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路上的故事

有水就有冰。到了我的家鄉，無論你站在什么位置,舉目一望，都能見到水。冬天，寒流來臨，彎彎曲曲繞來拐去的小河全都結了冰。幾次寒流一過，冰層越結越厚。船用不上了，凡有水的地方都凍成了白色的冰路，人可以自由自在地走冰路。冰路，給我留下了一串至今難忘的故事。

我家到小學校是一條轉兩個彎子的鄉村小路。路的一邊是村里的住房，另一邊是一條七八米寬的小河。小河的水清悠悠地流淌，河岸兩邊長著大大小小各種各樣叫不出名字的樹木，有的樹長得特別高大，在河面上映出高大的倒影。樹木叢中長滿紛繁的花草，佩蘭、茅根、巴根草、蒲公英……河水清澈見底，有時我們會冒險踩著河邊的老樹根，用手去撈河底的螺螄。霜降過后，那西北風越吹越緊，河面開始結冰了。這冰層會隨著數九寒冬的到來，越結越厚。

好奇心驅使著我們試冰。往往是膽大的同學會走到河邊靠水的樹桿旁，一只手拉著樹枝丫子，一只腳踩在河邊的雜草上，一只腳懸空猛地往冰上一踹。這時無外是兩種結局：一是冰層“咔嚓”一聲，裂開一道縫，接著是“咔嚓咔嚓”的響聲，裂縫傳向四面八方。一塊不規則的薄冰塊會獨立開來，沉入水中，又慢慢地浮上來。試冰的同學那只腳會迅速收回來，而不會打濕鞋子。我們在岸邊看的人往往會驚出一身冷汗。二是一腳踹下去，只聽到“咚”的一聲，像一腳踹在水泥地上似的，震得腳發麻，冰面上留下一個小白點。

記得有一年的深冬，一陣西北風后，下起了一場大雪。那雪下得真大，村上好幾戶人家的房子全被雪壓塌了。路全埋在雪中。河面結冰后也埋在了厚厚的積雪中。雪后第一天，是個晴天，太陽出來了，第二天，仍是晴天，房檐下都掛上了尺把長的冰凌。河面的雪慢慢地化了，跟著又是一陣猛烈干燥的西北風吹過。我們高高興興地沿著小河邊的路往學校走，看著那明顯厚厚的冰，忍不住停下來。我們操起路邊的幾塊大磚頭，使勁往冰層上扔過去。磚頭“咚”的一聲將冰層砸出一個小白點，順著冰面像康樂球似的滑向對岸。連扔幾塊磚頭后，冰面上留下了好多白色的小點。我們猛虎下山似的從小路沖到河面。膽大試冰的同學雙腳使勁地在上面蹦跳。冰面發出一聲一聲咚咚聲，冰層水泥地似的毫無反應。我們看著他走到河對岸，猛地反應過來，一個個跑上冰層，紛紛走到河對岸，心中升起了一種戰勝冰層的興奮和自豪。我們不上岸，沿著通往學校的路，在冰層上一步一步往前走。有時腳下不注意，會跌個仰八叉，惹得大家笑得合不攏嘴。那童年時代走冰路的樂趣，是現在任何活動都不能代替的。

那幾天，天氣一直寒冷，冰層一點也沒有融化的跡象。我們每天上學不走陸路走冰路。反正這兩條路是平行的。陸路天天可以走，冰路可要看老天爺冷到什么程度。走冰路是一種樂趣。冰路特別的平坦，就像走在一塊大玻璃上，除了有點滑，絕對不會磕磕碰碰。滑正是我們求之不得的。我們往往會情不自禁地在冰上滑動往前，一種飄飄然的感覺。那時候沒有溜冰鞋，只能靠人體的自然傾斜，不停地平衡，在求平衡中找到貧窮時代的無窮樂趣。

當然不是個個同學都是膽子那么大。我們班有幾個同學，只敢用一只腳在冰層上踩一踩試試，然后就爬上岸，看著我們自由自在地在冰上滑行。我們幾個小調皮，那時把岸上的“體育運動”都在冰路上比試，比如抽“光頭”（陀螺）。在冰上，那“光頭”旋轉起來特別靈巧，旋轉的速度也特別快，我們在冰路上跳繩、踢毽子。有的還敢在冰路上比賽跑步。直到后來，有個同學在冰路上瘋玩，摔了下來，后來送到鄉醫院檢查，腳趾頭骨折了，住進了醫院，后來一直走路不方便，才引起了學校的高度重視。鄉教育科還發了一條通知，禁止小學生在冰路上行走。但對我們這些調皮的小同學來說，只能是禁而不止。其實道理很簡單，堵是堵不住的，都怪那個年代太貧窮，哪來的豐富娛樂活動，只能就地取材就地樂。

現在回憶起來，人的一生真正的樂趣其實不在于你擁有多少的財富，而在于你勇往直前不畏艱辛地追求，你的樂趣就在追求的過程之中。這是走冰路的樂趣給我一生的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