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地上的尸體很快被抬走。六執(zhí)堂雇的殺手都是不要命的主。任爾東認出幾個熟悉的面孔。趙達偷偷從人群中跑出來,在他耳邊低語一陣。跟在林航后面監(jiān)視,直到他們進了老秦鐘表店,趙達才返回報告。軍警處理槍擊現(xiàn)場很快,簡單拍幾張新聞照,宣傳破壞和平的敵人下場很慘。收工回單位,高萬里看著手里拍攝的現(xiàn)場照片,臉上看不出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任爾東站在原地,有些捉摸不透這位狡詐的領導。
“宣程一死,鋤奸隊伍又少了一員大將。你家老爺子算盤打的不錯。林航失去親人會崩潰。軍統(tǒng)少了優(yōu)秀下屬,會快速派來替代品。這剿滅手段確實高。”高萬里含笑又看起來像冷眼怒目。細聽下來,只不過是奚落罷了。照這個趨勢下去,任青山肯定要把他高萬里踩在腳下。“你下去忙吧!行動報告太多,整理好了。咱們在推進下一次行動。”
任爾東心里窩火,沒有稱贊倒凈是挖苦。可話說回來,林航失魂落魄的樣子,倒是讓人心情痛快。樓梯口,高詩琴歪頭媚笑,已經(jīng)等他很久了。
“聽說你今天大獲全勝?林航失去親人痛苦不堪,任悅失去理智,王喬慘死家中。短短幾天真是命運跌宕起伏。你們家還準備了多少驚喜?”高詩琴把手里的文件夾遞給他,“軍統(tǒng)殘余被你收入麾下,任家可能在這里真的無人能敵。”
高詩琴交給他的,是任青山委托查找與軍統(tǒng)有生意往來的人員名單。就算威脅,也要和他們對接后面的生意。這是任青山的生意經(jīng)。
劉展聽完任悅的話,忍著眼淚下樓。蹲在墻邊哭了起來。
“別哭了。林航要比咱們更難受。說說大家受傷情況!”任悅坐在他旁邊特別無奈。
“都是小傷。我這個土大夫能看。可是宣程后面的事…誰又能替他呢?殺了一個王喬,卻便宜了任青山。太狠了。”劉展起身要走,想到什么又返下回來,“軍統(tǒng)那邊新密碼本要送過來。我也不知道該交給誰。宣程很多事情沒有交代給我,收到后送這里?”
任悅想了想,“交給老秦吧。最近不要互相聯(lián)系。有事可以給我打電話。”
劉展覺得他說的有道理。稍微踏實那么一點。
林航從床上爬起來,摸著掛在脖子上的銅哨,忍不住長出一口氣。接下來要做的判斷必須準確無誤。才能對的起宣程的犧牲。就算下一個倒下的是自己,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生活依舊如常,逝去的生命只會變成一段文字或者一張照片。
此時此刻,林航終于明白家業(yè)的重擔。他重拾心情,洗漱干凈,換身衣服。到街上的電話亭打了電話。回到店里一言不發(fā)。老秦覺得孩子有點怪,似乎在謀劃什么。就給任悅遞眼色,讓他問問怎么了。
過了一會,店里的電話響起來。是高萬里打來的。
“你的提議還不錯。咱們到碼頭談談?順便讓你見個熟悉的人。”高萬里掛了電話。林航心里總算有了底。
老秦把新手表送到他手上,“去見人?什么時候回來?”
林航帶上手表,解釋道:“任青山挑唆這一切只為了從我這接手消息網(wǎng)。高萬里控制不住情況,會找?guī)褪謿缛渭摇_@個合作的人只能是我。”
“那我回去看下情況。有什么變化我會打給老秦。”任悅說。
“好。謝謝你。”林航明白,能陪他繼續(xù)走下去的人,都要承擔生命威脅。可每個人的命都是自己的…
碼頭大致分為四個區(qū)域。其中兩間最為隱秘的倉庫主人就是徐乾。他從父親老朋友手里低價買入。這個計劃的開始,還要到父親下葬那天。任青山上了一炷香,來的客人紛紛找機會與他交談。徐乾便得出一個結(jié)論。人在最痛苦的瞬間,不是瘋狂咆哮與咒罵。而是蟄伏等待時機摧毀一切。為了能達成計劃,他和小景成了任家的走狗被呼來喝去。等待時機時,任青山身邊的人,都在他們分析之中。撬棍自然而然落在高萬里身上。
“我還是不太相信,林航能掌握那么龐大的情報網(wǎng)。把他收入門下,就是擁有了無限可能。真沒想到宣友還有那么大的遠見。其實我更沒想到,你觀察那么細致。”高萬里對徐乾可謂刮目相看。
徐乾笑了笑,指著遠處晃動的人影,“我也不敢想象。宣家會有如此長遠的目光。家父曾經(jīng)做的事,我是遍訪他的舊友才知道。但我更痛恨,利用完朋友隨之拋棄的做法。”
“是啊。任青山欠這些人的命債太多,細想?yún)s沒有一個人能迎戰(zhàn)。太可惜了。”高萬里看著走來的林航,意味深長的說道:“我還真不能小看林航。有他父親的忠誠,有宣友的沉穩(wěn),有宣程的智謀。倒是你,看起來特別像趨炎附勢的奸商。”
高萬里半開玩笑拍拍徐乾。前段時間為了日本商船的排號運輸,高萬里找到徐乾合作。談下來的結(jié)果是徐乾對利潤分文不收,并與他合作打破任青山的壟斷。不論是生意還是情報掌控。徐乾都愿意與高萬里共同分享。
當林航看清楚高萬里身邊的人,心里多少輕松一點。
“對不起,我來晚了。”林航先開口表示歉意。
“二位先聊,我看一下外面的伙計。”徐乾對林航微微一笑。這簡單的招呼便是徐乾的回答。
林航點頭回應。對高萬里提問道,“我想確認,您動任青山的理由。之前百般攀親,如今又是何感想,讓您冒險答應我的邀請?”
