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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畢業了,工作在哪里?

也正是在1994年,林勁峰告別了自己的大學生涯,正式走向社會。

20世紀90年代中期,國家對于大學畢業生還是采取包分配的政策,但在深圳大學,很多當地的學生已經有了一定的自主權,不過畢業的去向不是政府機構就是國有企業,總之安定富足、上升階梯清晰的工作都是大家爭搶的對象,但這顯然不是林勁峰想要的。四年的炒股經歷已經令他在物質上獲得了極大的滿足感----走進大戶室就是一個明證,但炒股在那個時代畢竟算不上是一份職業----在很多世俗的眼光看來,炒股即使算得上是一份職業,估計也只是那些無所事事、喜好投機的人才將其視作職業。

林勁峰想要的是一份能夠與股票投資有關聯的工作,或者,至少這份工作不會影響到他個人的股票投資。但是,這可能嗎?

起步君安

這不是林勁峰想做的事情,他心里想著還是能不能有機會調去資產管理部,做股票的投資工作。

“手上戴滿碩大的佛珠,辦公室里擺放著一個巨大的佛像”,很多年后,林勁峰還清晰地記得第一次見到張國慶的場景。

1994年的張國慶和君安證券,在整個深圳乃至中國證券市場都炙手可熱,如日中天。張國慶這個人出身很傳奇,20世紀70年代從部隊復員后進入人民銀行系統,先后擔任湖北省人民銀行辦公室副主任、深圳人民銀行證券管理處處長等職務;1992年8月,張國慶下海創辦君安證券并擔任董事長兼總經理。

君安證券設立之初,由包括軍隊企業在內的五家國有企業投資,注冊資本5000萬元。《證券法》出臺之前,也是君安最輝煌的時期,張國慶幾乎壟斷了新股的市場發行。有人形容說,當時的深圳股票市場,只有“一人獨大”四個字才可以形容張國慶在這個行業中的地位。

1994年正值君安證券高歌猛進,新股發行承銷亟須人手。因此當君安證券在深圳大學提出要吸收剛畢業的大學生時,林勁峰立即遞上了自己的簡歷。

初試、復試、面試,過五關斬六將,林勁峰終于站到了張國慶的面前。“這個小伙子還可以,有點基礎知識,進來吧。”張國慶這幾句話算是給林勁峰派發了最后的通行證。可林勁峰想去的是資產管理部門,沒容他細說,就被分配到了君安證券的投行部。

君安證券的投行部在中國的新股發行市場的勢力正在迅速提升。1993年至1998年期間,君安共為超過100家企業承擔A股、B股上市及配股業務,籌資總額近300億元。公司在國內下轄約60家證券營業部,交易量在深交所的排名從來都在第一位、第二位,即使在上交所也絕對在前六名之列,其國債交易量也不容小覷,位居國內前十名。市場曾經將那段時期稱為君安時代。張國慶作為君安的掌門人,內心該是何等的驕傲與自豪。由此,張國慶與萬國的管金生、申銀的闞治東并稱證券業三大教父。

可林勁峰對于投行部的工作并不感冒。實際上從1994年7月一畢業,他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在幫助公司對新的辦公地點進行裝修。他像個小跟班一樣,跟著君安證券辦公室主任去刷房、掃地、拖地、斟茶倒水。雖然這些工作瑣碎、甚至有些很無聊,但每天能夠跟證券行業的人交流、學習,林勁峰依然有些興奮。

很快林勁峰開始參與到投行部的實際工作了。他跟著資深的投行經理來到珠海。這里有一家公司正籌備上市。到了現場一看,林勁峰才發現投行部的工作遠沒有他想象的那么富有“技術含量”。他的工作就是在資深經理與企業高管交談的時候進行會議紀要,然后根據了解的內容寫一份報告。

這不是林勁峰想做的事情,實際上他自己也知道干不來寫報告的事情。他心里想著還是能不能有機會調去資產管理部,做股票的投資工作。

林勁峰不知道的是,當時的君安資產管理部門已經開始在挪用客戶保證金。只有核心的人才能進入資產管理部。因此,當林勁峰向張國慶提出調崗申請時,答案自然是“NO”;林勁峰不死心,他又為君安當時承銷的魯石化做了一份研究報告,當時君安手上拿了一堆魯石化的股票,林勁峰建議賣出,但是也沒被上峰采納。后來這家公司的股價從7元跌倒到了1元,慘不忍睹。

