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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放走

  • 彌天
  • 淤泥
  • 3093字
  • 2020-09-18 15:20:17

七十二

“你突然來找我問這個干什么?”

陳桐生撓了撓臉,顧左右而言他:“就是,最近在看、看一些書……”

鄒士筠嘻嘻地露出一個了然的神色。偷偷看些奇異怪志類的小說倒還挺正常的,他年紀(jì)小的時候也經(jīng)常背著夫子干這些事兒。

經(jīng)沈氏父子一案,劉德被革職處罰,而沈家滿門抄斬,池永那當(dāng)年幸免于難的遠(yuǎn)方親戚,也皆沒能再逃過這一次的災(zāi)禍。

鄒士筠獨(dú)任大理寺少卿一職,雖說看上去升職,但實(shí)際上他手里的權(quán)力卻大大地上升了。

戶部侍郎張?zhí)N華以克扣軍火收受賄賂一罪被免職,但礙于其如今已死,又在最后檢舉了戶部相當(dāng)一部分吃公糧貪賄賂的米蟲,便不再有追責(zé)。

而陳蝶則在三審中親口承認(rèn)張環(huán)并未對她做過茍且之事,但同時她也強(qiáng)調(diào)自己并沒有殺害張環(huán)——但這后面的話,既然已經(jīng)失去了可信度,又沒有人期望它,也就被這么忽視了。

而那個浪蕩子洪五,他在三司推事結(jié)束當(dāng)晚,也就是得知沈氏父子入獄時,便上吊自殺,大理寺的官員奉命去地牢中提人審訊時,便已看見他用一根繩子把自己勒死在牢獄中。不知那條堅(jiān)韌的麻繩是誰允諾他帶進(jìn)來,又使不被發(fā)現(xiàn)的。

但一切幾乎塵埃落定時,大理寺又傳來一個消息,劉德在最后放走了罪犯陳蝶,使在在所有人都毫無防范之時消失無蹤,而劉德則以同罪相處。聽說還是鄒士筠親自帶人去劉德家中把他抓進(jìn)牢獄中的。

陳桐生在得知這個消息時,劉德已經(jīng)被行刑處死,陳蝶的下落她無從問起,便只好揣測著可能逃脫的方向追了過去。

這其實(shí)也并不難猜,畢竟陳家人早就被控制在了外縣,而陳蝶出逃,也多會向自己家人都方向跑。

于是陳桐生的陳蝶出逃的第二個夜晚便攔截住了她。

她一身普通平常的布衣,頭發(fā)蓬亂,但無論是精神還是行動狀態(tài),都比當(dāng)初在牢中要好得多。

陳蝶連馬也未騎,或者說她應(yīng)該在離城、或者過城門關(guān)卡時為避免引人注目而棄了馬。只選擇在夜晚時刻,通過小路來穿行,若不是她趕路口渴的厲害,來井邊打水喝,陳桐生可能還不能這么快發(fā)現(xiàn)她。

手中的繩索一松,盛滿了凈水的木桶“咕咚”悶響,從井口垂落到井水之中,陳蝶瞇著眼認(rèn)出來她,當(dāng)即跟炸了毛似的瞪起了眼睛,然而她還沒有開口叫嚷,或者拔腿逃跑,陳桐生幾個躍步閃到陳蝶面前,一把捂住陳蝶的嘴,將她拖進(jìn)了井邊的樹叢中。

不過片刻,自另外兩個方向便又閃出了三四個人,陳蝶不知道,但陳桐生是認(rèn)得出來的,他們在黑夜中皆穿鯨紋袍——那是暗衛(wèi)。

追捕逃犯也是暗衛(wèi)的職責(zé)之一。但他們此次接到的是什么命令,陳桐生可不能保證,或許是緝拿,或許是就地截殺,畢竟陳蝶已經(jīng)沒有用了,與其追捕浪費(fèi)時間,不如一刀殺了來得痛快。

陳蝶驚懼的瞪大眼,兩人屏息藏在暗處,見那幾個暗衛(wèi)檢查了一下那口井,又四散開來,陳蝶見狀想動,但陳桐生手上用力,讓她動彈不得。

這么僵持了好一會兒,陳蝶腿都壓麻了,但陳桐生沒動,她心下疑惑,便也不敢動——起碼她能夠確認(rèn)陳桐生是不會殺她的。陳桐生或許會通過各種手段去騙她,把她抓回去,但絕不會下手殺她。而方才那幾個人從身形和氣質(zhì)上看,都更像是來拿她人頭的。

銀灰色云層合合散散,堆積著遮蔽月色,又慢慢地四散開來,云影移動,月光照井,四周靜謐無聲,連夏末都蟲語如今都不再聽聞,大約已經(jīng)死的死藏的藏。陳蝶手腳凍的冰涼,但因?yàn)楦愅┥x得特別近的緣故,身上倒也不是特別冷。

終于在云層再一次合攏,遮蔽月光時,周遭的樹叢再一次輕輕晃動,那幾個暗衛(wèi)的身影閃動,這才是離開了此地。

陳蝶一口氣喘出來,一把將陳桐生推開,冷聲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陳桐生在黑夜中俯視她,雙眼異常明亮:“誰把你,放出來的?”

陳蝶愣了一下,緊接著道:“你們不是已經(jīng)知道了么?”

“是誰,放你出來?”

“劉德?!?

“為什么?”

“我怎么知道?”

“為什么!”

