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本來是不打算回家的，都和家里人說好了，因為我要寫信，再不寫就寫不完了，而回家之后，人多眼雜，肯定就不如學校那般隨意了。

國慶第二天，我爸發來消息，說我能回來就回來一趟吧，我爺爺似乎不大好。

不大好。

我坐車直接回到了老家，我當初走的時候，我爺爺還和平常沒什么兩樣，不過那個時候癥狀就已經有了，咳嗽的頻率多了許多，可我卻絲毫沒有注意到，每次咳嗽出來都有痰，而我爺爺也很自然的每次都包在衛生紙里面，扔進垃圾桶里。

回到家的時候，我爸蹲在院子里劈材燒水，幾個月不見，他老了許多，也瘦了許多，胡子邋遢，看起來很久沒理過了。

我們兩個話本來不多，我笑了一下，就去了上房，將書包扔在沙發上，就去了里屋。

屋子里放著爐子，我爺爺靠在兩個被子上，十月一日天氣不冷，他包裹著被子，睡著了，屋里電視的聲音很大，掩蓋了屋外所有傳來的響聲。

我爺爺耳朵不太好，而且很容易在看電視的時候睡著，這些習慣潛移默化我記了下來。

我出來看著我爸砍柴燒水。

我爸抬頭看我，我知道他要說什么。

“睡著了。”我說道。

我爸愣了一下，沒有再說話，坐在了臺階上，不等片刻就說：“我去做飯，你先看著水。”

“嗯。”

我進房間去拿水壺，順勢看了我爺爺一眼，這才發現他醒了。這個時候他還是清醒的，不像后來，不過已經很虛弱了，翻個身要人在一旁幫忙。

他已經很瘦了，瘦的真的只有一副架子了，我不忍心看，別過頭去，拿起水壺去灌水。

水剛灌完，我轉過頭看時，我爺爺又睡著了，在短短的半年時間內，他像是老了三十歲，皮膚幾乎是灰色的，看到他這么瘦弱，感覺喉嚨里像是打了結。

我忍住不哭，心里明白或許他真的要不久于人世了，肺癌晚期，全世界都沒有辦法。

不到五分鐘時間我爺爺又醒了，喊起了我爸的名字，我真的很難相信他瘦小的身體里，竟然還有這么多能量。

聽到喊聲，我爸很快就過來了，熟練的抱起我爺爺，在床邊的坐便器上上廁所，一切熟練的讓我害怕。

收拾完之后，我爺爺說要喝飲料。

“你去買瓶營養快線吧，錢在我口袋里。”

“不用了，我有。”

說完之后，我就逃也似的離開了家，朝著小賣部走去，腦子很亂，想了很多，但完全又不知道在想什么。

買完之后，回到家里，倒了一小盅，爺爺喝了一口，就不喝了。過了一會兒，睡著了。

后來也見了一個癌癥病人，有一段時間什么都想吃，平生吃過好吃的東西，都會想吃。我才發現我爺爺也是一樣的。

飯吃了一半，我弟給我爸打電話過來，哭著說：“我媽腿不能動了，現在在床上躺著。”

我爸朝我苦笑，“要是你媽也倒了，那就完蛋了。”

我愣了一下，說：“不會的，說不定就是貧血，感覺全身沒力氣了。”

之后又重復了好幾遍，我不知道是在給我爸說聽，還是在給我說聽。

我突然意識到，原來家庭是這么脆弱，一個疾病就能擊垮一個家庭數十年的努力。

爸叫來了親戚家的一個人，按輩分我要叫大爸。讓他幫忙看著我爺爺，他和我上去看我媽，隨后又給我二爸打了電話，讓他先帶我媽去醫院。

我跟在我爸后面，我知道我是家里的老大，我不能再給我爸添亂了，只能努力表現得自然一點。

我爸走的很快，我背著書包在后面努力追趕，還算湊巧，一輛駛往城里的公交，剛好路過。

一路上我們都沒說話，我爸一直看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我眼睛瞥過時，才發現他耳邊的白發已經多了許多，我記得上次還沒這么明顯。

我心頭突然涌上一陣深深的無力感，不知不覺間他們都已經老了，可我還沒長大……

我突然很擔心會不會有這么一天，我爸和我媽也老了，留下了我，真的能撐好這片家，看好我弟弟嗎？

到了縣城后，坐上出租直接朝著醫院趕去。

到醫院的時候，我媽一個人慢慢走著，走的很慢，一手扶著腰，看到我笑了笑。

我二爸在醫生跟前問什么，診斷也出來了，醫生說是腰間盤突出，我們送了一口氣，雖然癥狀比較重，但不算太糟糕。

開了藥之后，我們慢慢搖了回去，扶著我媽上樓后，坐了一會兒，我爸就回去了，因為家里還有一個人，沒有他不行。

弟弟那個時候在讀高三，學校補課下午去上課了，我被留了下來，做飯以及照顧我媽。

腰間盤突出癥狀相差很大，而且第一次發病是可以保守治療的，也就是要臥床休息，最好是平板床。

那年十月二日這天發生了很多，在見過我爺爺一面之后，剩下的時間就在一直陪著我媽了，我媽閑不住，雖說臥床休息，總也呆不住，每隔半個小時左右，就來廚房看我一眼。

弟弟下午回來之后，看到我媽坐在躺在沙發上，看到了我，問我，“媽怎么樣了？”

“還好，腰間盤突出，要多休息。”

弟弟聽完之后，笑了笑。我微微有點心酸，把他推出了廚房，讓他趕快去寫作業，繼續翻炒著鍋里的菜。

那幾天我媽恢復的很快，第一天從床上坐起來還要我們扶，等到第二天第三天的時候，就自己能起來了，除了腿有點麻，腰必須要挺直之外，已經能下床走路了。

國慶有七天假期，我是第二天回來的，等到第六天的時候，我媽都能做飯了，我媽恢復的好壞她自己也很清楚，看到我快要走了，我媽下樓買了一條魚，給我要做紅燒魚。

我是拒絕的，本來也不太愛吃魚，那天中午我睡著之后，我媽一個人偷偷下樓，等到我知道的時候那條魚已經在水池里面放著。

有點生氣，說了她幾句，不過看到媽沒什么事，我也就漸漸放下心了，以為我媽恢復的已經差不多了，下午就在廚房幫著我媽做飯。

她主廚，因為我小姨也來了，所以她打下手。

看到我媽恢復，心情還算不錯，那天晚上的飯是米飯，北方人很少做米飯，一頓米飯就算很豐盛了，標準的四菜一湯，一人一碗米飯。

不像南方，吃飯大多都是吃菜，對我們家來說主要還是米飯，因此算是比較大的碗，一人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