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子峰,一九八六年生人,現為江蘇某海警部隊少校。在同事和朋友眼中,他為人謙恭,業務能力強,立場堅定,是一位勇敢的海軍軍官。不過在其少年時,對自我要求不高,行為放浪,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屬于問題少年。至于為什么他的性格會發生這么大的轉變,卻要從十六年前,他的母親害了一場大病說起。
那是二〇〇四年的暑假。杜子峰前一天在外鬼混,天亮了才到家,正準備回家補覺。結果剛到家門口的巷子,卻見自家的小破院子被圍了水泄不通。
他一開始以為自己做的那些狗屁倒灶的勾當事發了,有些膽戰心驚,不敢回家。等在周圍窩了半晌,聽旁人扯淡。才知道,昨夜,自己的癡傻母親,發了急癥,高燒四十度,一度昏迷不醒,最后進了醫院。還算運氣,經過醫生的全力治療,杜母人無大礙,只是醒了之后,性格大變,像是換了一個人。短短一夜之間,居然就會說三門外語,而且十分熟練。
聽到這里,杜子峰有些懷疑鄰居們所說的是不是他的母親。他與母親朝夕相處十幾年,母親平時都是癡癡傻傻,腦袋空空,連話都說不連貫,怎么可能會說外語,還是三門?這絕對不可能。
說起杜母,倒也是個可憐人。杜母如今名叫杜蘭芝,不是本地人,而是從江中漂來的。一九八〇年冬天,家住江邊的寡婦杜老太下河洗菜,發現防洪堤上倒臥著一個女人,當時以為是一具漂尸,嚇了一跳。等她情緒稍微平緩,才發現那人還在喘氣。大著膽子上去查看,卻是發現這是個長相、身條俱佳的女子。
杜老太老伴去的早,沒留下只男半女,十分孤單,見這女子長相討人喜歡,便留在了家中,收為養女,取名杜蘭芝。杜蘭芝人長得好看,只是不知道是否在水里泡久了,被泡壞了腦子,人有些癡傻,不太會說話,自理能力也比較差。
又過了幾年,杜老太感覺自己身子快要不行了,擔心杜蘭芝照顧不了自己,就讓娘家人在農村物色了一個老實巴交的光棍漢。光棍漢叫王春夏,孝順出了名,杜老太覺得這人品行尚好,就讓他倒插門,進了杜家。
王春夏也真老實,肯干,對杜老太十分孝順,對杜蘭芝十分愛慕。這讓杜老太放了心,撒手去了。
杜老太去了之后,王春夏就忙里忙外,出門賺錢,打點家里,照顧杜蘭芝,全心全意。一九八六的春天,杜蘭芝生下了杜子峰。因為當時衛生條件和家庭條件的原因,杜蘭芝從懷孕到生產都沒有得到很好的營養和醫療,生產之后得了嚴重的婦科病,不能再生育。王春夏體諒妻子,自己去做了結扎。如此一來,杜子峰就成了獨苗,夫妻兩人對他便格外寵溺、愛護和縱容。
到了眼前,站在人群外觀察了良久的杜子峰,確定那些人都不是為自己而來,大著膽子回了家。杜蘭芝和王春夏見到兒子終于回家,心中有事,對院子里的媒體、觀眾下了逐客令。一家三口進了屋子,將門窗關閉嚴實,夫妻兩人拉著杜子峰到了臥房之中。
杜子峰見二老遮遮掩掩,有些奇怪,難道家中有事發生?尤其是對母親的變化感到不可思議,母親原本呆滯的眼神和表情如今都不復存在,雖然所穿的仍舊是有些老舊的的確涼襯衫、長褲,但是身上那種氣質讓他這樣見識頗多的都有些自慚形愧。甚至,杜子峰注意到從來不穿胸圍子的母親今天竟然破天荒地穿上了內衣。杜子峰還未來得及開口詢問,杜蘭芝便說了一通讓杜子峰感覺是天方夜譚的話。
杜母自我介紹說,她原名賀芬芳,本是滬上某首長的后裔千金,曾在蘇聯、東德留學,擅長俄語、德語和英語,也會上海話、湖南話。在流落此地之前,從事的是外交官的工作。不知道怎么丟了魂,什么都不記得了,就這樣渾渾噩噩,蹉跎了二十來年。昨天害了一場大病,卻又突然想起來前塵往事。
杜子峰看了看自己的父親,以往父親經常會在杜子峰面前贊嘆母親的秀美容顏,他總說自己是前世修來的福氣,這輩子才和杜蘭芝做了夫妻。此刻聽到杜蘭芝的話更是感到自卑,低頭不語。
杜子峰有些不知所措,出口詢問,母親接下去要怎么辦。他心中有些不安,莫非真如母親所言,她是鳳凰落難,如今回想起來從前的記憶,現在要拋夫棄子,回歸豪庭?
