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過拐角后沒走一會,房七便在酋龕司的指示下找到了李齊投宿的客棧。
“不是……”
找到了李齊所在的房間,看見了眼前的場景,酋龕司苦澀地問道:“牛肉呢?我牛肉呢?”
紅燒肉、蒜泥白肉、豆豉排骨、麻辣兔頭再加一個西洋菜豬骨湯,冒著熱氣的四菜一湯整整齊齊的擺放在桌子上,散發著各種勾人的香氣,惹得房七口水直流。
但在酋龕司的眼里,這些和房七的大餅是沒有任何區別的。
“你做?!?
李齊只說了兩個字,便讓酋龕司面如槁木,如同死去般沒有任何生氣。
“手。”
李齊又說了一個字,便讓撲向飯桌的房七乖乖去把手洗干凈。
這是間有著兩張床的一房一廳套間,是這家客棧最好的房間。房間里基本設施齊全,視野開闊,能看見毗鄰的清澈小河,還有張大桌子,不想下樓吃飯可以讓客棧的伙計將飯菜做好送上來。
城里那么多間客棧,這客棧是最合乎李齊的心意的。
客棧被近兩人高的圍墻包圍著,有著一個不小的院子。大門進來先是一條長長的走廊,然后才到達三層樓高的客棧。
圍墻邊栽種了修剪整齊的灌木,并且配以花朵裝飾。并不是栽種了五彩斑斕的各類奇葩,而是只有零散的幾朵小花在草叢旁作為點綴,且小花栽種的位置數量和顏色都看似無序,卻能從中體會到布置者用心后所帶來的的舒適,讓整個場景顯得低調但卻養眼。
院子內則是長有幾顆樹干粗壯,近三層樓高,樹冠橫向生長展開的傘樹——不求探及九天,只為造福萬世。傘樹帶來的樹蔭為院子增添了不少幽靜的同時,卻沒有將整個院子給占據,顯得幽而不寂。
這院子布置所表現出來的低調內斂幽靜,正是李齊最喜歡的。他毫不猶豫就選擇了在這里住下來。雖然在拿到鑰匙的時候,有過那么一絲后悔。
忽略那張大著嘴呆立在桌上,化作雕塑一般的酋龕司,李齊和房七準備開始吃飯。
“小司,大哥,我吃飯啦!”
例行儀式完成,房七便再也忍不住了。
入口即化的肥而不膩紅燒肉,在蒜泥的搭配下更顯肉味的薄切白肉,帶著豆豉香味的嫩滑入味排骨,香麻辣人勾味蕾的兔頭,再加上那濃郁醇厚的西洋菜豬骨湯,四菜一湯的每一樣,都讓房七飄飄欲仙。
菜肴香味跟隨著熱湯那上升蒸汽,從口腔鼻腔往腦袋里直沖,帶著意識直登極樂之地。
宛若暴風過境,房七大有掃清六合,席卷八荒的氣勢,將桌上的菜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滅著。他每次都先把嘴塞得滿滿再一口吞下去,呼出一口滿足的氣后又重復前面的行為。
夸張了吧……李齊看著那像是吃了仙丹般滿臉癡迷滿足的房七,表面冷漠內心不解。
這不就是普通的菜式嗎?他又仔細嘗了一口,確實沒有什么特別之處。
李齊再次確定了,就算是給樹皮給房七吃,這家伙也能給你吃出花來。不再糾結,就著久違的一口小酒,他吃著碗里裝得滿滿的菜。
咕嚕!
震驚!小鼠雕像竟傳出了吞口水的聲音!
在房七那餓鬼投胎的模樣下,酋龕司活了過來,止不住地吞咽著那如同泉涌般的口水。
房七吃飯的樣子讓酋龕司很是懷疑。
真有這么好吃嗎?他用鼻子聞了聞,又試探性的嘗了嘗。
好像和以前那些沒什么區別啊?但感覺……這次的能稍微吃吃?嗯……應該是我太餓的原因。
在房七的誘惑下,酋龕司也坐了下來參與飯局。
因為吃得不是很滿意,所以酋龕司就要從其他地方來得到滿足。
他又開始了:“哎呀,這鬼地方,找個賣牛肉的都沒有。賣的都是些什么鬼東西??!那些東西能吃嗎?
而且那些人一個個都像是沒見過世面一樣,看見我長得漂亮就瘋了似的,這個想摸我一下那個想摸我一下,有些見摸我不著就去摸小七去了?!?
