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帶新月進山的符青仙者,講了一個她從未聽過的故事。
天帝有七子一女,長女粱卿嫵,長子梁卿灃,次子梁卿杉,這八位中,唯長女粱嫵是個中翹楚,年幼時便資質非凡,一千歲上師從虛門仙山無量仙尊學習道法,三千歲出師,為仙灑脫豁達,常悲憫眾生,又資質不凡,曾帶天兵平定過鬼族之亂,又以己身修為化解凡界無數天災,渡往生苦厄困頓之靈,受六界眾生敬仰,是當之無愧的天族儲君不二人選。然而五百年前,梁卿嫵曾經的同門劉塵染于凌霄殿眾仙面前告發了梁卿嫵罔顧天規,同妖王厲殷私通,一時引起眾仙嘩然。天帝并沒有徇私,囚禁梁卿嫵于鎖仙塔,厲殷為救粱嫵帶妖族眾頭領起兵攻上南天門,大皇子梁卿灃領兵緝拿厲殷,平息了叛亂,梁灃也由此被天帝定為太子。
這段往事,新月多多少少聽說過,只是如今得知竟師父同梁卿嫵是同門,且是師父告發的,有些驚訝。她總覺得符青的話沒有說完,追問到,“那后來,我師父又為何會離開師門呢?”
“那個時候,這是一段眾仙皆知的往事,然而這世上,眾所周知的事,卻未必是事實?!狈嗝媛赌刂?,接著說道,“劉塵染與梁卿嫵殿下師出同門,初一相見,便仰慕她的的容姿,幾千年來,未曾減分毫。長久的相守與期盼,沒有得到心愛之人的回應,反而一個機緣,被他得知殿下已同厲殷私下里約定了終身。仙妖相戀本就是大忌,更何況是天帝長女,他痛苦至極,彼時梁卿灃時常往來虛無仙山,同他吃酒時一時傷情說漏了嘴。梁卿灃本就覬覦儲君之位已久,設計拿下了劉塵染的族人,逼他在眾仙面前告發了殿下。他本以為沒有證據,陛下不會這么快發落,他先救出族人,再去天宮請罪,稱自己是被梁卿灃脅迫,構陷阿嫵,卻不想,事情一開頭,便失去了控制。
梁灃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栽贓厲殷于殿下開啟了逆天的九天尋魂陣,梁卿嫵殿下被困在天宮當日,厲殷便帶兵攻上了天界,被有備而來的梁卿灃一舉擒下。厲殷法力無邊,梁卿灃不知使出什么邪術,好不容易困住了他,便想將厲殷的法力據為己有。他向天帝稱已緝拿厲殷,厲殷自覺有愧自決而亡,實則將厲殷囚于千機山。如今看來,若當真是厲殷開啟的九天尋魂陣,太子豈能拿下他?!?
符青一口氣說了這么多,一抬頭已經走到了屋外。他望著遠處的冰山似是陷入了痛苦的回憶中。新月見她停下,就忙不迭地追問“那后來呢?后來又怎么樣了?“
“后來,梁卿灃卻背信棄義,依舊屠殺了劉塵染的族人,他悲痛欲絕,一夕之間痛失親人和至愛,因而出走師門?!睅装倌昵暗挠洃浗吁喽?,那時他是梁卿嫵殿下眾多仰慕者之一,與劉塵染不同的是,他法術既不出眾,也無顯赫的家世,他自知配不上她,只遠遠看著她依舊明朗燦爛便心滿意足,可誰知竟發生了那樣的事。
“太子無情,三殿下同梁卿嫵殿下是一母所出,他們都有可能是殺害師兄的兇手。我夜觀天象,恐有大事要發生,阿嫵當年到底為何而死,九天尋魂陣究竟是誰開啟的,在哪里,師兄他當年又扮演了怎樣的角色,解開這些,你才能知道真相。”他看著朗新月,目光中是深深的無力感。
“我久居山中,太虛境外的塵世,便都與我不相關了,新月你,既已決心牽扯進這段往事,當知道堅守住本心,凡塵紛擾,勿忘來路,善惡難辨,當思歸途,你還年輕,自有你的世界要闖,報不報仇也許不是那么重要,你師父什么都不告訴你,想來也是這個意思?!?
