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宛第一次見到他,是在十四歲那年。那日天色晴朗,花草飄香,是個春色極好的日子。卻也是宛宛父親母親的祭日,他們死在同一天,父親病逝,母親殉情。
一生一世一雙人,他們果真是做到了。
寧氏先家主同夫人的牌位,被肩并著肩高高的擺在抬首處,紙錢焚燒的煙灰隨著穿堂風寥寥落落,幾乎迷了人眼。浩大的祠堂空蕩蕩,充滿著陰郁與逝去的黑白二色。
宛宛頭戴著白布,漆黑黑的瞳仁閃動著長明燈接連不斷的光愫。她的手旁放著先父的配劍,冰冰涼涼的觸及手背。
女人和少年是什么時候到的,宛宛并不知道。她作為新家主接連五日守在靈前不吃不睡,早已混沌的如一灘死水。
是那個女人彎下了腰,呵出口的熱氣融化了宛宛身上的疲累,她懵懵的抬起眼睛,越過女人望到少年。
漆黑的發頂恰好攏了分外明亮的一束光,借著那束光,照亮少年空茫茫如帶悲憫的雙眼,那雙眼那么亮,好似聚集了所有光明,輝耀在黑暗地。
他緩緩走向她,同那女子一樣微微折下腰去,凝視著宛宛麻木的面容,認真的同她道:“宛宛,我是你的兄長,你盡可將悲傷分予我一半。從今起,任何事我都可以同你一起分擔。”
風從兩側拂過,白綢漫天在山河里迢迢舞動,他的聲音溫柔和緩,每個音節都似乎融合在風中,拉扯著獵獵作響。宛宛在那瞬間只覺的,若世上真有觀音,一定是他的模樣。
十四歲之前的寧宛宛沒有兄長,十四歲之后的寧宛宛也沒有。從見他第一眼起,她就沒辦法將他當做兄長。
初冬,雪下的厚,吱吱呀呀的踩在地上,印出長長無盡頭的一排腳印。涂山的后山枝椏遍地,宛宛的頭頂蓋上了一層白,雪花隨著舞劍的動作陣陣落下。
少年人穩穩的裹著青氅,立在原地向手心里呵了口氣,白霧瞬間彌漫到了眼前。再張開眼,便見宛宛那小姑娘一臉等人夸耀。
“你教過我一遭,我就學到了九成,如此,你不來稱贊我兩句么?”
宛宛現在是寧家的家主,從前是寧家的接班人,她天資異稟,從來都是別人依傍她,寄望她。卻只有他會將宛宛當作小姑娘,無底線的寵溺愛護。
“很好,很不錯,這樣夸你可以么。”他溫和如暖陽。
“謝你了,”宛宛話音到此頓了一下,若有所思的抬頭,望著足比她高出一個頭來的少年。
“你回來這許久了,你我之間還沒什么稱呼。若要我叫你一聲兄長,我實在叫不出口。你可還有什么名字,可以讓我叫叫的。”
宛宛小姑娘囂張霸道慣了,說話從來不客氣。好在那少年好脾氣,輕輕磋磨著指腹,笑答。
“我還有一字,你可喚。”
“是什么?”熹微陽光照的小姑娘眼睛微微瞇上,她聽到他的名字,往后余生恍如魔咒般的姓名。
“子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