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十月國慶總感覺比以往過得都要漫長許多，也許是心理作用。但時間是絕對不變的，也就是說在我從H城回來之后的又過了三天，開學的日子終于還是來了。

教室里的人們依舊像是往常那樣嘰嘰喳喳地吵個不停，我也依舊是像往常那樣靠在墻邊半合攏著眼睛，佯裝睡覺的樣子。這樣可以不用參與到周圍的討論之中去。楓佩還是像往常那樣受到大家的歡迎，班里的最上位階層的領導者，現在正被一大群人圍著，詢問她假期的事情。時不時一陣哄笑聲從人群中傳出來，那是某個家伙通過講述自己滑稽的經歷來博得大家一笑的拙略演技。

今天人們來的都格外早，離早讀開始還有二十分鐘，教室里就擠滿了人。為了逃避這個嘈雜的氛圍，我打算離開這間教室。

昨天又下了一場小雨，一直下到今天早上。窗外的樹葉被秋風吹動發出呼啦嘩啦的響聲，宣告著秋天的到來。

我從教學樓出去，走進了綜合樓。三樓就是我們的音樂教室，現在那里應該沒有人，去那里躲一躲，順便把早讀也翹掉，直接等到第一節課的時候再回去好了。

直到走到音樂教室門前的時候，我才意識到我沒有這扇門的鑰匙。畢竟，作為一個一個星期才露面一次的幽靈部員，是不需要拿鑰匙的。

我試著推了一下那扇門，令人意外的是，那扇門竟然打開了。

一個嬌小的身影坐在里面，正在奮筆疾書，腦袋上的短頭發一晃一晃。隨著她寫字的節奏而律動著。

“啊，學長。”

謝佳慧向我打了聲招呼。

“你怎么在這的？”

其實不用問都知道，教室里的嘈雜不會因為班級的改變而改變，在那樣的環境中想要學習是不可能的，所以只有在音樂教室這樣安靜的環境中才能夠更好的學習。這個家伙還真是聰明，懂得物盡其用這個道理。不過在音樂教室學習這件事怎么看怎么覺得有些違和。

“教室里太吵了，我來這里學習。”

“補作業嗎？”

“作業？學長是說國慶作業嗎？”

“嗯。”

“那些啊，我在放假前就寫完了，這是其他的練習冊。”她把手里的練習冊在我的面前晃了晃，然后嘆了一口氣。“前幾次小測只考了九十分，我的數學太拉垮了，要好好補補……”

“那個……問一下，我記得你們現在的滿分是一百分吧，高二的小測滿分才是一百五十分。”

我的語氣中帶著強烈的不自信。

“嗯，對啊。”

滿分一百，考了九十，然后自己覺得太拉垮，導致要在早上的時候來到音樂教室學習數學……現在我重新認識了一下面前的這個人。她要么是學霸，要么是肝帝，或者二者兼具。

“學長為什么來這里，也是學習嗎？”

被她這樣一問，我有些不好意思了。

這個時候，早讀的預備鈴聲響起來了，謝佳慧立即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回到教室。而我則是悠然地找了一張沙發，靠在了上面。

“你不回去嗎？”

“我才剛來。”

“可是要上課了啊。”

“沒關系的，只是早讀而已。”

我懶散地回答著她的話。

“學長……這樣可不行啊，快起來！”

“我已經老了，走不動了，你不如就讓我在這里自生自滅好了，不要管我了。”一邊說著，我直接躺在了沙發上。

“啊，真是的，本來我還是對學長抱有一點幻想的。”

她似乎有些生氣了。

“什么幻想？”

“你看啊，我以前覺得你不來這里是為了更加努力地學習，誰知道你竟然連早讀都要翹掉，真是差勁啊。”

“那真是抱歉啊，還是請你不要再對我抱有任何希望了。我不僅是學習上差勁，做人也很糟糕的。”

“做人……什么意思？”

“軟弱，膽小，卑劣，不守信用……”

“不是吧，你用這樣的話來形容自己？”

“有什么問題嗎？”

“總感覺你有些奇怪，學長，你是不是受什么打擊了？”

