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我正在陪著六歲的兒子玩拋球撿球的游戲,圍墻外的烏鴉斜眼盯著我們看,時不時叫上一兩聲,試圖破壞我們之間和諧的氣氛。兒子拿著球玩得很開心,絲毫不受影響,放聲大笑,尖銳的笑聲活像一只老母雞,和他母親一樣不可愛。
這時,低矮的廚房門口探出一個尖腦袋,興奮地向我們嘰嘰喳喳地說著她的話,全然不顧我們是否在聽。那個有著像個梭子一樣可笑的尖腦袋就是我兒子的母親,有時候,我覺得那的確是一顆榆木疙瘩,怎么敲也不開竅。
真是不巧,兒子很像她。
她常常在哄孩子睡覺時嘀嘀咕咕地說:“我的乖兒子好兒子,以我的血肉供養你,好吃好喝快長快大。”看吧,這個瘋女人,說的是什么傻話。兒子都六歲了,無論怎么教還是不會說話,大概就是因為被她的話講魔怔了吧,只會一個勁的傻笑,還笑得那么攻擊人耳朵。
我估摸著差不多到吃飯的點了,單手拎起坐在對面的兒子,走進屋子里坐好,等待吃飯。今天瘋女人做了白切雞,我在院子里早就聞到那縷縷揮之不去的雞肉香氣,我從院子里的小窗口處探頭看時,她還在廚房里剁肉,刀刀滑過大骨頭,一刀下去連皮帶肉,這樣剁什么時候才能吃飯啊。我側頭看著她費力的樣子,不僅無動于衷甚至還有些想笑,正想著,我的臉上掛上了一個冷笑。
兒子傻樂著伸出兩支胖如米蟲的手指伸到我面前,毫不留勁地用力戳我臉上的酒窩,臉頰上的肉都給戳到牙縫里了,疼得我捂住臉咧嘴大罵,毫不留情地打掉了他的手。兒子捂著被我打紅了的手,害怕地瞅著我的表情,哆哆嗦嗦躲到墻角里站著,默默等待接下來我的一頓暴揍。
我的臉上又青又紅,青筋在額頭上暴走,忍了忍放下握緊的拳頭,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發泄地踢了一腳桌子,怒氣未消地走到廚房里。
“我來!”我奪過女人手中的刀,咔咔幾下把雞砍成小塊,一縷還帶著血腥的雞肉濺到我的臉上,女人瑟縮地看我的動作,一動也不敢動,仿佛我此時不是在剁雞肉,而是一個儈子手。我面無表情看她,扔下刀,命令式地說,“裝盤!”
我洗凈手,頭也不回地出了廚房,身后的女人急忙將雞肉裝到盤子里,亦步亦趨地跟著我出了廚房。她將菜放好,小心地看我臉色,生怕有什么沒做好惹怒我。
兒子捏著衣角猶猶豫豫地走到飯桌旁,那雙黑咕隆咚的眼睛納悶地盯著我看,瞳孔中還有一種詭異的光。讓我忍不住想移開目光,我轉而去看瘋女人,她一臉麻子,有雙牛一樣的大眼睛,眼神純凈得不存一物,通過眼睛你絲毫看不出她的半點蠢笨。想到這,我便氣不打一出來,當初人牙子說能給我娶個能生兒子勤快賢惠的女人,領人跟前一看,身材到還不錯,大胸細腰大長腿,也會做飯照顧家事。可誰哪料到這人牙子,給我領來的女人,腦子卻不好使,生得特別蠢笨。
“傻了吧唧,吃飯啊!”我噦了一口,罵罵咧咧地拿起家里唯一的大碗盛起了飯,早就缺了口,就是沒壞透,也不舍得扔就一直將就著用。
我有工作,清閑自在,就是工資微薄,只需按時掃個街,就能養活一家人。這年頭家里好不容易做一餐肉,就是傻子才不知道搶肉吃。遭我罵了,這倆傻子圍坐上來,大快朵頤吃起肉。
這倆傻子吃相急迫粗鄙,兩顆碩大的人頭拱在那一盤菜上,我連筷子都伸不進去,我氣得連連大罵,但那倆傻子吃得忘我,根本不聽我說的話。我只好作罷,一片肉也沒吃著,徒生一肚子氣,勉強扒拉了幾口干硬的米飯,吃了幾顆花生米,抿了一口酒。
正是微醺之時,不知何時兩豬爭食聲減弱,覺得桌上依舊異常的安靜,察覺到有些不對,抬眼一看,我幾乎被嚇破了膽,好家伙,幾息時間,這兩人不聲不吭,臉色鐵青,眼睛竟是全白!完了完了,是食物中毒嗎?我心里竟開始暗自慶幸,沒有吃到那盤雞肉。
只見兩人緩緩放下手中的肉,以一種詭異的姿勢盯著我,仿佛我才是桌上的那盤肉。他們嘴巴微張,對著我流口水,不見半點呼吸,這時的兩人哪還識得我是誰,一臉饞得不行,欲將我一口生吞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