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一個人住的房子,陽臺的綠蘿沿著欄桿似乎又長長了,這幾年小城的污染嚴重,夜晚的天空已經看不到星星,四季交替,這般自然,命運究竟將我推向何方,我不知道,我只有靜靜地等待,兩個月之后的高考的到來。
李先森來找我的時候,就是那個周六的早上,我正沉浸在一個香甜的夢里不愿醒來,樓下卻不斷傳來拍門的聲音,我艱難的坐了起來,拿起床頭的時鐘,上面的時針和分針直直的指向十二點,我還未來得及感嘆自己竟然可以一覺睡到十二點就突然會想起,這個時鐘,被半夜聽見滴滴答答的聲音吵得心煩意亂的我給卸掉了電池,再也不會走動了。
我打開窗戶,哎哎的對樓下回應著。
時至今日我守著四姨的房子始終沒讓任何人進去過,所以我開了房門也是笑著將他帶去了院子里的石凳子上坐著,院子里常年沒人打掃,我偶爾會掃掃上面的灰塵,但是以前外公種在這里很多植物,都不再生長了,只有架在一旁葡萄架,每年天氣暖和的時候會有綠色的藤蔓爬上去,每年長點幾片葉子,既不開花也不結果。
他是來給我送“退學通知”的,領導要求一定要送到我家長手上,他知曉我的家庭情況,便主動請下這個任務。不過除此之外,竟然我沒想到的是,他還帶著一堆的同學錄,一堆是寫好的,是同學們主動寫給我的,一堆是沒有寫的,需要我填寫給他們的。
我看著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寫滿了一直以來和我相處的時候大大小小的事情,有的我都記不太清,有的實在沒有什么交集,就寫了很多的祝福,我曾經以為我和班級里的同學關系是不太好的,沒想到他們竟然會主動給我寫留言,瞬間還是感動的不行。
李先森說,老冉還在企圖央求校領導,讓我回學校,他擔心我在家里復習不好,影響高考成績,我只能托李先森幫我傳達,一是我對他的感激之情,而是讓他別再徒勞的為我做這些事情,就算領導批準,我也不愿意回去了,一直以來,我對學校都是有些懼怕的。
李先森安慰我道:“沒關系,我們還是可以一起去考場,一起上大學,萬一我們可以上同一所大學,還是可以一起吃飯,一起學習,甚至一起工作,然后......”
“一起找她”我接過他的話,不可否認的是,我和李先森是因為春曉才能一直保持良好的朋友關系,即便如此我仍舊很開心,我喜歡身邊都是朋友的感覺,即便大部分時光都是一個人過的。
但是,春曉從中考之后,就放棄了學業,走向了和我們不一樣的路,我承認她是勇敢的,但讓我經歷過高中生活,高考,甚至努力去好的大學,然后再去找她,我是無法做到的,這種心理,我不知道是什么,直到多年以后,眼前的人告訴我,因為當時的你沒有信念,所以沒有堅定地目標去做任何一件事,沒有對勝利的渴求,活得安然,卻一點都不快樂。
但此刻眼前的人,卻是一笑而過,算是認了我剛才說的那句話,不久前他說春曉參加了選秀節目,現在那檔節目應該是到了快要結尾的時候,他卻再也沒向我提起,想是已經知道我對她的事情,再也不會關心,就好像其實他一直知道我和杜子冬之間,一直存在著看不見的斗爭,他也不會過問,很多時候,我都不明白,李先森這個人是真傻還是裝傻,不過可以明確的是,他的性格,一直在很好的保護自己和身邊的人。
他對我說:一切都會過去的,好好復習,戰勝高考!
他離開后,我在門口發現一盆綠色植物,像一棵小樹,上面密密麻麻長滿了嫩嫩的小葉子,我將它搬進了二樓的陽臺上,我睡覺的屋子里正好可以看到它。
一天雨夜之后,天氣格外的晴朗,陽臺的那株植物,因為最近陽光雨露充足,長得特別健康。柜子里有一堆夏天的衣服,那是大表姑的女兒,我的大表姐,新年的時候來看我,特意給我帶過來的,說是自己穿過一兩次的,都是嶄新的,怕我嫌棄還特意給我看了標簽,其實我很喜歡這些既不用自己去商場挑選也不用花錢的東西,隨手拿出一件白色的襯衣裙穿上,背著小書包,去了縣城最大的圖書館,上一次走出大門還是李先森來的那一天,和現在已經過去一周的時間,大街上已經看不到有人穿長袖了。
我要了一杯果汁,一邊去找了個位置坐下來,其實這邊是免費的,但我實在不好意思什么也不消費就在這里白白坐著,所以我會買點東西然后在那里,看上一天的書。
最靠近我的書架上面都是不是很暢銷的書,很少有人過來,自然的我這個位置是最少有人走動的,也是最安靜的。
到了下午,陽光換了一個角度照射進來,外面有些微風,將樹葉吹得沙沙作響,地上面稀稀拉拉的光影,人影綽綽,相互交叉,明了暗了,各自存在,各自斑駁。
我吃掉一個面包,又從包里拿出一些試卷,將那些學的不是很透徹的東西記錄在筆記本上,一個男生穿著服務員的衣服,給我端來整整一大杯檸檬水,我急忙說著,我沒有要。
他笑笑道:“你是學生吧,我們這邊經常有學生來學習,我們老板說你們很辛苦,學的久的就讓我們免費提供飲料”,我感謝接過,看著這人走了回去。遠遠地看見消費區的收銀處站著一個人,那人只有一個背影,看的出來是個男生,帶著黑色的鴨舌帽,將頭壓得低低的,這個服務生過去一邊看著我一邊和他說了什么,讓他原來想轉過來的身體停了一下,然后大步走開了。
我又繼續看著桌上的書,陽光下的文字變得刺眼又溫暖。直到夜晚來到,這才收拾好東西慢慢走回家。
這天我在陽臺上念著英語單詞和短語,一顆小石子從外面一個倒鉤形給投了過來,我有些驚訝,沒有出聲,這時候又有個大點的石頭,再次以同樣的方式出現在我面前,這時候我準備去看一下,然后就是半塊磚頭嘭——的一聲,掉在我的腳前,離我的腳拇指不到一厘米的距離。
啊啊啊——
我大叫著奔跑下了樓,一開門便看見了罪魁禍首,李先森!
