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聲悠然的傳來,伴著朦朧的夜色,伴著清涼的夜風,什么都可以想,又什么都可以置之度外。
她輕輕地吸了一口氣,似乎還有淡淡的清香。
圣安城的繁華夜景總是讓人興奮的同時,又令人感到哀婉。這是上官婉蕁自為皇后以來,時常相互交纏的兩種心態...
已不知是她多少次站在燕雀樓上,對著眼下的煙火出神相望了。
蘭心捧著厚厚的折本,從御道左側輕輕走來。
“娘娘,這是圣上讓柳公公送來的。”
“是什么?”
“圣上聽說娘娘最近愛聽故事和詩詞歌賦,就讓京都的文人,為娘娘攥寫了千百個故事,還有百余篇詩詞。”
“柳公公人呢?”
“娘娘,送至殿門前就回去了,說是不便打擾娘娘雅興。”
上官婉蕁神色平靜,只瞥了一眼折本又背過身去。
“娘娘,故事太長,不如讓蘭心為娘娘...念幾首詩詞來聽聽吧。”
上官婉蕁輕輕應了一聲。
蘭心領會后,輕輕翻開折本:“離腸欲斷,又是相思滿。念及那時常來見,徹夜傾談不倦。今宵影只燈殘。故人鶴駕心寒。無限悲懷難遣,舉觴但爵天邊。”
盡管詞調哀婉,意境神傷,上官婉蕁卻絲毫不受影響。
“月朗樓頭惹失眠,春愁盈抱雪盈巔。誰同喜眺莽莽夜,我自低吟寂寂天...”
見娘娘不出聲,蘭心又念:“燈似豆,日如年。相思各在白云邊。傷心最是韶華逝,片片殘花落盞前。”
上官婉蕁輕嘆了一氣。
“娘娘若是不喜歡,蘭心就不念了。”
“哎...也談不上喜歡不喜歡,”上官婉蕁看向東街的燈火,“就是少了些感覺...”
“那娘娘能否說說是什么感覺呢,蘭心給娘娘好好找找。”
“那感覺...虛無縹緲的,也說不上來。”上官婉蕁又嘆了一氣。
蘭心眸色一亮,將折本往后翻了數頁,眉眼一悅:“女人水做成,和著泥巴舞。閃電打燈光,樂曲雷聲譜。天河干了么?鵲影歸何處?驚夢醒來聽,細把相思數。”
上官婉蕁依舊沒有感覺。
蘭心又念:“欲說還休嘆此生,蹉跎恰在正年輕。亂聚集烏云天不假,雨中行。花落每思春再發,霧迷總是月難明。老至若逢虹露彩,幾多晴。”
“算了蘭心,這京都的文人,盡是些意淫妄思,難達人意,聽之無味啊...”
“娘娘,你再聽聽這首如何,”蘭心尚未放棄,又翻了幾頁,“執筆詞新賦,尋情夢舊游。一簾煙雨又添愁。苦笑...癡...心,苦笑...戀難...收。苦笑...不能清醒,怎把...斷腸休...”
念到最后,上官婉蕁依舊無動于衷,蘭心自個兒卻盈著淚,言辭斷斷續續的了。
“蘭心,想起什么傷心事了?”
“娘娘,蘭心沒有,只是受于詞意哀婉而傷,情不自持。”
“罷了,蘭心,你找找有否關于元宵的詩詞。”
蘭心應聲翻轉,厚厚折本到了最后,也未尋到,不禁滿臉失望。
“回娘娘,或許是離元宵還有些日子,那些京都的文人都未想著寫吧。”
上官婉蕁輕嘆一氣,讓蘭心收起折本,轉身又看向了燕雀樓下的燈火。
她想起了那年元宵與蘇師哥一起的時日,還記得那夜夜色如濃稠的墨硯,深沉得化不開……
當大地漸漸變得安靜的時候,夜來香從高高的墻上探出頭來,散發著誘人的清香。她身旁的蘇師哥也會陶醉得搖擺著頭上的樹冠。
她在熱鬧的街頭興奮的跑著,跑著、跑著...弄丟了蘇師哥。漆黑的夜色,雜亂的人流,還有眼前身后的萬家燈火,讓她感到惶恐、感到無助...