“是,新月記住了。”
拜別了虛門仙山,行走在歸墟海畔。
已將近傍晚,太虛境灰蒙的霧氣籠罩下太陽瞧著也沒了火氣,綿延不盡的雪片洋洋灑灑沒有盡時地從天空灑下,天色漸暗,這里的冷,其實早晚并無差異,厲以聲下意識地等了等身后地新月,解下黑色地大氅,替她披上。
新月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欲解下,她別扭地說“我不冷?!?
“別動,”厲以聲一手按住她,一邊埋怨著“動來動去就不暖和了。”
“再過兩日就是孟春望日,那日月華最盛,自來是眾仙妖汲取靈氣的日子,且一年之中,唯此日天、地、月連為一線,歸墟海屆時將潮汐大漲。那日翻涌空前的海潮必將泄露海底最洶涌的妖息?!毙略逻呑哌呁瑓栆月曊f著,“那時我是一株蘭花,同這海邊眾多靈物一樣弱小,海中鎮壓的妖息便要靠這一日攫取海邊的生靈,以獲得力量,等待終有一日能沖破禁錮。過去的事我都忘記了,可總覺得有那樣一個身影,她喜歡穿著一身紅衣,她曾經保護過我,這虛門仙山萬年來僅梁卿嫵殿下一個女弟子,想來便是她了?!?
“所以呢?”厲以聲不明就里的問道。
“所以,為我師父也好,為了她也好,我都愿意去求一個真相,報完了恩,還完了債,才是我自己的生命。”她忽覺得輕松,即便師父有錯,與她而言都是她的師父,是她的父親,她并非一定要報仇,不過求一個真相,想通了這些,她便不再恨那些瞞著她,騙著她的人。
“我說,你何必呢?”厲以聲漫不經心的說道“事事探究,倒不如糊涂的活著,這是我這幾千年總結出來的道理,真相往往都是慘烈且傷人的,何必自討苦吃。”
他忽然轉身,牽住了她的手“你同我去東海吧,放下這些過往的愛恨糾纏,我許你一個安耽無憂的后半生,如何?”他鮮少這樣認真,此刻卻忽然正經起來,收起那那放蕩不羈的神情,竟也是一副翩翩公子的形容。
新月挑了挑眉,咧著嘴角笑起來“難得,浪子也打算回頭了?!彼榛亓耸?,“厲公子,都說患難見真情,如今我危難困頓之際你不但救了我,還一路陪我走了這么遠,寬我的心,這份恩情我記住了。公子風流倜儻,身份貴重,實在不該為了一個來歷不明的我,放棄了大好的年華?!?
“說來說去,我終究沒有他好唄?!眳栆月暺财沧?。
“誰?”
“你想到的誰,便是誰。”
新月臉一紅,別過頭不再理他。
又繞著海子走了半日,實在經受不住這樣的寒意,厲以聲忍不住“還是回吧。接下來你去哪里?”
“去該去的地方,找要找的答案?!?
“哦?你的答案,大概也同那個人有些牽扯吧。”
“或許吧,誰知道呢,嗯。”
“那就恕不奉陪了,小爺只喜歡趁人之危,不喜歡當面拉扯。”
朗新月笑著看著他,“是,厲大爺,承蒙關照,有緣再會?!?
“若他還是不要你,趁我還未娶妻,你可以來東海試一下的。”他擠著眼睛咧著嘴角調侃著。
“嗯,記住了?!?
至此,分道揚鑣。
厲公子看著那從容遠行的身影,心里空空的,值什么呢?他向來不糾結,打不過的就躲開,得不到的就放下,不過一場夢耳。只是這場夢,這么不想醒是怎么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