那時林勁峰的個人財富已經達到了百萬級,對他來說更希望工作能夠貼近興趣,而不是為了解決口糧問題。如此三番,林勁峰對君安證券的這份工作已經索然無味,去意已決。

張國慶個人和君安證券最終的落幕也顯得有些悲涼。

1998年,一名被君安開除的職員給有關部門遞交了一封舉報信,捅破了時任君安董事長兼總經理的張國慶等人悄悄進行的收購計劃。這一曝光,著著實實引發了一場君安震蕩。無獨有偶,公司財務部門發現有10億元公款不知去向。張國慶以及君安開始被調查,調查結果顯示,張國慶調用了一筆賬外收入在外注冊了自己控制的公司,由此輾轉獲得了君安的大部分股權。審計署查明張國慶等人賬外違法經營隱瞞轉移收入的總額約12.3億元,其中約2.3億元在查處前夕返還公司。張國慶先后動用5.2億元資金,獲得君安約77%股權。

在君安事件中,原君安領導層的一項主要罪名就是侵吞國有資產,將國有資產變相轉入私人名下,張國慶也因為虛假注資和非法逃匯等罪名鋃鐺入獄。遲至2002年,張國慶才出獄。或許那時的他,仍有東山再起之心,但江湖已不再是當初的江湖。

父親的期望

到達香港的第一個夜晚,林勁峰一個人跑到海邊,坐到了凌晨兩三點鐘,不停地想,除了炒股票真不知道自己還能干什么。

離開君安證券之后,林勁峰和父親林家宏有過一次非常劇烈的爭吵。父親覺得林勁峰的選擇簡直有些不可理喻,因為當時在深圳,君安證券影響力非同一般,能夠入職君安證券也非易事,但林勁峰居然就這樣輕易地把自己的金飯碗給扔了!

父親林家宏的不理解,也屬正常。林家宏出身于南海艦隊,海軍生涯的歷練令他養成了終身難以磨滅的堅強、果敢的氣質以及大公無私的品德。在深圳,林勁峰的父親林家宏可是一個響當當的人物。他曾是深圳農產品股份有限公司的董事長,一手創建了深圳市布吉農產品批發市場,將一個當年注冊資本不過517萬元的小批發市場打造成為中國農產品流通領域一艘赫赫有名的“航空母艦”。1997年,《經濟日報》在一篇深度報道中,將林家宏親切地稱為“艦長”。2003年5月,林家宏主動提出不再擔任公司董事長之后,主動讓賢,又一度引來媒體的高度評價。為了表彰林家宏對于深圳農產品流通領域改革的貢獻,深圳市政府對他個人予以表彰,獎勵其75萬元和一輛車。林家宏婉拒了現金,僅保留了車輛的使用權,又一次引來了媒體的熱評。

父親林家宏就是這樣一個典型的懷有開發進取精神但又一心為公的共產黨人,他很難理解自己的兒子居然不能夠在一個穩定的崗位上踏實做下去,而是癡迷于炒股票。在父親林家宏的眼里,炒股票根本就算不上是一個職業。

父子之間的沖突異常激烈,甚至上升到了要“斷絕父子關系的地步”。林勁峰干脆從家里搬了出來,在小區里租了房子,幾個月都不進家門。父親的反對,林勁峰其實也能理解。過去幾年里,他們見過了太多在股市傾家蕩產的人,有的還是父親的親朋好友。這些慘痛的教訓,也讓父親無法理解林勁峰的選擇。從林勁峰踏入大學開始,林家宏就希望兒子能夠在國際貿易這條路一步一個腳印地走下去。

“把炒股票當職業?門都沒有!”父親這輩子的人,將子女視作自己生命和事業的延續。從孩子幼時就嚴格要求,不能有絲毫的差錯。“等于說他用了很大的心思來培養你,結果你走上了一條不歸路,走進了賭場----在他的概念里,炒股就等于你天天在賭場里面,你一輩子就是賭,可能哪天還去澳門賭呢。”許多年后回憶這段爭執,林勁峰也能理解父親的初衷。

盡管林勁峰并不常常提到父親,甚至有時令人感覺刻意淡化父親的影響,其實父親在他生命中扮演了相當重要的角色,最重要的恐怕是給他樹立了一個標桿——無論是精神上的還是事業上的。

這場爭吵僵持了三個月之后,父子之間都做了反省和讓步,開始有了一些交流,但是并不順暢。林勁峰很清楚父親希望自己能在一個領域,比如國際貿易,成長為一個很杰出的人。于是林勁峰開始妥協,遵照父親的安排去五礦、深業集團做貿易,但這兩份工作持續不到一兩個月,林勁峰就放棄了。

