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親？蕭陽眼中精光一閃繼續(xù)問道：“那這李姑娘有沒有說與何人成親？”

“沒有說，只是那段時間她很高興，常常一個人去河邊繡蘆葦，一去便是一下午。”那位女子搖頭說道：“也許是因?yàn)樽员鞍桑抡f出來會被人嘲笑。”

“哎……其實(shí)她也命苦，三年前的那次大火，燒去了她半張臉，從以后她就不怎么說話了。所以能看到她開心，我們大家都為她高興！”

“她成親時，你們沒有去嗎？”蕭陽皺眉問道。

“去了，新郎官就住山上，那天她拒絕了所有送行的人，穿了嫁衣獨(dú)自一人走了上去。”

林紫玲一愣，說道：“這成親哪有新娘子自己走去夫家的？”

“哎……都是苦命的人兒，那新郎官行動不便，又怎么能輕易下山。這天下這么大，能有一個人真心相愛，本身就不容易。縱然是委屈一些，只要能相守一輩子，其他的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一番話讓林紫玲和蕭陽同時一陣默然，從繡莊內(nèi)出來后，蕭陽兩人便和張威，一起前往青陽山腳下。

半路上，張威跟在蕭陽身旁，問道：“查的怎么樣？兇手可找到了！”

“找到了。”蕭陽沉聲說道，“兇手就住在青陽山腳下，我們走吧。”

“不把人都叫來嗎？”張威愣了下，說道。

“不了，我想他一直在等我來。” 蕭陽言語平淡的說道。

“到底怎么回事？誰是兇手！”張威急聲問道。

蕭陽嘆了口氣，說道：“兇手是青陽山下，李姑娘的父親，是他殺了孫勝。”

“就是山下那一戶人家？！”張威有些吃驚，他怎么也沒有想到，兇手會和死者住的這么近，那條路他們路過了好幾趟，調(diào)查了那么多人，唯獨(dú)忽略了那一戶。

“但是他為什么要?dú)⒁粋€樵夫？”張威有些不明白的說道。

蕭陽低聲說道：“因?yàn)樗獮樽约核廊サ呐畠簣?bào)仇。”

林紫玲聞言一愣，道：“蕭大哥，你說那李姑娘已經(jīng)死了。這怎么可能，她不是……”

蕭陽搖了搖頭，說道：“還記得剛才繡莊里那些姑娘說的話嗎，她們說李姑娘出嫁的當(dāng)天，是自己穿著嫁衣，孤身一人上了青陽山，并沒見到新郎。所以，我想當(dāng)時其實(shí)并沒有新郎，她的出嫁從頭到尾都只是她一個人罷了。”

“沒有新郎？”張威一臉驚訝道，“既然新郎都沒有，那她為什么還要成親。”

“那是因?yàn)檫@是她最后的心愿。孫勝的不告而別，將她的心都抽空了，她已經(jīng)沒有活下去的心思了。繡莊里的姑娘曾說過，李姑娘遭受過一場災(zāi)難，半張臉被燒毀了，她很自卑，不愿與人交談。但卻有一段時間，她變得非常開心，甚至常去河邊繡蘆葦。那幅蘆葦圖我看過，繡的很傳神。我想他們一定是在蘆葦叢中遇見，他們都是容貌被毀之人，彼此間惺惺相惜。然后在很長一段時間里，他們相互扶持彼此鼓勵對方，從相遇到相知再到熱戀。山林的那間房子，是他們一起建的，他們一起坐在崖邊的樹上看夕陽下的湖面。那是他們兩個人的家，所以有兩副碗筷，房間又是那樣的整潔。”

“李姑娘決定與孫勝廝守終生，并將這一打算告知了父親，父親本不同意，但又不忍女兒苦苦哀求，最終答應(yīng)了下來。于是，她便滿心歡喜的邀請繡莊里的姐妹，為自己送嫁。那應(yīng)該是她這輩子最開心的一天，但這樣的開心并沒持續(xù)多久，因?yàn)樗龑⒁录薜那槔梢灰归g不告而別。這對她的打擊太大了，所有的信念在瞬間被摧毀。她等了孫勝很長一段時間，都不見他回來。所以她就死心了，以為這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廂情愿。但她并不恨他，所以她穿上了嫁衣上山，待心愿完成后便死在了山上。”

說到這里，林紫玲眼淚早就在眼眶里打轉(zhuǎn)，氣的渾身都在發(fā)抖，低聲罵道：“這個孫勝他混蛋，自己既然不愿意娶她，為何還要答應(yīng)？答應(yīng)了又不辭而別，這不是要害死李姑娘么！”

蕭陽一臉苦笑，說道：“李父也是這么認(rèn)為的，所以他在孫勝回來后，便殺了他。”

“殺得好！他該死。”張威也有些憤恨的說道，“本來自己就是那幅鬼樣子，還有臉嫌棄別人。”

蕭陽嘆了口氣，道：“其實(shí)從頭到尾孫勝都沒有嫌棄過李姑娘，甚至他很愛她。還記得現(xiàn)場的那個包袱嗎，里面有三枚金釵，一對金鐲子、一對玉鐲子、耳墜子，加起來正好是一套首飾。我想，那一定是他為李姑娘準(zhǔn)備的，想要讓她在出嫁的那天，親手為她戴上。他本來自江湖，這些東西一定來路不正，他怕李姑娘知道后不讓自己去，所以才會偷偷離開，就是想給她一個驚喜。但他回來的太晚了，李姑娘早已離開了人世。這也是為什么，在被殺的時候，他卻沒有任何反抗的原因。”