我罵他缺心眼,不知輕重,他呆呆的一樂,說找不到合適的石頭了。我朝他走近,他轉身我看見他身后的人——杜子冬。
他倆給我送近期的考試試卷和整理好的筆記,我見到另一個人還是有點忍不住的心底發出陣陣涼意。
整個上午時間,我們都在交流學習的事情,雖然我和杜子冬之間,還是有些沒有說明白的事情,但是好在整個學習的過程中,我們相處的還是很正常。
到了中午,我只能帶他們去附近的面館吃面,李先森嘟嘟啷啷的抱怨我舍不得請他吃好吃的,我只能實話實說,說自己家里一斤豬肉吃半年,也許是我的話被他們深深的記在了心里,沒多久,便給我送來了可口的飯菜。
中午的時候,我坐在窗前,屋內的風扇嗚嗚的吹著,我就這般坐在窗沿邊上,一邊吹著電子風一邊吹著自然界的“暖風”,書店已經開始吹空調了,我的鼻炎很嚴重,吹得久了會很難受甚至呼吸困難,所以漸漸的不怎么去了。
突然一顆石子再次被拋了上來,第一次比較含蓄,小石子柔柔的掉在地上,第二次明顯加大了力道,拳頭大的石頭重重的落了下來,那瞬間我明白了,那人不是不懂得敲門,他的目的是將我家地板砸個洞。
我再次打開房門,卻罵不出聲,來人不是李先森,而是杜子冬。
他站在太陽下,腳下的影子烏黑黑的縮成一團,藍色的襯衣外套,里面是白色的T恤,陽光將大地照的白晃晃的,他卻似乎不覺得熱,沖我微微一笑,露出上面幾顆牙齒,我感覺到從他的方向傳來一陣溫暖的風。
他從書包里拿出一個便當盒,沖我說道:“給你”
我伸出一只手接了過來,感覺這個盒子沉甸甸的,指尖觸摸的地方,還能感覺一絲溫熱。我才看到,他額前和唇邊滲出的汗珠,我顛了顛盒子,對這里面的東西有些好奇。
他見我這般,一只手抓了抓后腦的頭發一邊解釋說,這是李先森在食堂工作的小姨做的菜,他特意從學校帶過來的。明白了這個,我趕緊說道:“那這是你從學校帶來的?”
他點點頭,我急切的說道:“那你快回去吧,別耽誤上課了,飯盒吃完了我會洗干凈了還給她”
他站在那里有些猶豫,但是立馬又看了看我,點了點頭,轉身走開了。
那一頓,是我半個月來,再次吃到食堂的飯菜,不知為何,這次的雞肉比以往的都好吃,最神奇的是,竟然一點也吃不出食堂統一的大鐵鍋的味道。
一個星期的時間,他都準時出現在我家門口,給我送來不同的菜,頓頓有肉,直到最后一天,我接過他的盒子,告訴他不要再送了,一是因為我實在擔心會影響他的學習,二是我的鼻炎已經差不多好了,可以繼續去圖書館學習。
我看著他額前的汗,遞給他一張紙巾,一邊說道:“以后我都不會在家了,你也不要再來送了”
他接過紙巾,撩起額前的頭發時我才看到,那里有一塊烏青烏青的傷疤,我問道時。他只是和我說,這是在公交車上碰到的,然后他突然問我:“那天晚上,那個光頭你還記得嗎?”
我想起那個晚上,我倆從一個光頭手里救下南希,像是想起什么趕緊問道:“是不是光頭找你麻煩了,是不是打你了”
他緩緩閉緊了嘴巴,搖搖頭,然后問道:“那個女生,你認識她嗎?”
我點點頭,明白他的意思,抬頭沖他一笑:“她叫南希,她說謝謝你”
他搖搖頭,不知道是表示不用還是其他的,我等不住他,先開了口:“你想問什么就問吧”
聽到我這樣說,他終于問出了口:“如果你和她不認識,你會不會救她?”
“會”他的疑問還未落地,我便給出了答案,看他深邃的眼睛,我再次說:“我會,不管是誰都會的”
我心里有一場獨白,我想告訴他,我以前錯過了一場救人的機會,至今都很自責,我最好的朋友,到死都還在怪自己當時的大意。那個夏夜,我很后悔自己為什么要在醉酒后走過那個長廊,更加后悔為什么在上面逗留這么久都只顧著散發自己內心的矯情,我想祈求原諒,但其實,是我自己都沒原諒自己,所以一直沒能告訴你真相。
但我想,如果我當時多說一句,當時自己冷漠離開并不是因為不認識那個女孩,而是因為沒看到,如果我多說這么一句,他的轉身不會那么寒冷,他的背影,不會那樣悲傷,我們就會早一點冰釋前嫌,我們都會有自己的坦途和光明
可這個世界,哪來這么多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