謝佳慧又從新放下了書，坐在了原來坐的那張沙發上。

“你不著急嗎？再不走可就遲到了。”

我指了指墻上的時鐘，示意她時間不多了。

“算了，我擔心把你一個人晾在這里會不會出什么意外……”

看來這也是一個喜歡多管閑事的主。

“放心，沒問題的，我只是隨口說說而已。”

“以前的時候學長就是，經常在嘴里吐出一些胡言亂語，難道你是被什么邪教騙了？”

“怎么可能。”

“就是那種號稱圣水治病，或者圣人統治世界的那些組織之類的，然后說些奇怪的話。”

“都說了沒有。”

我甚至都被眼前的這個短發學妹氣樂了，她的腦洞簡直大出天際。

“那你為什么這樣？”

“怎么樣？”

“不把時間花在學習上，也不積極參加社團活動，聽楓佩姐說你也不玩游戲，而且感覺你不太喜歡和人交流……這樣的日子太無聊了吧？”

聽了她的話，我一時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如果按著一般人的眼光來看，那么我就是在毫無意義地浪費時間而已——事實上，我就是在毫無意義地浪費時間。但是，每個人有選擇生活意義的權力，就像是我們不能像要求太陽那樣去要求月亮。可遺憾的是，絕大部分人，都不懂得這個道理。

從小時便是，家長們教授的，社會上傳遞的，告誡我們要像太陽一樣發光發熱，才算是回報社會。有些人做到了，像是楓佩，像是謝佳慧；而有些人沒有做到，比如我，比如楓葉……該死，怎么又想到這個人了……楓葉說到底，應該算是太陽那一邊的吧……

“學長，你的臉色突然變得很難看啊……”

謝佳慧叫醒了我，我剛才又一次陷入了自己的思考之中。

“學長，你怎么了？”

“沒事，頭疼……”

我揉著自己的太陽穴，那里又開始一蹦一蹦的。

“沒事吧，要不要去醫務室？”

“沒事，我歇會就好。”

我深吸一口氣，摸著自己冰涼的手臂，像是死去的人的手臂一般的冰涼。

逃避下去不是辦法，我已經向楓佩承諾過要解決這件事，然后尋求她的原諒，所以我必須要走下去……不能再逃避了。

我猛地坐了起來，用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然后對著謝佳慧說

“走吧，該上課了。”

“誒？好……但是你真的沒問題嗎？”

“放心吧，沒事的。”

“那我先走了，再見。”

謝佳慧看我沒事以后，一路小跑著走出了教室的門。現在早讀已經開始，我也該回到自己的教室里去了。

“解決問題……我有那個勇氣嗎？”

我看向窗外陰云密布的天空，看樣子，再過不久又要下雨了。

——行間——

下午第一節課下課以后，楓佩急匆匆地走出了教室，過了幾分鐘，臉上帶著極度的焦慮回到了教室。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是頭一次見到她緊張到這種程度。

“怎么了？”

我低聲詢問她。

“小葉住院了。”

這個消息就像是晴天霹靂一般，擊中了我的腦殼。

“騙人的吧……”

“真的，我剛才和劉阿姨聯系了一下，中午的的時候送到醫院去的。”

“因為什么？”

“好像是急性貧血休克，我也記不清了……”

不知道為什么，我第一時間想到的是林佐，如果楓葉的病是林佐引起來的……我不知道我會做出什么樣的行為，不過眼下千萬不要讓楓葉知道林佐的事情——如果她還不知道的話。

“我下午放學后去一趟醫院，你也要去。”

楓佩直接給我下了命令。

“好。”

我也是堅決服從。

之后的每一個小時，我都是數著秒鐘度過的。每一個課間都是緊張地看一眼手表，然后再抬頭看一眼掛鐘，仿佛這樣就可以讓時間加速一般。

最后，放學的鐘聲終于敲響，我和楓佩兩個人同時離開教室，甚至連書包都沒有拿——這是第一次我們兩個同時這么早離開教室，我甚至可以感覺到周圍人那詫異的目光。

“我去叫出租車。”

我在校門口攔下了一輛出租車，坐在了副駕駛，楓佩則是坐在了后座上。

“師傅，去第一醫院。”