雖然是這么說著,但酋龕司表現出來的只有自鳴得意。
邊吃邊吐槽,忍了很久沒說話的酋龕司全面爆發,全身激動的連耳朵都止不住顫抖,“還有啊,這群人,左一口老鼠,右一口老鼠,我特么……而且還有人,想抓我??世風日下,世態炎涼??!這世道怎么了,我這么乖的一只噬鼠能不能活了,炎炎秋日我卻渾身冷得發抖,眼淚忍不住從……”
房間里,充斥著酋龕司此起披伏的聲音,時而激動不已,時而卑微至極……也得虧有房七捧場,他才能這樣聲情并茂,繪聲繪色的表演著。
……
季紅大飯店二樓,僵持還在繼續。
托斯和托馬兩人,就像是兩頭互頂的公牛,瞪大了通紅雙眼對峙著,誰都不肯先讓一步。
眼看著再這樣下去,圍觀的人可能會越來越多,到時候可能就不好下臺。托馬只想著把事情處理完就回去休息。他打破僵局,開口說道:“我要跟你說小回的事,你要來就來,不來,就去找你的老鼠去!”
丟下了這么一句話后,托馬便轉身徑直的離開。
托斯的情緒也因托馬的離去而平復了下來,呼吸趨向平緩。他低著頭看了下地板,罵了一句“他娘的”后,也走向了樓梯下樓。
托馬早已在樓下等著,看見他下來也并不意外,也沒說什么,轉身便向外頭走去。
托斯厭惡地向旁邊虛吐了下口水,也隨之跟上。
兩人一前一后,來到了一棵四下無人的樹下。
這是燭光所覆蓋不到的地方,本該顯得昏暗,但夜色晴朗,月光便替代了燭光,為此地帶來的些許的幽光。
清幽的月光透過枝葉縫隙,在兩人臉上留下了零散的碎片。
“我說過,回來之后,我們之間的事情就要解決。”
整理好要說的話,托馬轉過身來,認真地說道:“而且你也清楚我會來找你,你想逃避也沒用?!?
不過他的話只引起了托斯的不屑。
托斯扯了扯嘴角,說道:“呵,誰要逃?你是指我嗎?你覺得你配嗎?我知道,你應該是拿了很多獎賞,但也不過是多得了點獎賞罷了。”
“難道這樣你就以為自己資本厚了,有資格向村長提親了,就提前以一副勝利者的口吻來我面前顯擺?”
宛若洞悉了一切,托斯臉上的不屑又濃重了一分,譏諷道:“你是不是想太多了?就算讓你拿到那么多獎賞,那又如何?村長家缺那些東西嗎?你以為你的獎賞是誰給你的?你不會以為村長會把自己看得上的東西獎賞給你吧?真是可笑……”
停頓了下,托斯的臉上露出了些許喜意,“而且,別以為小回對你好一點,你就飄飄然了以為勝券在握,小回對每個人都是這樣的!哪次看見我,她不是笑口盈盈的,叫我一聲……”
不想繼續浪費時間,托馬直接開口打斷:“你錯了,我和小回兩個是互相喜歡的,只是……”
“放你娘的狗屁?。?!”
怒吼聲出現的瞬間,靈書浮現,托斯身上靈力涌動,噬人的眼神牢牢鎖定著托馬的嘴,“你他娘的再給我亂說一句試試?我馬上把你給宰了!”
“……”
托馬沒有說話,但身體里的靈力也開始慢慢調動了起來。只要托斯動手,他就馬上喚出靈書進行反擊。
兩人對峙,一言不發,像是回到了不久前的場景。
樹下清幽不復,兩人體內壓抑著的靈力波動,就像是意欲爆發的火山熔漿在不停地翻滾,等待著那噴發的瞬間。
感覺會被波及到,大樹害怕得搖晃了起來,發出了“沙沙”響聲。兩人在側耳聆聽著,等待著那聲音停下的瞬間。
那是他們要徹底撕破臉皮的瞬間。
“喲,打起來了,年輕人火氣就是大啊……”
從側方突然傳來了爽朗的聲音,僅僅是說了一句話,就將劍拔弩張的氣氛消弭殆盡。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托斯被嚇得一激靈,馬上收起了靈書,和托馬恭恭敬敬的向著聲音來源方向問好。
“托特大哥!”
“哎!”
