泳池里濺起云朵般的浪花，一叢叢，一朵朵，在空中定格，然后重重摔落。

二人緊緊相擁，沉落，然后浮起，所有的動作仿佛就是一瞬間，又仿佛是一個世紀那么長久，魚夢恢復意識的時候就看到自己掛在胥乾身上，她水性一向很好，可不知道為什么剛剛發了蒙，要不是胥乾死死抱著她，她應該已經沉下去了。

胥乾看著她，頭發濕噠噠地貼合在臉頰，更顯他的蒼白和虛弱，他的眼里像是有星河，點點晶瑩在閃爍，似乎有無數的故事。

但他什么都沒說。

魚夢差點溺在他的眼里，用力推開胥乾，深深呼出一口氣，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定定看著他，想說什么，但嘴巴動了動，還是什么都沒說，默默地往岸上游去。

花園里的小燈都亮了，昏暗的夜色被照得發白。

魚夢游著，深藍的裙尾在波瀾中如同流光一般蕩漾，像碎成了末的鉆石，在那藍色的畫布上舞蹈。

突然水池劇烈地運動，如隱忍的火山蓄力爆發，魚夢還沒回頭，就被人從后面抱住，那手橫在她的身前，用力地讓她在這一秒差點忘了呼吸。

“為什么你們還在一起，你還要來找我呢？”他的聲音悶悶地，整個人靠在魚夢肩口：“不是說好不見的嗎？為什么反悔？”

這話一出，魚夢臉色就蒼白了，剛剛他看她的眼神，她就知道了，他早就認出了她。每次她提起孟耀關，他那種愛與悲傷融合交錯的眼神，每每讓她忍不住想要伸出手蓋住他的雙眼。

“你什么時候認出我的？”魚夢反而冷靜下來，她黑如墨的長發披在裸露的兩肩，絲絲縷縷，冷清的臉龐映在起伏不定的水面，活像是海底走出來的水妖。

“我什么時候認不出你過？”他自諷一笑。

“對不起，我之前真的不知道這里是你家。”魚夢輕輕將他的手拿下，并沒有回頭看他：“我現在就走，再也不會出現在你的生命里?！?

她輕飄飄的一字一句，卻如千斤大石壓在胥乾的胸口，只見他推著她，將她抵在泳池邊上，兩只按著泳臺的手指用力到發青發白。

他湊她極近，臉上帶著受傷：“你怎么能說出這句話？你怎么能這么狠心？魚夢，你為什么就偏偏對我這么狠？我到底是哪里讓你這么討厭？”

魚夢不敢看他的眼睛，偏著頭，卻被胥乾強行扳了過來：“我沒有想過勉強你，可你為什么一定要犧牲我？我已經很不像我了，我只是做個朋友，你也不愿意嗎？”

魚夢只是搖頭：“我做過約定，我只能選擇一個人，那就是我男朋友，除此之外，任何男人我都不會靠近?！?

“那你為什么之前還要靠近我，還要救我？難過的時候為什么總出現在我身邊？為什么......為什么總是在我灰暗的時候出現？”他的臉上竟然出現一絲委屈：“難道你只是因為我是個瞎子，同情我嗎？”他越靠越近，像是要看清楚她的每一絲表情，來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魚夢僵住身子，沒有回答。

胥乾繼續說：“其實很多時候我都會有錯覺，你跟那個男人并不是真正的愛，每次你來找我，都像一個小女孩，在家長那里沒有得到重視的沒安全感的小女孩，我才是你在受傷的時候想到的人，魚夢，你能明白嗎？”

魚夢看著他認真的神情，突然想到孟耀關說過的話：

“男女之間哪有什么純潔的友誼?！?

“與其現在這樣，我們不如不在一起?！?

“魚夢，你記著，如果你跟別的男人做朋友，你就會失去我?！?

“我隨時會離開你的?！?

“魚夢，不要傷害我?！?

......

她搖晃著腦袋，腦子里孟耀關的話語一句句清晰，他擁著她時，或感傷或認真，讓魚夢的內心陣陣恐慌。

爸媽離開的時候，奶奶離開的時候她都發過瘋，沒人陪伴的日子就是地獄，她活著就像在地獄的煉火上赤足前行，身體在痛，心在抖。

還好她遇上了孟耀關，他取代了小鸚鵡，是她的唯一，就像是一個記號，一個永遠不能被抹去的記號。

他不能離開，不然她真的會徹底瘋掉。

所以......

魚夢如夢初醒，一臉哭相。

“對不起，我以后一定不會主動找你，永遠不會?！?

看她如此平淡地說出這句絕情話，胥乾狠狠將手砸在臺上，濺起小片浪花。

“你還是選他?！彼吐?，下一秒又怒吼：“魚夢，你為什么要對我這么狠！”

“對不起，是我一開始不該接近你?！?

“你閉嘴?！?

“我不配，你這么好......”

“我叫你閉嘴！”

胥乾狠狠地將她揉進自己的懷里，親了上去，那一刻，魚夢只感覺他的氣息，覆蓋了自己的整個呼吸。她可以看到他濕潤的眼眸上還掛著晶瑩的水珠，濃密的睫毛緊緊蓋著，那雙眼，就算閉著也能感覺到他此刻的心情，難過，無助。

但他們不能這樣，她回神咬了他一口，直到嘗到了血腥味，才把他推開，她咬著唇，看著他，有些不可置信，半晌她慢騰騰地爬上泳池，這次胥乾沒有阻止她，只是愣愣地站在原地，泡在水里，他純白的衣衫已經濕透，在緊貼的皮膚上拉出褶皺，嘴唇因為親吻變得紅潤，一滴血紅掛在上邊。

他不敢回頭。

閉了眼，昏黃的水光輕輕蕩漾，襯得他筆直的身子更加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