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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第一夜 (十二)澄澈

沈孤伶沒有想到推開門之后會看到王澄的哭相,王澄一向是樂觀的代名詞,很少能見到她哭出來,甚至連皺眉頭的次數都屈指可數。于是這突然落下的眼淚打了沈孤伶一個措手不及,她實在難以想象這個小天使一樣的人,居然會落下水晶一樣的淚珠。

沈孤伶不知道王澄究竟是為什么而煩心,她也知道,就算是問王澄,她也不見得會乖乖的開口交代。而想不到緣由,抓不住線頭,就走不到這個自我放逐的孩子身邊。

沈孤伶不相信有誰能夠狠下心來傷害王澄,畢竟王澄實在太過溫柔,除了那些本惡的人會對王澄抱有戒心,會對王澄抱有惡意之外,也沒有誰會對王澄惡語相向。因為她實在太平和,看得上她的人不會拒絕她,看不上她的人視野里不會有她,她的煩惱只會是因為她想得太多,而不會是因為別人對她做了什么。

思來想去,在排除了無數錯誤答案之后,沈孤伶明白,一定是馬澈出了什么問題,這才讓王澄心神不安。于是,沈孤伶松開了死死抱在懷里的王澄。王澄的眼淚早就不再從眼眶里面向外翻涌,但是留在臉上的淚痕卻是消不掉。

沈孤伶轉到正面,抽出一張濕紙巾,使勁的壓在了王澄的臉上。她很用力,在擦去淚痕的同時也在她的臉上留下了通紅的摩擦印跡。

王澄的臉被擠壓變形,但是她也不喊痛,只是任由沈孤伶揩去眼淚滑過底妝留下的印記,雖然她想要抬起手接過濕紙巾,但是卻被沈孤伶用手給拍到了一邊。

沈孤伶清理完王澄留在臉上的淚痕之后又打量了兩眼,確認王澄的臉上沒有留下什么瑕疵之后才滿意的站起了身子。她伸出手拍了拍王澄的頭頂,開口說:“你還沒告訴馬澈你是怎么想的吧。”

王澄抬起了低著的頭,用那一雙帶著水汽的漂亮眼睛看著沈孤伶。沈孤伶背靠著柜門,弓著腿,她的身體呈一條漂亮的“<”形,這也讓她正好可以在不比王澄高太多的地方低下頭看到王澄的臉。她知道王澄心里不好受,于是也不管她開不開口,繼續說起了自己想要說的話。

“你跟馬澈相處了這么久難道還不懂他是個什么樣的人嗎?你不說出來的話他永遠都猜不到你在想什么的,不管你是怎么了,跟他說一聲總是沒錯的,瞞著他也不是什么好事。”這句話開口時沈孤伶尚且還能夠平靜,但是話說了一半,她的心突然劇烈的跳了起來,腦子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說了兩句狠話,等她頭腦稍微冷靜了一點之后,這才發現自己說了一句不合時宜的話。

沈孤伶不知道為什么自己突然間會這么激動,也許是因為提起了馬澈,也許不是,但是有一點是毫無疑問的,這感覺非常不好,令她有些懊悔。曾有人說,人活一生就是為了找到那個能夠打破自己平靜的人,也許沈孤伶找到了,可是很遺憾,這個人已經有了主。

王澄并沒有給沈孤伶懊惱的時間,不等沈孤伶冷靜下來,她有些腫的聲帶就已經震動了起來:“我只是不想給他添麻煩……”

聽了這話,沈孤伶好不容易保持住的理智在頃刻間崩塌,本想要講道理的那顆心在頃刻之間被拋到了九霄云外。她身體前傾,臉幾乎湊到了王澄面前,讓王澄不得不死死的盯著她的臉。她對王澄說:“兩個人在一起本就是互相麻煩,分手的原因有時候不是因為覺得太麻煩,是因為一點都不麻煩才讓人有了距離感,我不管你倆之間發生了什么,趁我還能好好說話的時候把事情給我交代清楚!”

說完,沈孤伶才拉開了和王澄之間的距離,她踱著步子離開,回到自己的桌子前。王澄不敢回頭去看她,只聽得她的鞋跟撞擊地面發出無比清脆的響聲,每一步落下分明都無比用力,似乎是要把地磚踏碎一樣。

也許沈孤伶說的都是有道理的,兩個人彼此依靠,互相扶持本就是十分正常的事情,麻煩彼此半生也并非不可能。然而王澄只覺得自己的疑心雖不是沒有依據,但是來的也太過突兀,說不定只是因為自己累了而一時間產生的胡思亂想。為了這不切實際的事情去麻煩一個馬澈,實在是有些小家子氣,所以雖然猶豫半天,但王澄終究還是沒有撥通電話,甚至是問候馬澈一句。

……

沈孤伶趴在床上一動不動,她的頭埋進了乳膠做的枕頭里,平日里,這個枕頭給她的是一種柔軟安撫,每晚倒在上面只覺得時間的美好已經都匯聚到自己的頸椎之下。可是現在,她突然反應過來,這柔軟的如同春水一樣的枕頭,原來也有堅硬如鐵的日子。

她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會沖著王澄大吼大叫,也不明白為什么會亂了方寸。王澄沒有撥出電話的時候她的心里冒出了三分欣喜七分復雜,喜的是馬澈不需要為王澄的苦惱而苦惱,復雜的那一團,卻是來自她良心的苦苦呻吟。

沈孤伶知道,她形容出來的馬澈是沒有錯的,馬澈從來就不是一個很體貼的人,雖然隨叫隨到,雖然對生活中那些充滿詩意充滿浪漫的物件十分敏感,但是他對身邊的人的情緒始終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遲鈍。他總是會有意無意的忽略掉王澄的心事,就連寄來的信件里也沒有一句是在關懷著王澄的生活。沈孤伶以為他是在裝傻充楞,可是交代給他的事情,馬澈從沒有推諉過任何一件。

沈孤伶以為自己是愛馬澈的,所以即便是王澄,她也不愿意毫不抗爭的將馬澈拱手讓人。只是她能做的事情實在有限,因為一去想馬澈離開王澄之后王澄哭鼻子的模樣,她的心就總是會變得柔軟,雖然她希望王澄能夠把馬澈一點一點的推開,但是這樣的事情,她卻不能看眼里。

她趴在枕頭里嘆了口氣,開始咒罵起自己的心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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