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此時兩人已經到了休息室，里面空無一人。

自己的名聲被某個說了話就不負責任的小姑娘給敗了個干凈，時川覺得自己得好好找她算個賬。

誰知他一轉頭，就看見姜璃站在休息室門口，目光死死地盯著腕上的光腦屏幕，一雙漆黑如墨的眸子里沒有半分光亮，像是有什么濃郁的情緒在里面翻滾涌動，隨之積蓄醞釀，越來越令人心驚。

“姜璃？”

姜璃此時仿佛什么都聽不到，她的世界只余面前這一段血淋淋的資料。

一月之期到了，接了她的任務的人正如他所承諾的，把查到的關于聯盟第七軍隊的消息盡數發給了她。

星歷237年4月10日，姜瑜失蹤，傳來死訊。聯盟與坎斯特星系簽訂和平條約，成立“聯盟和平日”。同日下午，聯盟第七軍隊被派往邊境星S91-L11探查蟲族動向。

4月16日，聯盟第七軍隊發現母蟲巢穴，規模巨大，向聯盟請求兵力支援和補給，疏散邊星群眾。

然而聯盟沒有給出任何回應。

七軍只好邊等待回應，邊用戰艦將星球上的群眾們分批次運往最近的安全星球。

4月20日，蟲族向S91-L11星發起了進攻。由于戰艦還在運送途中無法返回，七軍只能與邊星軍隊護著剩余的群眾東躲西藏。此時聯盟終于回了信息，表示已經派遣了聯盟第六軍支援，戰事補給也在途中，要求七軍再堅持幾天。

4月22日，七軍戰死1人，卻成功殲滅了蟲族的先遣部隊。

4月25日，蟲族整頓再次進攻。戰艦沒有回來，支援部隊沒有來，戰事補給也沒有到。

4月27日，七軍戰死3人，余19人。

4月30日，七軍戰死5人，余14人。

……

5月6日，七軍戰死9人，余5人。

16天過去了，聯盟的支援沒到，補給沒到，戰艦也沒了蹤影，S91-L11上原本的邊防軍也死傷無數，他們就像是被放棄了的餌食，無人問津。

5月9日，聯盟第六軍攜帶補給姍姍來遲，然而此時的邊境星上，除了一些被藏得嚴嚴實實的群眾和幾位虛弱的邊防軍，其余人全部戰死。

然而5月13日，聯盟第六軍大敗蟲族，卻在蟲族緊急撤退的部隊中發現了原七軍中半數人的身影。

證據傳回聯盟，聯盟將不明死因的姜瑜和聯盟第七軍共同判以投敵罪，昭告天下。

姜璃怔愣在原地，只覺得口腔中頓時涌上一股血腥氣。

為什么聯盟會把七軍像流放似的安排在邊境星？

為什么說好的援軍補給遲遲不到？

為什么——

因為姜瑜不在了，姜城也不在了。

被視為姜瑜親兵的聯盟第七軍隊是某些人的眼中釘、肉中刺，更何況七軍成員只是一幫輔助系出身的士兵。

立過戰功又如何？

軍隊里從來不缺會打仗的戰士。

如果當時她還在……或是父親還在……

是不是他們就不會出事了？不會被硬生生拖死在邊星，不會像現在這樣臭名遠揚，連個安身之處都沒有。

如果她沒有急功近利，沖進敵營取下斯坎特皇子的人頭，而是時刻注意著父親的動向，他就不會舊疾復發無力反抗而被擒，不會有和平條約的附加條件。她的資質不會被廢，父親不會由于延誤了救治時機死于醫院，七軍的23個活生生的人也不會死無全尸，受萬人唾罵。

都是她的錯。

全部都是她的錯。

如果沒有她的話，一切就都不會變成這個樣子。

“姜璃！”

小姑娘的精神力驟然躁動起來，駭人的精神威壓以她為中心猛的鋪展而開。時川神色一震，緊緊地皺起了眉。另一股龐大而厚重的精神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整個休息室牢牢地裹成了一個密閉空間，沒讓休息室外的人察覺到半點端倪。

他扣住了姜璃的肩膀，看她神情恍惚，臉色發青，急得手掌都加大了力道：“姜璃！呼吸！”

下意識地屏氣了不知多久的姜璃被他一聲爆喝喚回了神智，雙目仍然無神，但幸好面上僅余了毫無血色的慘白。

“控制好你的精神力！！”他生怕她會連自己的身體都不顧，毒性沒有精神力的壓制直接侵入心臟經脈和神經，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他眼睜睜地看著姜璃神色恍惚，口中呢喃著什么，本是墨色的雙瞳明暗交錯，緩緩褪成了瑰麗的金紅！

“如果沒有我的話……如果我不存在的話……就不會……”

“都是我的錯……”

“像我這種人，就不該活下來……”

沒錯，她本不該活下來的。

她該死在那間暗室，或是癱瘓著在病床上永遠變成一個腦死亡的人

聽清了姜璃的呢喃，時川的心里頓時“咯噔”一下。

面前褪去了笑容的小姑娘緩緩與他第一次見她時的神色重合，仿佛這兩個多月來的經歷都成了泡影，哪有半分好轉的樣子！

她的精神力更加狂暴，似是完全不顧及身體里的毒素，盡數涌出！

“姜璃！”時川駭然地發現自己的精神力竟有控制不住她的跡象，也不顧腦海中因為看見了那抹金紅色而掀起的滔天巨浪，直接將小姑娘扣在了懷里，分出一股精神力硬生生侵入了她的經脈。

