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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心思

  • 彌天
  • 淤泥
  • 3112字
  • 2020-09-18 15:20:17

宋川白一臉正氣的,望了她一眼,道:“若是正常流程,四個月確實難以辦到,他原來被安排來,也不是為了趕你這躺的,因此偏偏是年前便提的他,中間瑣事繁多,年尾到了這里,不算他耽誤,但也不能說是趕了。”

陳桐生大聲地“哦”了一聲,下巴一仰,拿眼睛余光一瞥他,道:“我不相信。”

宋川白袖中的手默然蜷起了手指,他竭力想保持著表情的毫無變化,不讓這個越來越狡猾的姑娘看出自己哪怕一絲一毫的變化,但卻因為無所適從而顯得面無表情。

“我知道候爺是擔心我,才逼著人家日夜兼程,還賠馬。”陳桐生篤定道:“我也不相信候爺來巖山的理由如此公事公辦。”

有那么一瞬間宋川白心跳快到了一種能夠砸出悶響的地步,他甚至開始懷疑陳桐生是不是聽到了他如此快速,自告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心跳聲,才如此確定。

半響宋川白終于問:“你從何而來的信心?”

他一瞬不瞬地盯著陳桐生,繃住了不讓自己露出一丁點兒的端倪來。

“我相信的就是真的,不相信的,便不是真的。”陳桐生顯然沒有發(fā)現(xiàn)他的暗藏的情緒,自顧自地說了。

并沒有證據(jù)。

宋川白的攥緊的手無聲松開了,他偏過頭去,無聲地,緩緩地呼了口氣,內(nèi)心卻生出了失望。

——————

陳桐生到了這個時候,反而沒注意他這些小動作了,她端詳了片刻洞口,道:“既然北獵堂的人都已經(jīng)變成了偶,那么此番僅僅是回到巖山鎮(zhèn)便會有許多麻煩。”

“這些人應當已經(jīng)處理掉了。”宋川白講:“我令范瑞留在外面,一旦隨你進入荒原,便立即動手清理。”

陳桐生對宋川白這樣不聲不響的行事作風倒也熟悉了,只是奇道:“偶如同活死人,一般的手段根本與他們無用,你是怎么將他們除掉的?”

宋川白謹慎地看著她,說:“浮圖草,對於菟的寄生幼種有劇毒。”

當年伽拉在掌腦者尸體處發(fā)現(xiàn)的一種植物,只會長在於菟生存的地方,一旦被移植到別處,便會立即死亡。說來奇怪,這樣依附著於菟才能生存的東西,竟然反過來對於菟有劇毒。

於菟既然寄生與大周皇宮的地下,那么它所在的地方必然便會長出浮圖草。姜利言采集了這些浮圖草,將它們交給宋川白,用意也很明確了,就是要出除去北獵堂中這些感染的人。

姜利言究竟是想借他們的手拔除於菟眼線,還是想要幫他們,目的尚還不明確,只是姜利言與北獵堂也早有往來,內(nèi)里關(guān)系也絕對不簡單。

陳桐生沉默了片刻,道:“已經(jīng)到了這里,若是不下去,這一趟就算白走了。”

“怎么會是白走,不是已經(jīng)......”宋川白猛然掐住了自己的話頭,陳桐生看他一眼,露出自嘲般的笑:“的確不能算是一無所獲,起碼知道了我當年是個什么德行,最后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但這些對接下來的行動,用處終究是不大。我們本來便什么也不知,這地下遺址里說不準還有什么要緊的信息,可以稍作解釋,可一旦離開了這里,我們便真的只能靠他人一人之言了。”

“你不相信姜利言?”宋川白問。

陳桐生道:“他既然本來是神殿中人,連三大姓也算不上,后來我將他帶進宮中,又令他去找北朝人的飲子給我......我做這些的時候,你也是與我在一起的。可后來怎樣,發(fā)生了什么,便不知道了。”

她眉頭一皺起便不能再平下來,道:“你也看見了,當年自暗道出逃的人,不知被何物所追,變成了這副模樣,石林蜿蜒長達數(shù)十里。姜利言是如何逃出?自北朝逃出的其他遺民或老去歸天,或者病死,就連北獵堂的后人,都不能夠離開北朝邊境,姜利言又為何如此自如,并且常年不老也不死?”

“姜利言比我活的可漂亮多了。”陳桐生說著一撇嘴:“他插手大周皇室事務(wù),暗地扶持周莞昭,連進宮都要如此費盡心思,借著別人的身份才進入宮中,又是為什么?”

宋川白道:“你是說當年左散騎侍郎的案子,也是他從中動作?”