陳蝶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嚇的下意識雙肩一顫,瞪起眼睛道:“你來問我,不如去問他本人??!我怎么知道?!?

她站起來便要走,但因?yàn)槟_麻的緣故一歪,陳桐生一只手伸過來緊緊扣在她肩上,陳蝶頓時感覺到了難以言喻的壓力。

“你……你放手!”陳蝶用力想將陳桐生壓在她肩膀上的手扒下去,低聲道:“你到底想怎么樣?你們的目的不是已經(jīng)達(dá)到了嗎!你們不是已經(jīng)贏了嗎!你還來追我干什么?”

陳蝶扭過頭來瞪著她,那雙眼睛因?yàn)楹瑴I而又憤怒的緣故,在黑夜中顯得異常明亮:“我們陳家養(yǎng)你十幾年,就算對你沒有溫情,也有恩情,就算吃住衣行比不上你現(xiàn)在風(fēng)光,但這身份是我們陳家給你的,若不然你只是一個伎子的女兒!你何必如此不依不饒?”

這話不假,這么多年來陳夫人厭惡陳桐生,陳蝶也跟著討厭她,但那是基于陳桐生是陳老爺在外面跟其他女人生養(yǎng)的孩子,若是身份互換,那就能直接了當(dāng)?shù)刂钢亲恿R陳桐生,說她是男女偷人生下來的孩子。

并且陳桐生回憶這么多年的生活,陳夫人和陳蝶對她有任何肢體上的實(shí)際暴力嗎?她們有像自己在邊疆時遇到的人們那樣,去毆打她嗎?她們有像彌天司弟子一般,極力去干擾和改變她,就是為了拿她取樂子,就是為了用她來從新入門的弟子身上騙點(diǎn)錢嗎?

其實(shí)是沒有的。

陳蝶對她的排斥,也就是一家人中,滿含嫉妒和不滿的排斥罷了。非常可惡,但相對于陳桐生以前遇過的惡意來說,其實(shí)都不算什么。

更何況陳家這么多年,確實(shí)給了她一個光明正大身份。能夠讓她成為正經(jīng)人家的小姐,而不是一個來路不明,又能力成迷的流浪孤兒。

陳桐生在陳蝶憤怒的注視下?lián)u了搖頭,對方便扯動嘴角發(fā)出冷笑,接著陳桐生認(rèn)真道:“他知道你父母所、所在的地方,暗衛(wèi)會在沿、沿途等你,你這樣,回去,也是會,被抓的?!?

她松開了手,輕輕說:“我就是,想提、提醒你這個?!?

陳蝶沉默地看了她片刻,什么也沒說,隨即轉(zhuǎn)身鉆入林叢中,身形很快便在黑暗中消失不見。

然而過了不到半刻,在陳蝶走過一條山中的小道,即將趁著夜色穿過大路時,她探出頭去打量四周,左側(cè)突然勁風(fēng)來襲,她驚慌向后一躲,結(jié)果被雜草絆倒,悶聲摔在地上,黑影緊隨而至,從上方壓了下來,將她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地按在了地上。

陳蝶睜大雙眼。

“為什么,走這條路?”陳桐生冷冷地看著她,一字一句地問:“為什么,要變道?”

陳蝶試圖去扳動陳桐生的手,但很快便換放棄了,因?yàn)殛愅┥氖趾喼比缤F鑄一般難以撼動,透露出她異常堅(jiān)定的決心。

“因?yàn)槲?,勸了你。因?yàn)槟愫ε卤话敌l(wèi)抓、抓到?!标愅┥溃骸翱墒顷惖愀改鸽y道,不是已經(jīng),死了么?”

“你不是已經(jīng),認(rèn)過他們的尸、尸體了么?”

“我說‘他知道你父、父母的位置’時,你也沒、沒有反駁我,沒有意外,甚至,你沒有懷疑我,在詐你?!标愅┥鷾惤?,不容抗拒地與她對視著:“這個他,是誰?”

陳蝶瞳孔閃動,她沉默了片刻,突然閉上眼睛,那是一個抗拒合作的姿態(tài)。

“如果你不、不配合我的話,那我就,不會,讓你走。”陳桐生說:“你就回去,跟大理寺的,官員坦白吧?!?

“……”

過了許久之后陳蝶終于開口問:“這樣對你到底有什么好處?”

她說:“這樣不是已經(jīng)夠完美了么?你們要抓的人抓到了,你們要升官的升官了,你們的目的達(dá)到了,還要怎么樣?”她看著陳桐生道:“你到底想要什么?御史大夫被抓了,不是一件對誰都好的事情嗎!”

陳桐生立即敏銳道:“什么意思?”

“對誰好?誰升官?什么目的?”

她忍不住奇怪地問:“你究竟,為什么會、會覺得這是一個,好結(jié)局?陳家,舉家遷離,你身敗名裂,被判絞刑……為什么,會好?”

這段話聽起來是有一段通順邏輯在里面的。

仿佛劉德被抓,沈氏父子落到如今地步,都是早已預(yù)設(shè)好的目標(biāo)一般。

并且陳蝶對此竟然并沒有那么深的怨恨。

她在此刻流露出來的言語,與之前是根本不同的,她并不特別怨恨自己被牽扯進(jìn)這件事中,并不念著自己清白盡毀,今后只能躲躲藏藏的過日子。恰恰相反,她急于離開京都,急于回到陳氏夫婦所在的地方。

“劉德,沒理由再、再放你走。這會讓他,自己也,難逃其咎。”陳桐生道:“放你走的是……鄒士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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