來人回應了句,從陰影中緩緩地往兩人走來,最終停在了兩人面前。那張在清輝中逐漸呈現出來的臉,正是最后和村長議事的托特。
和那時一樣,他還是一襲青衣,不過臉上沒有了恭敬,取而代之的是爽朗笑容。
托特看了眼托馬,再看著托斯,爽朗說道:“你們倆的事我也聽說了,沒啥問題,年輕人嘛,總是會為了情情愛愛有糾葛,這很正常,就算是那些大城邦,也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托特年齡還沒比兩人大上一輪,說話的語氣卻顯得十分老成,就像是教育自家的小孩一樣。
托馬和托斯也沒有覺得有任何不妥,一臉虛心受教的樣子。
“你們可以不用管我,先解決你們間的矛盾。不過啊玩歸玩鬧歸鬧,別整出人命啊。你們也知道村長今天發了多大的脾氣,如果誰敢在這個時候動手,我可是不會幫忙說話的,尤其是那些動了殺心的人?!?
“要是你敢殺人……”
托特滿滿將臉貼到托斯眼前,臉上爽朗依舊,語氣如初,“我先殺你?!?
托斯被貼面施加的壓力給嚇壞了,馬上開口辯解,“不……我沒想要殺人,我……”
“開玩笑的,別這么緊張?!?
站直了身體,托特拍了拍托斯的肩膀,笑道:“沒有就最好,我也只是提醒你一下。”
“好了,你還有事嗎?沒事你就先走吧,我找托馬還有事。”
如蒙大赦,托斯在聽見這句話后道別了句,頭也不回就走了。
仔細看他離去的背影,能發現其頸后的頭發全是濕漉漉的一片。估計肚子里面的酒,都隨著這汗給全部排出了出來,以至于他臉上一點醉意都沒有,滿是死里逃生的后怕。
托斯消失在拐角處后,托特才轉過身來,對著剩下的人說道:“托馬……”
“在!!”
托斯笑道,笑容依舊爽朗,別這么緊張,我又不會吃了你,我只是關于這次事件,還有一些細節想向你了解下?!?
聞言,托馬的臉色帶上了些許悲色,真誠說道:“啊……哦,托特大哥,你有什么想問就問吧,我知道的一定都說?!?
托特清楚,現在并不是一個詢問細節的好時機。
他并沒有著急,反而是聊起了其他,“先不說這個,你怎么不多休息啊,你現在的狀態還沒恢復好吧,剛才真打起來你可是要吃虧啊?!?
“啊,哦我這不是想把一直壓在心頭的事先處理了……”
雖然不明白為什么突然說這個,但托馬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
似乎是對這些事很感興趣,托斯繼續問道:“這么著急啊,看來你重視啊,來,給大哥我說說,看能不能給你點意見?!?
“啊,這樣啊,好吧反正也挺多人知道的,我……”
說著說著,托特像是忘記了自己這次的目的,聽起了托馬、托斯和村長的女兒,拖家城鎮小公主托回三人之間的愛情糾纏。
“……事情就是這樣,我原本是打算和托斯說清楚的,但還來得及說,他就想動手了,然后托特大哥你就來了。”
托馬所有事情完完整整的說了一遍。
說完之后他才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因為他說得太長了。
發現托特的眉頭蹙在一起,托馬以為這是不耐煩了,連忙道歉:“對不起,我太啰嗦了!”
“啊,哦,沒事,我不是在嫌你啰嗦……”
被打斷了思緒,托特回過神來,問道:你剛才說到一只漂亮的老鼠是吧?”
“啊啊,對啊……怎么呢?”
“哦,沒啥。我只是有點好奇那老鼠有多漂亮,怎么我沒有聽人說起過……”
隨便應付了一句,托特恢復了爽朗表情:“好了,雖然浪費了點時間,你現在沒那么緊張了吧?!?
“是的,我現在不緊張了。”
托馬的臉色確實比剛才自然了很多,反應快了,說話也流暢了。
見他狀態不錯,托特開始進入正題,“好了,那你現在再回想一下,有沒有什么東西是你遺漏了,還沒跟我說。沒關系,慢慢想就好,不管是什么,多小的事也好,你想到了就跟我說說?!?
自從事情發生后,托馬的精神一直是處于一個極度緊張的狀態。
人一緊張,就容易忘記一些自以為不重要的小細節。
現在回到了熟悉的地方,在消除托馬的緊張感的同時獲取了信任,并讓他的進入了大腦進入了回憶模式。
托特想試試看能不能讓托馬多想起點細節。
“嗯……我想想……”
托馬低下了頭仔細回想,將發生的事情都過一遍:“回程……受傷……回來……威脅”
“……低語……小兔……嗯?”