“現(xiàn)在還說不準,但從他在關(guān)押陳蝶的大牢中現(xiàn)身開始,我便一直有這個疑惑,他究竟為何插手此事?”陳桐生道:“甚至在我看見沈平的時候,第一反應都只是他竟然與沈平長得如此相像,十分納罕,并且以此蒙騙陳蝶當堂作假證,指控沈平。”

陳桐生說著露出一點笑意,仍然自嘲似的,臉色沉沉的:“之后沈氏父子入獄,沈家一脈倒臺,大理寺卿劉德在這個案件已然塵埃落定的時刻,放走了涉嫌謀殺張環(huán)的陳蝶,我一路追捕去,卻得知這一切根本都只是他們設(shè)下的圈套罷了。”

憑借宋川白在情報網(wǎng),或許早已對當年的真相了解的一清二楚,但陳桐生仍然說了下去。

“我得知即便是從頭到尾,看似蠢事做盡的陳蝶,都是早與鄒士筠相互串通好了的。在張環(huán)案件中,除了張環(huán),其余所有人,無論是審理此案的大理寺卿,抑或者死者未婚妻,兇手,中途被左散騎常侍尋來,以為能讓他翻盤的兩個人,全部都是一伙兒的。”

“這個案件中的任何一步都安排的如此巧妙,每一個扮演著自己的角色,從頭到尾沒有暴露分毫,甚至在我自以為與鄒士筠同一陣營后,都發(fā)現(xiàn)自己至始至終都仍然排斥在外。我的加入,沒有令他們的計劃失敗。”

“當年在抓住被放走的陳蝶后,我意識到放走她的根本不是劉德,而是鄒士筠,從頭到尾,死的只有張環(huán)。而這些又能夠給姜利言帶來什么?他難道與沈氏父子有恩怨?直到姜利言借助沈平的身份入了宮,直到......你來到我面前。”

宋川白神色一動,遲疑了片刻,陳桐生望著他的眼睛道:“倘若候爺真的一直在,那么應當還記得,伽拉的故土,似乎始終是被什么規(guī)則所限制的,於菟當年即便想要從哪里出來,也遵守了規(guī)則。”

“姜利言是否也在遵守某種規(guī)則?”陳桐生道:“憑借他的身手,哪怕是要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入皇宮,都不是什么難事,又怎么要費如此大的周折?更何況,我還有一點也始終不明白。”

陳桐生跟以前不一樣了。

宋川白忽然想。

陳桐生一直都是很漂亮,也非常鋒芒畢露的,她身上那種銳利的氣息與她的結(jié)巴與沉默實際上非常矛盾,然而當這些年過去,她逐漸的恢復了,也成長了。

陳桐生與其說是銳利,倒不如說一種無人可改其意志的堅定,當看著她的眼睛,便能夠感知到她并不是一個會輕易改變想法,也絕不是一個輕易被哄騙的人,當青澀的迷茫散去后,她這種特質(zhì)毫不遮掩的顯露了出來。

她若想要得到一本書,哪怕割下自己的耳朵,去做一個大風險,明顯可能只是被敷衍嘲笑的交易,她也會毫不猶豫地去做。

一旦她確立了自己的目標,眼中便只有那目標。

當宋川白站在北朝皇城之前,當他眼睜睜看著陳桐生在母親的尸體前失去了發(fā)聲能力,當他看著年幼的陳桐生因為一時的賭氣,最終而將自己至于了萬劫不復深淵之時,他當時想的竟然是,她記起著以后要怎么辦?

當年僅僅是方鶴鳴的死,就像抽去了她的主心骨一般,讓陳桐生在報仇之后,便失去了求生的意志。

其實方鶴鳴死去之后,宋川白連她的一滴眼淚也沒有見過。

未曾見過她流淚,陳桐生之后甚至很少再提及此事,好似將這些事情忘記了一般。

后來陳桐生離開了京都,宋川白派人跟著,每到一處,都要安排人將陳桐生的消息上報給他,陳桐生好似是他手里一只不愿意放的雀兒,他四處的手下,他廣布的密網(wǎng),是陳桐生看不見的金絲籠。

每到一處,來報信件中都會記錄,陳桐生立了一座墓碑。

起初宋川白看見了,但并未在意,畢竟陳桐生一路走下去驚險不斷,手中時常見血,祭典個把人,給無處可歸的枉死者立碑,也是正常的事。但連續(xù)三封信中都提到了陳桐生建墓立碑,她好像每到一個會停留的地方,都會去抽空建起墓,立一個碑。

宋川白終于按捺不住了,吩咐范瑞說,讓他們看看立的誰的碑。

過了一段日子,下屬來報,講,碑上刻的是,尊師方鶴鳴這幾個字。

宋川白那一刻簡直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苦澀順著心底慢慢爬至喉嚨口,沖得眼睛發(fā)澀,苦得連最甜蜜的糖也壓不下去。

方鶴鳴立的是衣冠冢,當初方鶴鳴在苦水村尸體消失之后,宋川白便為他選了最好的地方,建了墓。那個體面漂亮的墓地,陳桐生去的次數(shù)寥寥,幾乎讓人以為她逐漸的將此事忘了。

原來她沒有。

她每到一個地方,便在哪里建立起方鶴鳴的落腳之處,好像方鶴鳴還能陪在她身邊一般。

宋川白想,原來她也不是一個將所有心思都擺在明面上讓人看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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