“看不順眼?這算理由么?!當年坐上去日本的船,我只有一個想法。對曾經(jīng)傷害我的人一一報仇。任青山算一個。本來我對你父親林云很討厭,就算我有了家庭和孩子,還是會想起宣友對我說的話。”
“什么?”
“你是遠走他鄉(xiāng)的命運。如果不能保持本心的善良,未來你將萬劫不復。我很喜歡你母親。我們?nèi)齻€在一起的回憶,支撐我走過每個艱難的瞬間。直到重新踏上故土,報仇的心一刻也沒幻滅。”高萬里輕描淡寫的回憶,像一把銳利的劍插進腳下。
林航收回目光,轉(zhuǎn)而面向他,“其實老宣頭從沒忘了你。每到晚上,他都會帶我看月亮。后悔臨別時對你說的話太重。你也知道,他喜歡占卜。任青山喜歡藥材。他說,早晚你們要匯聚到一起。晚幾年也許還有救。但……現(xiàn)在看來,沒人能拗過命運。除掉任青山,我們還會再見吧?”
他們的談話就此結(jié)束。高萬里沒有承諾事成之后會怎樣。林航也沒有明確會不會與他為敵。這場見面更像一種默契的考驗。只是高萬里沒有提,從林航進奉城,一直默默關(guān)注他的行動。包括趙達一邊為他盯著林航,另一邊替任青山下毒害人。當一座高山崩塌時,必定是重心被撼動。任悅幾次對林航的特殊照顧,都讓高萬里找到了可乘之機。
林航先一步離開倉庫。徐乾在不遠處等著送他。
“談好了?”
“嗯。來上海之前說好幫你,結(jié)果我一直顧著自己。對不起啊!”
“你還有時間安慰我?照顧好自己。我聽說你最后的親人也故去。以后別太逼自己。咱們只不過是更高權(quán)利者手里的棋子。活下來才最重要。”
“所以你選擇幫敵人的敵人。以后可能有漢奸的罵名。不害怕么?”
“咱們都好不到哪兒。之前我派小景跟蹤過你。更確定你不像看起來那么簡單。沒想到高萬里知道的比我更多。去看看周善吧!她好像有話對你說。”
“謝謝。”
林航離開時。小景悄悄來到徐乾身邊,“那位大人物自己走了。你真不告訴他,咱們遇到的困難么?多一個人來幫忙也不是壞事。”
徐乾把頭搖成撥浪鼓,“你還是沒看清現(xiàn)在的狀況。宣程的死,為圍剿間諜畫上結(jié)尾。所有人都小心翼翼恢復曾經(jīng)的龐大羽翼,卻沒有一個普通人暴露在高萬里的眼中。只有一個可能,就是養(yǎng)肥了一起斬殺。就看林航躲得快不快了。”
“真不告訴他,周善身份么?總覺得心里過意不去。如果他也有同樣的信仰,一起努力會事半功倍吧?”小景的設想沒錯。但此刻對林航來說,一切還為時尚早。
任青山手中的六執(zhí)堂在閆碩父親曾經(jīng)帶的散兵基礎上建立。他們需要金錢的不斷滿足。但也會因為權(quán)力分配鬧情緒甚至聚眾打架。任青山在這個時候一般會暗中觀望,等上兩天在派任悅?cè)ビ握f。第二天,一定有人暴斃而亡。一場危機成功化解。事情發(fā)生兩次后,大家都閉嘴熄火。后來漸漸有傳言,下毒的人是任悅。任悅本人聽說這種傳聞,當時只笑笑不語。最深刻的一次見面,讓任悅開始厭惡了這種日子。死者的兒子才五歲,坐在臺階上,奶聲奶氣的問他是不是殺爸爸的那個人,說是鄰居們告訴他的。任悅沒有回答,而是緊緊抱著孩子過了很久。
回到辦公室的任悅,眼中的慌亂變得很明顯。手下這些兄弟簡單打了招呼,能躲都躲了。趙達躺在長條椅上打盹。任爾東讓他留在單位確認任悅的舉動。正好二人湊在一起,也就有什么說什么了。
“呦。隊長回來了?林航?jīng)]事吧?”趙達坐到任悅對面,穿上外衣環(huán)視一圈,隨手拿個杯子喝水。
“沒事。你怎么不回家?”
“我一個光棍,在哪都是呆著。大家都在講,林航的親戚是軍統(tǒng),他隨時可能被抓?你說能是真的么?”
“要抓,早就動手了。情報部門沒咱們想的那么弱。”
“對。你說的對。那,明天能看到林航?哎呀!怪想他的。剛才高詩琴組長還過來問他什么時候回來上班呢!時候不早。我都耽誤組長休息了。咱們明天見。”
任悅點頭回應他。看著空曠的辦公室,身體縮在椅子里更加無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