計價器上的數字在不斷增長，如果在平時，我還是希望這些數字長得慢一些，但是現在我恨不得這些數字飛漲，因為它們長得越快，說明我們離目的地越近。

“放心，楓葉已經醒了。”

楓佩此時一直在和楓葉的管家劉阿姨聯系。實際上楓葉的病情沒有我們的想象的那樣嚴重，只是缺血性休克而已。雖然有些危險，但是及時被劉阿姨發現，隨后送到了醫院，很快就恢復了意識。

“那就好……”

我緊張的心情也算是放松了下來，思考著一會見面的時候該說些什么。但是思考了很久，也沒有考慮出來該說點啥，只是知道最好不要提林佐的事情。

“師傅，前面停一下車吧。”

我示意司機在前面的那個路口停車，再往前走可能會因為交通管制而堵車，這樣反而耽誤時間。

從出租車上下來，我和楓兩個人一路小跑著就到了醫院。最后找到了那間病房。

樓道里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以及空蕩的長廊都給人一種不好的感覺。我很少來醫院，這次的經歷使得我對醫院產生了深深的厭惡感。

不過這家醫院病房倒是干凈極了，門也是全新的，墻壁被擦得一塵不染。像這樣的私立醫院，每天產生的住院費用對一般的人來說都是天文數字。

楓佩輕輕地敲了敲門，在得到回應之后，就推門走了進去。

楓葉穿著病號服，床頭掛著吊瓶，正在輸液。這是第二次輸液了，她的左手上因為之前的輸液還保留著白色的膠布，而右手此時則插著針管，上面連接的是葡萄糖生理鹽水。

“小葉……你嚇死我了。”

楓佩的聲音都在打顫，看得出來她是真的擔心了。

“抱歉啊，小佩，我這是突然生病……”

楓葉話說到一半，就被楓佩捂住了嘴。

“好好休息。”

“嗯。”

她們兩個互相對視了一下，然后一起笑了。

兩個女孩打完招呼之后，楓葉看向了我。

“你也來了啊。”

“嗯。”

楓葉到現在為止臉色還是蒼白，也許是她本身就很白的緣故，又因為貧血休克之類的，變得更白了。旁邊的劉阿姨則是拿出了一些點心想要招待我們，并在嘴里說著

“讓你們跑來一趟，真不好意思……”

“沒事的阿姨，我只有親眼看到了小葉沒事了，才能真的放心的。”

“謝謝你啊，小佩……”

旁邊的楓葉聲音帶著些哽咽，眼看三個人就要抱頭痛哭，我急忙打斷了這個令人絕望的劇情走向。

“楓葉什么時候可以出院啊？醫生怎么說的？”

“今天就可以，輸完這瓶藥就行了。”

劉阿姨指了指楓葉床前的藥瓶，里面的液體還剩下三分之一，看樣子只要十五分鐘左右就應該可以了。

“為什么會突然休克？是受什么刺激了嗎？”我繼續詢問。

“小姐一直就有些貧血，中午的時候坐久了，猛地站起來導致大腦缺血，然后就昏厥了。”

劉阿姨解釋到。

這樣的話和林佐的關系就不大了，我也算是疏了一口氣。

“你在家好好休息幾天，社團的事情交給我來辦，現在也沒有什么要緊的事。”楓佩幫楓葉蓋好被子。

“好的……不過沒什么事情的，我很快就好了。”

“對了，林佐來了嗎？”

楓佩的這個問題就像是拋出了一顆炸彈，那一瞬間我甚至都忘記了呼吸。

“來了，他下午的時候就來了。不過那時候他沒有進來，只是在外面和劉阿姨交談了一會。”

楓葉說完，看向了劉阿姨。

“那個金色頭發的小伙子嗎，他下午兩點多的時候來過一趟，那時候葉葉剛送進病房，護士還不讓看望。”

“葉葉……”

楓佩一下子笑了出來。剩下楓葉一臉害羞地反駁

“啊，不要笑了！你也是劉阿姨，現在為什么還叫我小名啊。”

“葉葉，好可愛啊……”

“討厭啊，別笑了……”

我看著兩個女生之間的打鬧，這算是殘酷秋天里的一點柔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