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不再正常流動的領域內。

星野蒼介高舉右手，周身聚攏的青白色炁旋沖向天空，直至與某種透明質料相撞，類似玻璃碎裂的聲響震耳欲聾，震蕩波填充了整片空間，無數電弧自領域頂端交織。

疊層覆寫，自從星野蒼介從布倫希德那里了解到這個詞的含義，他便時常思考一個問題：如果今后再次被拖入敵人預先設置好的領域內，而且無力使用疊層復寫，短時間內也做不到與敵人分出勝負的話，那自己該如何應對？

很顯然，此前偽crc強行破壞“分量三”的舉動并不能被他用來當做參考范例，是否存在更加簡單又強勢的方式破壞一個領域呢？

有的兄弟，有的，像這樣的方式其實不止一個。

“炁質同化”，這便是星野蒼介在閱讀多本道教典籍與那本《靈寶玉鑒隨筆》時自行總結創造出來的一種術式。

在道教的世界觀中，“炁”是一種形而上的本源能量（先天能量本源），質則是后天物質顯化，一言以蔽之，“炁質同化”即為能量與物質的相互轉化。

符陣、洞天、神殿、曼陀羅、結界、元素立方體、祭壇等名詞來自于不同神秘學體系，但它們都是對領域的概括，領域屬于后天物質的顯化，因此可以被轉化為“炁”。

炁化質的過程是高維炁場（如混洞梵炁）通過波函數坍縮生成基本粒子（如夸克、膠子），而質化炁的過程恰好相反：物質粒子通過真空極化釋放虛粒子對，回歸炁的量子漲落態。

注：

（1）波函數坍縮

波函數坍縮是量子力學中描述量子系統從疊加態突然轉變為確定態的過程。類似骰子未落地時處于所有點數的疊加態，落地后坍縮為具體某一點數。

（2）真空極化

真空極化是指在背景電磁場中，真空中短暫產生電子-正電子虛粒子對的過程。這些虛粒子對會改變電磁場的分布，類似于電介質在電場中極化的現象。

真空并非嚴格意義上的空無一物，而是充滿虛粒子對的量子場基態，這些虛粒子對會持續產生與湮滅，真空零點能的數值便是這些虛粒子對的哈密頓算符期望值。

（3）量子漲落

不確定性原理允許在純粹空間內隨機產生少許能量，但存在該能量在短時間內重歸消失的前提。產生的能量越大，則該能量存在的時間越短，反之亦然，該現象被稱作量子漲落。

采用“炁質同化”應對領域的核心思路是轉化，而阿齊茲.塔扎伊選取了“消融”的策略。

此前返回巴格達市區時，星野蒼介曾從遠處目擊到阿齊茲.塔扎伊與兩位橋架結社成員的戰斗，那位城墟王表的首領憑借出乎意料的攻擊取得了勝利，在沫參辰的提示下，他方才了解到對方實現目標的手段。

“光跡裁定”（Nūrīyyat al-Athar），該魔法通過重構現實的光層級結構，使攻擊行為脫離物質束縛，直接作用于目標的感知領域，通過術式特性無視物理層級的防御造成傷害。

照明主義哲學認為，萬物本質是不同強度的光（Nūr），物質世界僅是光的暗化形態。萬光之光流溢出最近之光，之后強度遞減的順序依次是天使級光體、理性之光、感性之光、陰影，構成從純粹精神到物質黑暗的等級體系。

在該體系中，高等級光溢出光芒形成低等級光的過程被稱作“照明”，最典型的例子無疑是陽光轉化為月光，低等級光向著高等級光的回歸過程則被稱作“見證”。

開槍前，阿齊茲.塔扎伊消耗一種叫做“精神性光能”的能量將槍膛內的子彈轉化為“感性之光”（物質世界中可感知的光影現象），使其脫離物質范疇，當時他低聲吟唱著這樣的語句，沫參辰提供了翻譯：

“?????????????????????????????????!“

（譯文：以神圣之光之名，借在場性愚昧黑暗！）

在肉體層面上，挨了子彈的H.T.特利斯墨吉斯忒斯與博洛尼魅魔被打出了無外傷性沖擊：內出血和器官撕裂，順帶被短暫剝奪感官。

與此同時，塔扎伊還為自己附加了“本源之繭”領域，恰如橋架結社已殞命的博洛尼魅魔所言，該領域僅僅包裹施法者本人，該術式的原理是施法者通過構建與萬光之光直接聯結的自我包裹領域，形成一種先驗存在的光層級結構，從而對其他后發領域實現自動覆蓋，如同陽光消融燭火，吟唱語句如下：