那股精神力意料之外的沒有受到任何抵抗，但姜璃周身翻涌躁動的精神力卻壓得時川喉頭一熱，頓時便充斥了滿腔的血腥。

時川咽下了口中涌上的鮮血，一邊抵抗著小姑娘龐大的精神力，一邊用自己的精神力護在她的內臟周圍。

未知的毒素在她體內亂竄，像是在尋找著突破口，摩拳擦掌地想要一舉攻破這個已經虛弱得再不能虛弱的身體。

毒素猛然撞在時川精神力構成的屏障之上，引得時川的腦中陡然升起了一抹尖銳的疼痛。

他悶哼一聲，冷汗頓時順著額角就落了下來。

她平時用精神力護著自己的時候……也是這么痛？

時川再次咽下喉間涌上的鮮血，只得有些狼狽地坐在沙發上。

他努力包裹住姜璃四處亂竄的精神力，并沒有要把擁在懷里的小姑娘放開的跡象。

時川不知道她剛才看到了什么，導致她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也無從安慰開導，他能做到的只是護著她，讓她重新燃起生的希望。

“姜璃你可別忘了，你還欠我條命呢。”

“教官辛辛苦苦救的你，可不是為了讓你尋死的。”

“連說好的棒棒糖都沒給我，姜璃你是不是在騙人？”

“我記得你還答應我要進聯賽的初賽……言而無信的小騙子。”

完全沒想到姜璃的精神力已經到了連他都壓制不住的地步，時川不由得開始思考把小姑娘打暈帶走的可能性。

再這樣下去，不傷到其他人是不可能的。

他現在真是是頭痛胸口也痛，連蟲族都做不到的事，反到被這小姑娘做到了。

懷中冰冷的身體忽然動了一下，小姑娘的額頭抵在他肩膀，傳來悶悶沉沉的聲音：“我才不是騙子……”

“我姜……才不欠人情。”

本來名聲就夠臭了，可不能再讓人捏到把柄。

七軍那幫人會笑話她的。

會勾著她的肩膀哈哈地笑她：“果然還是個毛都沒長全的小。子”；會偷偷摸摸地藏一個酒瓶子又理直氣壯地狡辯：“小隊長都這樣了還管我！”；會當著她的面配置好一瓶冒著泡泡的藥水遞給她，笑得溫柔：“這可不行哦~”；還會指揮著自制的機器人驕傲又挑釁地向她顯擺：“看，我的機器人都知道的明白，你竟然不知道？”

恍惚間，她仿佛聽見某個大漢恨鐵不成鋼的聲音：“你特娘地給老子清醒一點！看看你在做什么！”

忽然之間，如潮水涌動的精神力緩慢回縮，那種勢不可擋的銳利也軟和了下來。

時川松了口氣，緊繃著的身體也終于能放松了些。

“……對不起。”姜璃的聲音無比地低落。

她差點精神力暴動，害了人。

回應她的是時川一陣沉悶的低咳聲，從胸腔傳來的震動感嚇得姜璃連忙抬起頭，好懸與時川低下的頭撞了個正著。

她看到時川的唇角滲出了血絲，慌慌張張的抬手替他擦了擦：“教官你怎么樣？傷到哪里了？哪里不舒服？”

時川有些怔愣地盯著她金紅色的雙瞳，那耀眼的、瑰麗的顏色深深印在了他的眼底。

他抬手扣住了姜璃替他擦拭血跡的手腕，也不顧她頓時繃緊僵硬的肌肉，沉聲問道：

“你……是不是有個哥哥？”

姜璃的腦中一團亂麻：？

她姜家一脈單傳她哪來的哥哥！

姜璃回過神就看見湊得及近的教官眼底明晃晃地映出的色澤，神情驟然空白了一瞬，連忙又把頭埋在了時川懷里，鴕鳥似的顫顫巍巍轉移話題：“那個，教官你能出去了嗎？你在里面有點不舒服。”

陌生的精神力在自己的體內游蕩，引得她身體陣陣戰栗，本能得想排斥，卻又怕傷到已經受傷了的時川。

哪想此時休息室的門大開，幾位還穿著化裝舞會服裝的學生驚愕地站在門口，為首的女孩手還放在門把上忘了收回。

時川一抬頭就看見了他們目瞪口呆地看著兩人現在的姿勢。

“打打打打打擾了！”女孩一個激靈猛的鞠了個躬，“砰！”地一把關上了休息室的大門。

時川：……

他又看了看此時姜璃坐在自己懷里衣衫不整的樣子，瞄了一眼自己領口大開又皺皺巴巴的襯衫。

操！

他本就隱隱作痛的頭更疼了。

姜璃：？剛才有人進來了？

她趕緊捂著眼睛退出了時川的懷抱，卻從指縫中看見他捂著胸口一個勁地深呼吸。

“教官你胸口怎么了？”

“沒事。”時川咬牙切齒：“堵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