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玉娃娃
- 彌天
- 淤泥
- 3009字
- 2020-09-18 15:20:17
一路上跑的滿身是汗,張著嘴喘不過氣來,宮殿大,她人又小,光是跑了跑了好一陣子,不禁開始懊惱自己最初為什么不帶下人來。
然而臨近了皇帝的書房,也未見幾個下人,這里的紫霧倒是少了......
不,準確的說,并不是少了,而是淡了,被另外的白色霧氣給沖淡了似的,陳桐生一邁進白霧的范圍,便感覺到了絲絲涼意,腳步一停。
這大晌午的宮中,哪里能有這樣的白霧?!
再仔細一聽,在寂靜宮廷里,仿佛綿延著水聲,由遠及近,汩汩流淌著,像是溪水,又似一條遠道而來的河流,水聲嘩嘩,在書房的方向,越來越響,越來越清晰。
在這被濃霧包裹的,一片詭異寂靜的宮廷中,陳桐生四下無人,突然感覺到了一股莫大的恐懼,她簡直要害怕的喊起來。
河,河,宮里哪里來的河?
這些宮人又都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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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姐姐!”
“賽開!”
陳桐生喊了兩個平日固定在書房伺候,與她關系也不錯的宮人,若放在平時,也該有人聽見動靜,傳著將里頭這兩個宮人喊出來了,偏偏今日里頭的人跟死了似的,一丁點兒的動靜都沒有。
陳桐生在外頭站了片刻,那霧便越來越濃,水聲越來越大,眼前濃霧中忽地閃過幾個人影,她心下一凌,又是怕,又是打小被嬌生慣養出來的大膽子,在此刻反而生出更大的怒氣來,心道都這個時候,若是連宮中都成了不安全的地方,那可真沒有能安寧的了!
她便拔腳向那黑色身影的地方跑去,大喝了一聲:“你給我站住!”
那身影聽了這聲音,竟然真的停了腳步,回身慢慢地伸手拂開了身前的霧,陳桐生仰起頭看見他的那一瞬便是一怔。
這完全是一張陌生的,又極為俊秀漂亮的臉,眉梢眼角自成一派光風霽月,低下頭看她,帶著一點天然的,含著笑意的訝然。
這人無論是外貌還是打扮上,都完全與本朝人不同,陳桐生警惕地一皺眉,當即便后退了一步。
這種地方無緣無故出現外朝人,便不再是詭異事件,很有可能是異族入侵,是江山易主的大事了,在還什么都不清楚的陳桐生面前,明顯是后者來的更現實也更嚴重一些。更何況北朝想來排斥外族,在宮中這樣詭異的時刻,出現面貌衣著都透露出一股子矜貴氣的外族人,想必不能是什么好事。
她便毫不客氣地張口問道:“你是誰?”
那人輕輕一偏頭,又轉化成了更為驕矜的含笑表情,越發的俯身下來,伸手似乎要來觸碰她,陳桐生疾步后退,差點張口去咬,然而此時濃霧又忽然飄至,遮蔽了那個人,對方的身影一暗,接著完全的消失了,陳桐生在他消失前還能看見他最后的口型,似乎念的是“伽拉”兩個字。
一個外族人也知道伽拉,哼,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陳桐生再穿過方才遮蔽人的濃霧,那人已經完全不見了,她試著往前走了幾步,影影綽綽,人影不斷閃過。
她照離自己最近的追過去,沖過去先發制人撥開濃霧,抬頭一望那個,駭人見那竟然又是方才的那個人,只不過這一次他更加年輕,面容更加稚嫩,神色也特別柔和開朗,與方才完全不同神情的樣子,看見她,先是笑,似乎覺得非常好玩,但隨即濃霧再度席卷而來,將他也遮蓋去了。
陳桐生接下來又看見了第二個,第三個,她縱然年紀小,一開始分不清這一個身影一個身影的區別,總以為是同一個人,但漸漸的發現他們衣著,發型,甚至年齡身高都不盡相同,有些神情,與周身給人的氣質也都完全不一樣,倒像是不同的人披了同一件皮似的。
漸漸的她順著霧氣越走越深入,已經完全失去了方向了,只看見哪里的霧氣少一點,便向那個方向走,似乎近在咫尺的御書房已經消失了,陳桐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遠,甚至開始懷疑方才那個人是不是什么給人施法下咒的妖精。