杜蘭芝此時也看出杜子峰和王春夏的擔心,不禁也有些矛盾,她早年其實已經婚配,也生下一個兒子,如今應該已經長大成人。在法律上講,她屬于重婚,只是不知原來的家中有沒有什么變故。
杜子峰年紀雖青,社會經驗卻足,此時便出主意說,要不先聯系下母親的娘家,看看情況。
杜蘭芝離家二十多年,自然惦記家里,立馬應允。報了家里的座機號碼給杜子峰。
杜子峰掏出小靈通撥打電話,但是他心里卻在想,如果是空號就好了。家里雖然貧困,但是感情卻是極好的。
電話接通了,不是空號,并且對面的人很快接了電話。接著,一個年輕的男人聲音傳來,詢問是誰。
杜子峰將電話給了杜蘭芝,杜蘭芝和電話中的男人說了自己的情況。結果對方有些生氣地說,賀芬芳昨天因為車禍剛剛去世,家人們都很難過,并十分不客氣地告誡她,如果再開這種玩笑,會依法追究她的責任。
杜蘭芝有些恍神,她好端端地活著,怎么會車禍去世?那個出車禍的賀芬芳是誰?她原本還想再詢問相關情況,對面的人已經掛掉了電話。
接下來幾天,杜蘭芝一夜間會說三門外語的新聞在街頭巷尾越傳越廣,甚至驚動了中央媒體。
差不多一個月后,當地人武部的同志忽然上門對杜蘭芝進行了背景調查,同行的人取走了杜蘭芝和杜子峰的DNA樣本。又過了一個禮拜光景,一行十幾輛軍牌車隊行駛進了杜家門前的小巷。
等到第二天,鄰居們赫然發現,原本熱鬧非凡的杜家,如今卻是門口羅雀。杜家一家三口竟然一夜之間不知所蹤。
此事,在當地也引起一段時間的熱議。
直到當年的九月,杜家三口又回到了家中,不過這次來卻是來搬家,和為杜子峰辦理轉學手續。并且這次離開之后,就沒再回來過原址。
在后來的某日,一位自稱來自南京洞玄觀的老道曾去往杜家登門道歉。
原來這一切都是洞玄觀中一名女冠所為。
女冠,說的是女道士,也就是我們民間說的道姑。
當時該女冠代表洞玄觀去往滬上參加道門交流會,見識到滬上繁華,道心搖擺,后又結識一位風流的男子,與他發生了不倫之情,由此墜入魔道。可好景不長,那男人騙了女冠身子便消失無蹤,女冠使了尋人的把戲,終于找到了這個負心之人。
此男正是賀芬芳的愛人。
女冠雖是道門中人,但是凡根未斷,由愛生怨,不去怪罪男人見色起意,卻對賀芬芳擁有好家世,好丈夫十分嫉妒。由此,便動了歹念,叛教而出,偷了賀芬芳的身份,改頭換面在賀家生活了二十余年。
杜子峰大感驚奇,心中對女冠又是可恨,又是好奇,便又問老道,這女冠是如何做到神不知鬼不覺替換了母親身份。
老道十分坦誠,答道,是用了《金丹真傳》中的“釣名術”。又解釋道,釣名術,需要用某人的頭發,勾連到他的氣運之上,在不經意間大吼某人真名,趁某人心神失守,懾服三魂七魄,收歸己用。如此一來,某人的身份、氣運便被“釣”走,人也便成了癡癡傻傻的無名氏。
聽了老道的解釋,杜子峰疑惑更重,又問老道,那女冠莫非和母親是孿生長相,旁人難道看不出來?
老道卻是一笑,反問杜子峰,可曾聽過“變形術”。
杜子峰答,自然沒有聽過。
老道便說,變形術就是易形變化之術,修煉有成可以變成鳥獸魚蟲花草樹木,甚至他人的模樣。《西游記》中孫悟空的地煞七十二變,天蓬元帥的天罡三十六變,也是此道。
杜子峰越聽越玄乎,心中不甚相信,但是這老道給人感覺有些心驚,便還是客客氣氣招待,只說,如今母親回到了賀家,闔家團聚。往事已矣,便不用再提。
老道聽了,欣然點頭,飄然而去,從此,再也沒有出現。
世上關于“名”的法術、法寶有許多,如張桂芳的“呼名落馬術”,有太上老君的紫金紅葫蘆。追根溯源,乃是因為名字和人的命運緊密相連。豆腐包曾研習《金丹真傳》全本,并未見到釣名術一類,想來是一類另創的神通法術,由而其原理及施法步驟也不可考。不過從當今世上之事來看,以釣名術頂替他人身份之事時有發生,想來這項術法不但客觀存在,甚至流傳之廣還要超乎我等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