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旁聽到的已然不是前院電視機的廣播聲了,鐘離放學跑回來后,連忙放下書包,跑到廚房里把上午剩下的菜重新溫一溫。
里屋內有個女人安靜對著墻不語,一如平日的樣子。
波瀾不驚的大海面永遠都只是表面,沒有生活在海水低層的人是永遠不會明白下面潛藏著多少暗流涌動的翻滾與廝殺。
“嘩啦”一陣拉扯。
餐桌上擺的好好的飯菜全部推翻在地上,撒在旁邊椅子上都是冒熱氣的油汁。
藍格子的桌布蓋著那些灑在水泥地板上的菜葉,仿佛這樣看不到便可以假裝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緊接著跟來的便是女人不可控制的暴躁。
大廳中央靠墻的一大棵金盞樹,前幾天剛剛從外面移種在屋內,此時一腳被踢倒,瓷瓦的白植盆裂成了兩半,隨之漏出的沙土和根枝赤裸的暴露在空氣中。
仍然是在這樣無風的晚上,高高掛起的月亮冷漠的注視大地,它俯瞰著整個城市,掃過高樓街道平房巷口的每一個角落。
每一個人都被它看著,可是不管是人們臉上的欣喜亦或是悲傷的哀禱,都不能打動它半分,冷眼旁觀是它不變的做法。
鐘離在屋子里到處躲竄,女人拿著平時洗衣服用的棒槌胡亂的在空中搖打著。
“??!??!啊!”
“我為什么要活著?你為什么要活著,我們去死吧!死了就好了!”
“一切都能結束了,??!我好害怕。我害怕什么?啊!”
抓著衣領扣的鐘離不斷的呼吸緊促,他用力的拉著女人的手指,細長的指甲一道道劃在了胳膊上,一下子就開了個血口子。
“不,對不起,不是我,我不是,對不起……”
“我控制不住,我不知道我在做什么,你原諒我好不好?我求求你!我不是故意的……”
可能是血的紅色驚到了她,女人胡言亂語的拍打著自己的手,臉上全是慌張。鐘離反應過來,困住她舞動的雙手,反交在身后。
輕聲的低哄中,女人猙獰的臉色慢慢恢復了正常時的姿態。
粗長的棒子滾到了柜子地下,門口遠遠的傳來從攤涼回來的人們咿咿呀呀的哼唱。
這個世界四通八達,卻很少能夠抵達某個真實的人。
就手頭上剛發的一千塊錢,回來沖澡沖到一半水就停了,這個月和上個月欠的水費必須去交。
明天還到了星期一,醫院也要去一趟。鐘離扒拉了一下頭發,這段時間沒有修剪了,額頭上長長的,做活的時候好幾次都扎到了他的眼睛里。
總是有很多逼迫的力量,讓你的身體黑夜沉睡,白天再起來干活,日復一日,讓你沒有意識的存在著。
天很黑了,附近的燈陸陸續續熄滅了,鐘離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伏天的蚊子猖狂的不行,個子一個比一個大,一巴掌下去一片血跡。
夜的加深,散去了屋子里的熱氣,把椅子搬回桌子旁,鐘離只穿著一件背心短褲平躺在硬木床上。唱叫的蟬也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