老人素來說男妖精最可惡,女妖精不過害一兩個好色男子,而男妖精男女都要騙,動輒掀起戰亂,一開口吃的就是數以百萬計的活人。
盡管陳桐生還不知道這個男妖精的說法實際上是從於菟形象上,由伽拉本人衍生出來的,但并不阻礙從小聽這類故事的孩子對男妖精這種東西的提防與討厭。
陳桐生走著走著腳下驟然一空,眼前霧氣豁然被什么沖淡了似的,顯出來一大片鳥語花香的庭院。
這園子的樣式十分陌生,里頭栽培的花草也有許多沒教陳桐生見過,陳桐生奇怪地轉過一座巨大的假山,溜到了一座涼亭后天。
只見涼亭上的欄桿上站了一個與她年紀相仿的孩童,臉生的又嫩又嬌氣,衣著也盡顯身份顯赫,本正是淘氣惹禍的年紀,但他卻坐在欄桿上縮著肩膀,很害怕的樣子,一點也不敢動。
他身后還站著一個年紀約摸十歲上的男童,也是一副金尊玉貴的打扮,伸手一副時刻護著欄桿上小娃娃的模樣,又扭頭跟身后的那個奴婢說了什么,那奴婢欲言又止,被呵斥了一句,便一步三回頭地出了亭子,往屋子方向去了。
可一等奴婢走得遠了,那個年紀大的便猛然把小娃娃往下一推,亭子臨水而建,下頭正好是擠了一池子錦鯉的的水池,小娃娃咕咚一聲掉下去,連個叫的響都沒有,在水面上勉強地掙扎幾下,發出斷斷續續的嗆哭。
那個年紀大的倒是一言不發,扒著欄桿看了一會子,見水花小下去,那小娃娃撲騰了兩下,已經逐漸的在往下沉了,才轉身慢慢悠悠地往方才奴婢的反向走。要是等奴婢再回來,恐怕那個小娃娃自個都沉完了底又浮上來了。
好家伙,這是殺起人來了,陳桐生縱然平日里作威作福的折磨下人,但親手殺人的事情她還真沒干過,當即十分駭然,立馬就往池子跑過去,到跟前了就往里跳。
她這時滿腦子想的只是若是把人救上來了,倒是便方便指控這推人的賤蹄子,她自己作惡心安理得,看別人作惡,尤其是對這樣已經怕到瑟瑟發抖的小娃娃,不僅十分惱怒起來。
盡管她只不過學了點劃水,在水里救人的法子一竅不通,兩人年齡相仿,不知為何這個小娃娃倒看上去比她瘦弱些,在水里一泡也不會怎么掙扎了,竟然也靠著陳桐生一股子蠻力狠勁拖到了岸邊,只是無論如何都再上不去。
白霧重又聚攏起來,陳桐生緊緊地抓住那個娃娃,將他口鼻露出水面來,一手扒著岸邊,自己也咕嘟咕嘟直吃水,心里直罵那些昏了頭的下人,這小娃娃一看就是個主子身份,主子害了主子,死的還是這是腦子不清楚的下人,怎么就敢在小主人還坐在欄桿上的情況下,就把他交給另外一個孩子。就是他沒有害人的人,若是小主人好動掉了下去了,那大孩子也難摟得住!
心里罵罵咧咧的,撐到了白霧在眼前聚攏,這才真的撐不下去了,水都要淹過口鼻了,陳桐生頭昏腦脹間驟然一松,卻一聲悶響,結結實實地摔在了地上。
她低頭一看,又是回到了皇宮里,大約是還在書房前,她手里此時還緊緊地抓著那個小娃娃,此刻那個渾身濕淋淋的孩子雙眼緊閉,面色發白,陳桐生又是捏嘴,又是按肚子,又是把他翻過來拍背,甚至照著人臉上來了幾個響亮的耳刮子,方法不太對,但也這么讓人吐了好幾口水,咳嗽著醒了過來。
陳桐生一揪他身上的服飾,問:“你是誰?”
那孩子非常膽怯警惕的樣子,不開口講話,但挨不過他長得確實是粉雕玉琢,玉娃娃似的的討人喜歡模樣,陳桐生看著就討厭不起來,還伸手在他臉上一捏,過去親了一口,覺得口感非常好,又軟又嫩的,還生出了點憐憫之心,問:“方才是有人害你,你清楚么?”
玉娃娃便點點頭,陳桐生又問:“那是我救的你,你知不知道?”
他又點點頭。
“那你就聽我的話,告訴我你是誰?”
玉娃娃想了想,小聲說:“宋川白。”
陳桐生盯著他,又問:“你是誰家的,哪里來?”
這是宋川白才轉頭去打量四周,露出了疑惑而害怕的表情,一般的孩子并沒有陳桐生那樣大的膽量,她問了兩句見這個玉娃娃不說話,便站起身來,只先叫他跟上。
不管他是哪里人,年紀相仿的都能暫且算作同伴,多一個人多一個膽。
誰知走了兩步,回頭一看,那玉娃娃自己是站起來了,但是緊繃繃的站在原地,眼睛水汪汪的,抿著嘴巴,伸出兩只小手向她要抱抱。
陳桐生頭一偏,老成的嘆了口氣,說:“宋川白......你好會撒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