就在一籌莫展的時候,她在一處胭脂鋪下,轉頭一瞥,看見了蘇師哥。
蘇師哥也看到了她,在賣面具的鋪子邊,傻傻地笑著...
后來蘇師哥走到身前,說了一句至今都讓她難忘的一句詞。
聯想至此,上官婉蕁忍不住念出了聲:“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蘭心聽了眉目一緊:“娘娘,這詞寫的真好。”說著,又將這句短短的詞,小聲地念了一遍。
上官婉蕁淡淡一笑:“太久太久沒有這種感覺了。”
“那娘娘為何不將這詞填全了呢?”
上官婉蕁一怔,凝神片刻后,問:“蘭心,靈兒去哪了?”
“回娘娘,靈兒還在鳳仙宮里找著東西呢。”
“找東西?找什么呢?”
“娘娘莫是忘記了,上回從梨園村回來后,娘娘丟了一條白玉手鏈,說是無論找多久,都要找到它。靈兒知道手鏈對娘娘重要,所以...每天都要不停的找。”
“你這一說,本宮倒是想起來了。”說罷,上官婉蕁輕盈一笑,轉身邁步回鳳仙宮去了。
行走在微涼斑斕的月色中,好似抖落了一身的傷感和疲憊,十分輕松愜意。
許久后,終于到了鳳仙宮。
靈兒果真還在四處找著手鏈,一會兒挪開凳子,一會兒移開火爐,一會兒又竄到床底下去了...找過來找過去,來來回回地重復著這些。
上官婉蕁見此向蘭心使了個眼色。
“靈兒,”蘭心領會,笑著上前將靈兒拉了過來,“你不用再找了,娘娘找你呢。”
“啊,蘭心姐姐,娘娘找我何事?”
蘭心微微一笑,未作回應。
到了外面,靈兒剛要行李,就被上官婉蕁免去。
“靈兒,”上官婉蕁坐上軟榻,“你那個蘇哥哥有沒有跟你說過...關于元宵的詩詞啊?”
“回娘娘,說過。不過...也不多。”
蘭心一聽迅速領會了娘娘的意思,問:“那你覺得,你那位蘇哥哥能將‘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這詞填全嗎?”
靈兒呆滯地搖了搖頭。
蘭心又問:“不能?”
“蘭心姐,靈兒不知道,蘇哥哥已經不在了,若是...興許可以吧。”
上官婉蕁聽此不禁神色黯然。
“娘娘,”蘭心轉而寬慰,“莫說是她的蘇哥哥了,蘭心認為,娘娘的詞,就是放眼全京都,恐怕都沒人能填得完美吧。”
“是嘛,”上官婉蕁苦澀一笑。
“娘娘,不如就試試吧,讓人將詞貼出去,若是填的讓娘娘滿意,就重賞。”
“再說吧。”
上官婉蕁漸顯疲倦,蘭心眼色好,不再多言。
夜色加濃,不久,鳳仙宮的燈火暗了些。隨后,靈兒退出了門,靜靜守候在一邊。
......
后宮的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上官婉蕁填詞這事,卻偏偏又傳到了圣上的耳里。
圣上一聽,立刻就下了旨,將“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一句昭示天下。
不但填詞有賞,入選更是重賞,若是深得皇后喜愛,還可入朝為官。
旨意一下,帝國大陸的文人們一下子亂成了漿糊,填詞為官在文人里可是頭一回啊。
那些文人們每日茶不思飯不想,更有甚者為了填詞,夜不寢筆不輟,連連半月有余。真是肝腸寸斷,字字血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