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旋律與舊時光
很小很小的時候,每天早上都會在《東方紅》的樂曲中醒來,那是我對于音樂的第一印象。那年頭,廣播是我們小山溝接收外界信息的唯一途徑,家家戶戶都有由政府統一安裝的有線廣播。我家的廣播掛在炕頭的柱子上,每天早上七點,中央人民廣播電臺《新聞和報紙摘要》節目前,一曲《東方紅》在響徹千家萬戶的同時,傳遞給我新一天到來的信息。
老家的山溝雖然偏僻,但山里人對于音樂并不排斥和拒絕,甚至情有獨鐘。爺爺輩人中曾出過戲班子樂隊的頂梁柱,比如我的外爺就是戲班子的主力板胡手,笛子、嗩吶、二胡等也無所不通;南溝的星星爺也追隨戲班子多年,熟悉以嗩吶為代表的各種樂器曲牌,并在溝里收了幾個徒弟組成嗩吶班子給人家過紅白喜事表演掙錢。比我們長一輩的人除樂器外,尤其熱衷戲曲,逢年過節總扶老攜幼往白桑園(大隊)甚至寺坪鎮的戲樓趕,看起戲來常常披星戴月。那時若聽到山林深處傳來隱約的秦腔或時斷時續的嗩吶聲笛聲,村里所有人都不會感到意外。
我就是在那年頭喜歡上笛子的。從屋后砍一桿修竹,鋸成笛子長短,用燒紅的鐵絲鉆孔,拿村里木匠的銼修理一下,就成了七音不準的笛子。初學的曲子其實都是星星爺教表哥他們的嗩吶曲。后來,學會了吹奏當時的流行歌曲。有一天,于村南崾隘陰坡挖得一窩天麻,開水煮過晾干,拿到寺坪鎮賣錢買來一支精制二節笛,從此珍愛有加。
那時,忙里偷閑到屋子附近的小樹林吹一曲笛子,成了我的最愛。若是有更多的空閑時間,我會帶著喜愛的書和笛子到崾隘底下的龍脖項溝(因溝頂一段突出的山崖形似龍脖子而得名),坐在龍脖項上的石皮中間,看會兒書,困了,吹曲笛子,爾后再看書。腳下不遠處,是“龍”嘴巴,嘴巴兩側稀疏地長著不知名的灌木和野桃樹野杏樹。環顧“龍”頭,隔著兩側的小溪涌泉,右側有峭壁連著崾隘山頂,左側是樹林可通往自家屋子,“龍”頭下方,是千丈深淵,形成了春夏秋的小瀑布,冬季的大冰瀑。
我更多的時候是夏秋季節在龍脖項讀書吹笛,家鄉的夏秋,茂林修竹,飛瀑流泉,野果飄香,山花爛漫。我常常于那美妙的景致當中,心悅悅,情融融,樂陶陶,興沖沖!近看松鼠在崖石上嬉鬧,聽鳥兒在樹蔭間歡叫,目測那野杏野桃成熟幾許,聞聞那隨風飄來的草香花香,遠觀群山起伏,松濤陣陣,年輕的思緒,隨漫天的白云飄蕩,飄向那遙遠的地方,那里,可曾有年輕人的夢想!
可愛的龍脖項,演繹了精神家園;動聽的笛子曲,替代了心靈雞湯!我靜坐于家園數年,讀完了《紅樓夢》《隋唐演義》《薛剛反唐》《武訓傳》等等我有能力看到的所有書籍,寫下了數萬言日記和讀后感,練會了以《花兒與少年》為代表的諸多鐘愛的笛子曲。
如今,當年讀過的書大多淡忘,熟悉的笛子曲常常在耳畔回蕩。曾經的曲調,曾經的歲月,讓人難忘。
2009年3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