“??????????????????????????????!“

（譯文：哦，眾光之光！以我為汝威嚴之鏡！）

至此，星野蒼介已經收集到了三種破解領域的方式：疊層覆寫（涂抹），炁質同化（轉化）以及本源之繭（消融）。

未知的領域本身似有實體存在，受炁旋影響崩裂后，星野蒼介注意到四周彌散著無數類似飛螢的光點，那些深藍色光點閃爍了短短數秒，很快便徹底消失在天地之間。

一番折騰后，沫參辰總算重新聯系上了他。

“剛剛發生的事情很麻煩，先離開這里。”和有些迷茫的青年不同，魔神表現得清醒許多。

“…好。”

星野蒼介很想就地躺下好好睡一覺，炁質同化消耗了不少精神力。

但，現在絕不可懈怠。

再度扭頭看向身旁望月徹的瞬間，星野蒼介瞳孔兩側倒映出明暗交替的幽綠色輝光。

遠處半空中的氧分子，正因量子漲落而電離為激發態。

在望月徹的感知中，星野蒼介只是在原地呆愣片刻，接著突然將視線轉移到自己身上，他從對方的眼睛里也看到了幽綠色輝光，同樣意識到這場奠基儀式正在走向不可控的方向。

“來不及了。”沫參辰嘆了口氣：“我曾調用過祂的力量，但遠遠料想不到，名為“數”的魔神居然連此等奇跡都能觸及。”

周邊的學生們議論紛紛，安德魯.D.霍爾同眾人一道望向遠處異象：幽綠色輝光之中，微小的虹色光環如閃光彈一般剝奪了全體在場者直視的權利，隨即逐漸擴散為半透明霧狀物，星野蒼介嗅到了微量臭氧與氮氧化物的混合氣味，類似電閃雷雨后的清新感。

待到所有人能夠再度睜眼，裂隙已然產生，半透明的霧狀物早已匯聚成某個實體，星野蒼介的左手觸碰到口袋里的納努克之爪，精致的信息儲存介質正微微發燙，他昂首注視著那個實體穿過裂隙，對方只是輕輕一揮手便令異象徹底消失。

這便是“數”為世界展露的冰山一角。

“夜神月，”看清來者后，星野蒼介調整呼吸頻率，提醒身邊的同伴：“我們沒有陷入幻覺。”

……

“既然消耗了目標的大量精神力，我的任務便足夠稱得上成功完成，只可惜這種小事遠遠報答不了您的恩情。”

遠在堪培拉的黑客舒展筋骨，哪怕具備魔神的親自指導條件，他也花了足足半日才將陷阱布置完畢。

通過劫持通信鏈路，無人機拍攝到的實時畫面展現在杰克.格雷厄姆面前，制造異常的始作俑者也注意到了半空中的裂隙與實體。

“兩個眼鏡小子？”杰克驚訝地“嘖”了一聲：“從平行宇宙過來的嗎？”

面前的電腦屏幕總算出現“數”的回應：

“這個世界泡并不存在所謂的平行宇宙，我調整了希格斯場的小部分勢能，利用其自發對稱性破缺創造出另一種可能性的望月徹。”

另一種可能性，就像同一本書中主人公的不同選擇與結局，這些內容理論上不可能同時存在，但《4321》是真實的。

注：《4321》是美國作家保羅.奧斯特的作品，書中主人公弗格森擁有四種截然不同的人生。

下文繼續使用夜神月指代現實世界原版的望月徹，望月徹的“另一種可能性”直接使用原名，以免混淆。

……

除星野蒼介與夜神月之外，其余參與奠基儀式的人們仿若雕塑，從裂隙中出現的望月徹還做不到無視地心引力影響，落地一瞬間，他用右手五指穩住身形，向著神情凝重的二人緩緩抬頭。

“你對這些人做了什么？”

比起“冒牌貨”的來由，夜神月更加關心那些被無辜波及的澳大利亞公民。

“視網膜-龐加萊回歸定理植入，以及前庭系統-陳-韋伊理論重構。”

就外貌而言，望月徹與夜神月的唯一區別在于前者有著一頭銀灰色短發。

望月徹的回答似乎太過籠統，無法令夜神月滿意。

“我大概明白他的意思，”星野蒼介隱約猜到了其他人被“定格”的原因，眼下澳大利亞的局勢好比一團亂麻，他需要將每條線剝離出來：“敢為閣下來自何方？”

“想象你拋一枚硬幣，在落地前它既是正面又是反面，魔神“數”就像能同時看到所有可能結果的人——當你伸手接住硬幣時，祂卻偷偷復制了無數個你：一個接住正面，一個接住反面，甚至還有硬幣立起來或在落地前徹底損毀的版本，夜神月是硬幣的正面，而我則是另一種結果，由數操縱虛粒子組成。”

這一次，望月徹做出了足夠通俗易懂的回復，他從草坪另一端穿過人群，最終在兩人面前停下腳步。

“我為踐行數的意志而來，”望月徹發出宣告：“你們需要戰勝我這個造物，而后才能得到其他問題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