托馬想起來了,似乎在決定讓托尼守夜的時候,托尼說了句“都怪那小兔崽子”。當時他還沒來得及有什么疑惑就被人叫走了,便沒有記在心上。
現在倒是一下子想起來了。
“小兔?啥小兔。”托特不明所以。
托馬立即答道:“啊,不是,不是小兔,是小兔崽子,當時托尼被迫守夜后,說了句‘都怪那小兔崽子’?!?
“小兔崽子……”
托特重復這句話,然后在口中不停地默念。
“哎,這么一說……”又靈光一閃,托馬按照托特的話將想到的事都說出來,“好像今天回來的時候,我在進城時就看見一只漂亮的小寵物在一個小孩的肩上,不知道是不是托斯說的……怎,怎么了,我說錯什么了嗎……”
托特盯著托馬,眼中似乎有亮光暴起,口中帶有些許的興奮說道:“找到了……”講道理,這并不是托特想要托馬回想的范圍,但卻是因此找到了關鍵的信息。
“找到啥了?”
“啊,沒事,我是說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那可能是只漂亮的黃色老鼠!
托特眼珠一移心念一動,又恢復了爽朗的表情:“啊,我想起來了,我剛才來的時候遇到小回了,聽說你們明天要一起外出是不是?也好,出去散散心也好?!?
“啊啊……”托馬先是有點害羞,轉而變得有點傷感,“對,是這樣的,在我出發前就約好了……”
對于托馬的表情變化,托特能理解。
就算關系不好,也是死了兩個兄弟,不管怎樣還是會有點難過的。如果不是自己開導過他,相信他會更難過,那樣的話可能就想不起這些事了。
如果換做是他,他也會難過。
至少明面上要這么表現。
“那有打算……”
還不打算離開,托特扯著托馬,兩人就這樣,開始閑聊了起來,似乎還有什么事情要說一樣。
……
月漸明,夜漸深,路上罕見有行人。
那人呢?回家睡覺覺去了……
“老爸,我明天要跟托馬出去透透氣??!”
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孩昂著頭,搖著托姆的手,抿著可愛地嘴對其提出請求。撒嬌的語氣中,分明是內含著“不許拒絕,拒絕今晚你就別想安寧”的意味。
托姆寵溺地摸了摸她的頭,說道:“好好好,知道了。這樣也好,托馬我還是放心的。如果有什么事讓托馬立馬用【傳鷹】通知我,我會馬上就到!”
“好啦,我知道了!Mua~”
向托姆報備完畢后,托回蹦蹦跳跳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回想起今天一天的經歷,她覺得挺滿足的。
知道了托馬安全歸來而且還排除了嫌疑,又看見了好看的小男孩和小老鼠,還買了新的衣服。
就是那小男孩的發型有點怪怪的,六道杠,是新潮流嗎?
沒有細想,托回將其余的快樂瑣事都想了一遍。
到最后,她還是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托馬。
托馬有點勉強啊。就算嘴上說沒事,我從他的眼睛里都能看出來。
以前他的眼睛很單純很清澈,帶有點傻傻的感覺,現在變了,變得深邃了,一下子變成熟了。看來這次的事對他的打擊很大呢……
不過眼睛是變得更好看了……哎呀,我在想什么!
不行,老爸都說了,這件事他又不能做什么,也沒做錯什么,不能讓他再這么難過內疚了!明天我要好好的安慰他!
要怎么做呢?要不,我親……哎呀,羞死人了。
想到明天就能再見到托馬,托回滿是笑意。
將那盞從大城邦里買回來靈力燈熄滅后,扯了扯被子遮住自己發紅的臉,托回便在柔軟的被褥包裹下進入了夢鄉。
嘴角微微勾著,甜美動人。
就在她進入睡眠的不久后,有一個影子,開始在城鎮里四處亂竄。
一時飛檐,一時走壁,靈動小巧的身姿彰顯著速度魅力,于城鎮里高速移動,且奔跑過程中沒有發出半點聲響。
最后,他無聲地落到了托回房間的窗外,探出了半個小頭,瞇著的小眼睛透露出危險的氣息。
同一時間,又有一個影子,偷偷摸摸鬼鬼祟祟,一路小心潛行,來到了一家客棧的門口;還有一個影子,在月光照不到的陰影處獨酌著小酒,看著那冰涼無情的月亮。
最后是一群影子,單膝跪地,對一個站著的背影,似乎是在匯報什么東西。
暗流,在不同時間不同地點,在鎮中開始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