話音落下，林紫玲早已泣不成聲，她從未想過會有這樣的事情。盡管這一切只是蕭陽的猜測，但從種種跡象來看，她已經(jīng)相信了蕭陽說的是真的。她同樣是女子，身處相同的境地，她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失去了容顏，活著本身就是在茍延殘喘，偏偏用盡勇氣遇到的愛人，在許下婚約后不告而別……

她突然有些痛恨這蒼天，為什么要如此殘忍，既然給了她希望，那就不要再捉弄她……

一路再也沒有任何的話，三人沉默地走著，來到了山腳下那個孤獨(dú)的小院。

推開門，滿頭白發(fā)的老漢，佝僂著身子坐在門檻上，旁邊一把柴刀靜靜靠在墻上。看到蕭陽三人來，他只是看了一眼，問道：“衙門里的人？”

“是。”

“我在等你們。”李父輕輕說道，言語間充滿了解脫感，他早已不想活了。

蕭陽心頭微微有些刺痛，沉默了一下后，說道：“你不想再說些什么？”

“我閨女的仇已經(jīng)報(bào)了，沒什么留戀的了。”李父笑了笑道。

“你錯了，報(bào)錯仇了。”林紫玲紅著眼睛說道，“孫勝他沒有拋棄李姑娘，他的離開是為了給李姑娘準(zhǔn)備嫁妝。他想要在成親的那天，李姑娘能戴上最漂亮的首飾，讓她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嫁給他。那個被他緊緊抓在手里的包袱，就是他費(fèi)盡心機(jī)得來的嫁妝，里面裝著地正好是一套女子佩戴的金銀首飾。”

李父微微一呆，喃喃道：“我報(bào)錯仇了？”

“蕭陽見他還有些不信，便嘆了口氣，伸手將掉落在河邊的錦囊拿了出來，說道：“這個錦囊時你掉落在河邊的，里面裝了一縷頭發(fā)。你女兒把它留給你，是希望你能明白她并不恨孫勝，她不希望你為她報(bào)仇。”

“我想你當(dāng)時應(yīng)該是將這個錦囊拿給孫勝看，趁他不注意時，用刀殺了他。他從頭到尾沒有反抗，并不是因?yàn)閽仐壚罟媚锒⒕危撬娴牟幌牖盍恕！?

李父伸手接過錦囊，一臉失魂落魄地看著它，忽然間老淚縱橫而下……

他想起了那天女兒執(zhí)意出嫁的晚上，自己還很生氣的勸她時，她對自己說的話……爹爹，女兒知道您很生氣，但女兒求您，讓女兒去吧。這是女兒這輩子最后的心愿，我想要完成它。

猶記得出嫁的當(dāng)天，女兒身著紅色的嫁衣，含淚跪拜自己。那一天她三拜九叩，雙眼留戀的看著自己，將錦囊塞到自己手上……爹爹，女兒要走了，您一定要保重。若是您見到了他，便將這錦囊給他，告訴他女兒不恨他。

當(dāng)時他只是覺得有些不對，等到第二天去山上探望時，女兒面帶微笑，早已割腕自殺。旁邊的紙上寫道：若有來世，一定要在最美的時候遇見你。

那一刻他幾乎瘋了，他忘記了一切，發(fā)瘋的尋找孫勝要為女兒報(bào)仇。

終于孫勝回來了，李父清楚地記得，當(dāng)時他滿心歡喜的模樣。當(dāng)在得知李姑娘割腕自殺時，孫勝滿臉絕望的樣子……

李父眼淚滾滾落下，整個人像是失去了所有力量，瞬間跌坐下地上。似哭又似笑，喉嚨里嗚咽著半天才發(fā)出聲響：“嚯嚯……我不該啊，我不該啊……我錯了，我錯了啊……”

他放聲的哀嚎著，拳頭一拳拳地打在地上，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他真的后悔了，若是當(dāng)初能多給他一點(diǎn)解釋的機(jī)會，那么女婿也就不會死了。他終究還是辜負(fù)了女兒的心，鑄成了大錯……原來，從沒有什么彼此拋棄，只是彼此誤會。

殺人案告破，李父也被押赴刑場。臨死前，他請求將孫勝與女兒埋葬在一起。

在蔥郁的青陽山上，三座墳相互依靠。蕭陽彎腰點(diǎn)燃長香，目光看著孫勝和李姑娘的墓碑，將那包金銀首飾放在墳前，低聲說道：“林姑娘，這是你的相公給你準(zhǔn)備的嫁妝，他并沒有負(fù)你。若真有開世，祝愿你們能夠再相遇……”

身后，張威和林紫玲也跟著輕輕一拜。似乎是感謝，山間吹起了微微的山風(fēng)，清涼中又是那樣的舒適……

——盡管你并不傾國傾城，甚至是有些丑陋，但我還是想在成親的那天，為你戴上最漂亮的金銀首飾。當(dāng)我滿心歡喜的帶它們回來，你卻早已不在人世。

既然這樣，那么我便去陪你。這不是殉情，而是這世上只有你愿意認(rèn)真地看上我一眼，讓我知道自己還是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