞當明白事情原委。

他當著另外幾人的面，嚴厲地斥責安娜塔西亞后，又單獨和安娜塔西亞談話。

“抱歉，你將他們傷得太嚴重了，所以說話狠了點。”

若詩默然以對。

這里，所有人，哪怕記憶不完全，都天然地對亞當尊重。

因為所有人都由他一手撫養，除此之外，還有刻在骨子里的服從……

見狀，亞當嘆了口氣，心中念叨，“叛逆”的主題從未改變，只是換了種形式存在。

愈發緘默，也愈發具有力量。

他揉了一下太陽穴，緩聲道:

“你，和他們不一樣。”

“他們是殘缺的，你是完整的，就算沒有我的幫助，只要隨著時間，你會拾起過往的一切。”

時間？

“他們只是簡單的肉體和殘魂構成，而你具有獨特的主題，生來便是領袖者，改革者，自由者。”

“或許存在別的更加強力的主題，但——”

亞當碧藍的眼眸凝望著她，“世間萬物，起始雷同，天行有常，凡朽難易。”

“只有你才能抵達理想國！獲得真實。”

不不不，我沒有那種能力，能力是安娜塔西亞的。

她是小小的bug，命運和亞當開的玩笑……錯了，是對若詩深深的惡意。

狂熱與偏執與夢想仿佛組成了名為亞當的個體——若詩在亞當身上看出幽暗且牢固的囚籠。

雖然從未聽說過亞當提起所謂“理想國”，但詞意相通的話，那種東西應該是不存在的。

正如“圓圈正義”，不過是一群由偶然的謬誤才誕生的，有機走狗的臆想。

人類妄想用沙捏造通天塔，并日復一日重復早已不新鮮的愚昧戲碼。

話說又有“歷史螺旋上升”的說法……啊，她又想起大學出于一時興趣選擇的選修課，那可真是地獄的開端……

總而言之，亞當的夢想大概是一輩子實現不了了。

“失態了，”平復好心情，亞當接著掏出一顆顆血色晶核，中心處，血霧繚繞，有各式各樣的事物活躍，“選擇一個，觸碰它，并拿起它。”

若詩好奇地湊近觀察一顆晶核，忽然冒出一只形似麒麟的小東西正兇惡地張開血盆大口。

……還挺可愛，不提忽然出現嚇到她一下的話。

伸出指尖，輕微地觸碰了一下，若詩感覺自己眼前一黑。

下一刻，她身處于第一次和安娜塔西亞見面的星空中。

一如既往地幽冷漆黑。

一回生，二回熟，這大概是亞當特意設計的。

“海”。

感覺像是玄幻小說中的“識海”，“泥丸”、“內府”的設定。

她試著呼喊安娜塔西亞的名字，沒有回應。

于是四處觀察與上次有何不同之處，發現一個顯眼的“星星”。

不同與晦暗散發余光的星星，那一顆閃爍妖冶的血芒。

隨著她的心念一動，那顆星不斷迫近，越來越大，越來越大……宛若恒星。

浮在虛空的若詩渺小如塵埃。

恒星稍微黯淡，接著綻放出極致的光芒色彩卻不刺目，一頭龐然大物從中央蹦出。

發出巨大的吼聲直接把若詩整懵。

是剛才的小東西變大了而已。

若詩想起來自己才是這里的主人，嘗試命令了一下:

“安靜。”

巨獸乖乖閉上嘴巴。

還真行，她又發出另外的指令，“坐下。”

果然，巨獸蹲坐，像只乖狗狗。

她仰頭觀賞這只賣相好看的大狗，只能看見覆蓋其皮膚的鱗片。

沒辦法觀其全貌，剛剛只是看出麒麟動了下。

沉吟片刻，她又說道:

“給我變小！”

話音剛落，恒星縮小消失不見，留下不過尺寸，一掌大小的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