不過父親還是沒有放棄,他仍舊希望兒子能夠在貿易領域有一番作為。他又給兒子聯系了中化香港。

“如果在中化你還待不住的話,我已經沒法給你介紹了,這是中國最大的貿易公司,石油、化肥、塑料壟斷,全是它進口的。”林家宏這樣告誡林勁峰。那個時候,林勁峰處在一個人生的十字路口,也很迷茫。雖然感覺這不是自己想要的,但是他也沒有理由拒絕。

“那天我爸送我去香港,一直送我進地鐵站。看著他轉過去依依不舍的背影,就跟朱自清的文章《背影》有點相像,那個時候,我就想了很多。以后,我該怎么辦呢?”林勁峰回憶說。

到達香港的第一個夜晚,林勁峰一個人跑到海邊,坐到了凌晨兩三點鐘,不停地想。“很迷茫,除了炒股票真不知道自己還能干什么,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學會做石油?因為做貿易是家里的強烈要求,他們一定讓我去,死也要把我塞到一個貿易公司里。”

格子間里的跟單員

“我覺得始終有一天,這些事情在我眼里都是小case,你做的這些事是小生意。”

在中化香港,林勁峰頭一回做起了與國際貿易沾邊的工作,理論上這也是他“專業對口”的工作。

林勁峰的工作是石油部門的跟單員,具體工作就是比如說從俄羅斯或者加拿大定了一批原油,然后要賣給江蘇某個化工廠;林勁峰需要擬定價格合同,經老板確認后,他需要在香港電話遙控跟單。

“我在香港直接打電話就可以,船上有專門坐船的同事,就問問他,這個船跑到哪啊?這個船還有多少天到上海啊?”林勁峰說。貿易跟單員是從事國際貿易的最基礎的工種。不過,林勁峰的薪水可不少。在君安證券工作時,林勁峰的月薪不過一兩千元;到了中化香港,薪水一下子漲到了7000元——按照香港標準這是職位最低文員的薪資。

“我沒做啥貢獻,你怎么給我這么多錢呢?”雖然林勁峰也是見過錢的人,但第一次拿到如此高的薪酬,還是有些驚訝。可第一次付完房租,他就發現自己又變成一個“窮人”了。中化香港辦公地點在灣仔,林勁峰想著在公司附近租房,挑來選去定下了一個小房子,小得只能放下一張床;可租金真是不菲,光房租和管理費每個月就要消耗5000元。

林勁峰的頂頭上司是一個加拿大籍的俄羅斯人。當時中化香港很多的原油都是從俄羅斯進口。這個俄羅斯人對自己在俄羅斯的賣家信息守口如瓶,也幾乎從不教林勁峰如何做石油貿易。因為這是他的飯碗,他擔心林勁峰學會了其中的門道就會搶他的生意。

可是這個性格古怪的俄羅斯人,對林勁峰又非常嚴厲,動輒就會勃然大怒,甚至將合同撕得粉碎。不服輸是林勁峰的性格。俄羅斯人這樣一激,反倒給了林勁峰向上的動力。

“我覺得始終有一天,這些事情在我眼里都是小case,你做的這些事是小生意。”林勁峰說。在中化香港工作一年之后,林勁峰還是決定離開。“這個還不是我喜歡的東西。那個時候也影響我炒股,我不能公開看行情,只能打電話查詢價錢。”

中化香港的工作經歷日后也給了林勁峰一定的幫助,那就是他能夠理解石油貿易。后來林勁峰在香港投資中石油H股時,選擇的一個重要的觀察指標就是國際原油價格。

從中化香港出來之后,林家宏基本上不再對兒子在貿易行業出人頭地抱有幻想。

“我爸確實也覺得我這個人在外貿行業沒什么希望。他給我介紹一家(公司),我走一家,他覺得自己很沒面子。”林勁峰說,回來之后他跟父親做了一次深入坦誠的溝通。“做個跟單的,你說我有啥前途呢?我又不會做這個貿易,我又不會找客戶,你說老在老外下面跟單,做一輩子跟船業務也沒出息啊。”

對于兒子的話,父親也認為有道理。當時林勁峰炒股的積蓄已經不菲,在林家宏看來,“即使不工作也餓不死”;退而求其次,父親對林勁峰的要求只有兩個:不賭錢、不吸毒。當時深圳一些高干子弟都倒在這兩樣東西上了。連林勁峰出去打麻將,林家宏都會反感。

“我打麻將的對象,也都是我的同學,其實我是應酬,目的很明確。但我爸對這個很反感,認為你這樣下去死路一條。”林勁峰說,“對我的工作問題,他已經不表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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