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呼嘯，梅花在這冬夜中傲立，半掩了一個在這枝椏后移動的身影。看不真切，只隱隱看得到她的身形和手中的籃子。

是夜色都蓋不住的霧霾，正值除夕，各家都洋溢的爆竹聲把孩子的啼哭聲掩飾的很好。

婦人向河邊移動，身后的爆竹聲越來越遠。她加快腳步走著，不久倒是臨了岸。

凝視這平凈的水面。

過了一會兒，她彎下腰去把這竹籃放在河面。

嘆了口氣，按吩咐放了一個小巧精致的長命鎖在其身旁，伸出她的手攏了攏那孩子身上的頗為精致的小被，隨即向遠處一推，任河水攜籃遠飄。

她深吸一口氣，轉頭往返，耳邊爆竹聲愈來愈響。

孩子的哭聲漸漸慢了下了，那回聲在這處處山面傳遞著，聲音越來越弱，直至停止。

似乎意識到自己被遺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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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孩子打著顫，在這河水上漂泊了許久。

所幸風大，還沒有在這河中央停下。還幸運的臨岸了。

但也只是他一個人，在這茫茫夜色中等到天光大亮。

又一個幸運降臨。

“這里怎么有個孩子？”

一道與這寂靜不符的聲音突兀的響起。

來人披了一毛衣，黑灰色布衫，一把胡子灰白，額頭因低頭看籃子而皺起。

盯著這孩子看了許久，不只是睡著了還是因為乖巧，倒是不哭不鬧。

想了想把這孩子從河面提起，帶起陣陣波紋。

堪堪放到了地面。

紀管家年事已高，為官家人兢兢業業了大半輩子，也是忠心，這唯一的缺憾便是膝下無子。

本看這孩子可憐，想直接送去福利園。

一看，竟是男嬰，看起來也有一兩歲了。

管家起了收養的打算，多看了兩眼，發現他這被子像是官家人才用得起的，在籃子里翻了翻，果然看到了一個鑲銀的長命鎖。

怕是官家爭斗丟的孩子，也是可憐。

環顧四周確實無人，確認是被遺棄了，便把孩子抱走了，到集市上的一個面攤坐下叫了碗面。

把孩子拿出來抱在懷里。看這孩子周身凍的哆嗦，把他放進自己的大衣里捂了一會兒，孩子逐漸回溫。

面來了，他邊吃思索著，越想越想嘆息這孩子可憐。

昨夜是除夕，孩子看這樣子該是昨夜被遺棄的。

“便叫你紀年吧。”

付了錢便帶他回了府。

出去辦事了幾天的紀管家回來竟是碰見了這林夫人臨盆。

難產了。

全府氣氛格外緊張，這林夫人孕期便小產了一回，身子虛。

這生產林夫人怕是九死一生了。

“哇……哇……哇……”隨著這聲啼哭，林府上下都松了一口氣。

站在產房外的林老爺眉頭緊皺，寒氣漫遍全屋，這聲啼哭的出現才讓他的眉頭松下片刻。但也只靜默片刻。

片刻。

那接生的阿婆突然嘶叫道:“夫人，夫人不行了，夫人！”

林老爺腿一軟，隔著屏風差點跪下。

臉色難看到極致，沖進產房，一片血紅，他的夫人沈湘夢朝他伸手，可還未抬起，便重重垂下。

夫人永遠的去了。

林老爺眼一紅。

一時怔了，感覺腿沒力氣，要跪下去了似的。

他也確實在林夫人塌前跪了下來。

下人們都退了出去。

林老爺的嗚咽聲悶悶響起。

夕陽在天上染了一大片血紅，紅的觸目驚心。

林老爺在林夫人的榻前跪了許久，他俯身吻了吻近乎僵硬的她，苦澀的笑了笑。又嗚咽了起來。

他顫顫的說道：“阿夢啊，這今年頭一天啊，怎么這么狠心呢。“

又是無聲。忽的他說道：“熬過這么多，我們終在一起，現在因為女兒去了，怎么舍得丟下我。”

林老爺眉間浮起苦色。那聲音啞到了極致，外面依舊寒風凜冽，這林老爺眉間仿佛瞬間染上了風霜，蒼老不已。

因為之前林夫人的小產，早就料到了生產困難。

他們約定過，若她不幸去世，女孩便以她的名為名，替她好好的活下去。

林老爺看了看旁邊小搖床上的女兒，身上染上的林夫人的血跡已清干凈，看起來可愛極了。

她正朝林光落笑著，似乎不知道自己已經失去了母親。

他站起身，抱起小小的孩子，是女孩，是來替她活下去的孩子。

淚流了出來，林老爺抹了把淚。

“小湘夢，媽媽走了，爸爸只有你了。”

陽已盡數沒下，升起的將是月亮。

兩年后。

紀年跟在紀管家身后緩緩挪步，神情有點點害怕。

林老爺背著他們站在窗前。

還是第一次來這林老爺的書房，飾品高貴大氣，連硯臺都是官家前人所用過的。

林老爺轉過身看著紀年。

他倒是知道這個孩子有一段時間了，這紀管家也確實該有后了，本以為他會告老娶妻，但是沒有想到他會去收養。

“叫什么名字啊。”林老爺平淡的問道，他的語氣很冷，這屋里冷的像是要結冰。

紀年狠狠哆嗦了一下，沒答。

紀管家正想訓斥。

“爹爹，爹爹！”一道奶聲奶氣的聲音響起，屋里的冰像是瞬間融化，林老爺眉梢冰冷也漸漸碎掉。

“夢兒來了。”他語調溫和，像是剛才那個冷透了的不是他一樣。

林湘夢一搖一晃的跑過去，一不小心和那個稚氣的男孩對視。林湘夢看著他愣愣，隨后甜甜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