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幾天補課的日子,下午課間的時候,教室里三三兩兩趴著一些,走廊三三兩兩的女生挽著手齊著步子朝著廁所的方向走去,我一個人走去走廊的盡頭,拐角的地方正好可以曬到冬日里午后的溫柔的陽光,以前許瑞秋就是喜歡在這樣的地方抽煙。
我倚靠在陽臺上,百般無聊的一只手托著臉另外一只手在臺面上用指腹輕輕的點著,原本渙散的眼神突然鎖定了目標,看見操場的角落里,杜子冬的身影。
他穿著暗黃色的衛衣,外面套著一個紅色馬夾,黑色的褲子,一條腿又長又直,慢步向前走著,而他的身后,是隔壁班一個女生,長得還算漂亮,就是平時做事特別張揚,每次路過我們班級都用誰都能聽到的聲音,叫著杜子冬的名字,沒錯,上次在飯堂破了我一身湯的人就是她,穿著一件黑白色的棉服,像是一只行走的奶牛。不過對于這樣的人,從頭到腳給我一種很低俗的感覺,像是“腐爛神”一樣的存在,她在哪里,骯臟的空氣就在哪里。
我眼睜睜的看著他倆一前一后的走著,前者大步流星,幾步走到了操場旁邊的階梯處,轉身下了樓梯,朝著灌木叢走去,而身后的那只“奶牛”,時不時停下自己輕快的步子正整理整理頭發,然后又四處望望,也不知道是希望別人看見還是希望別人看不見。
灌木叢一處有兩棵大樹,就算現在這個季節樹葉已經掉落,都還是和之前沒差,還是有一樣的隱蔽的作用。只是我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所有地方,自然他們停下的地方我也是看得到的。
他倆相對而視,下一秒,我便看見他竟然俯身,親吻了對面的人,片刻之后,他才站直了身子,有些近視的我沒有看清他的表情,只看見接下來那只“奶?!蔽嬷彀?,蹦蹦跳跳的從他面前跑開了。
而他站在原地,好久都沒動靜。
我站在那里,手臂有些麻木,心里泛起一種不知是惡心還是不解的感覺,疑惑中再次看向他,卻看見他不知什么時候,抬起了頭,目光死死的盯著我的方向,然后我猛然嚇得一跳,趕緊轉身蹲了下來。
不過立馬我便反應過來,我又沒有做錯什么,為什么要心虛。
最后一天補課結束,下午的時候大家都等著老師來通知放假的事情,結果就是,老冉說道:“心疼各位同學長久的學習,班會就不留大家了”
在我們還沒來得及興奮的收拾書本的時候,再次接到話頭:“所以校領導體量大家,為了讓同學們更好的提高身心健康,新年新氣象,最后的時間,大家幫忙打掃一下校園吧”
“啊......”不出所料,眾人都是一陣哀嚎,更有甚者說,班主任因為學習拉不上年紀排名,就用這種方式來討好校領導,賺取一些操行分,不過說歸說,個個還是乖乖地領了掃帚和抹布,扛著拖把提著水桶開始了工作。
整個教學樓只有五層,但是用到的只有一到四樓,五樓的中間一個教室,之前有學生在教室里自殺了,所以那個教室就封閉了起來,高一的時候抱著好奇的心,和沈優如上去看過,其他教室都是正常的,只有中間這間,窗口都是封閉著,光是從旁邊經過都有陣陣寒意。
不過后來不知道為什么,不僅僅是那間教室,四樓到五樓的樓梯口都被鐵門封住了,整個五樓,都不能再上去。
許是因為需要打掃的原因,今天竟然開著,更離譜的是,偏偏我被分配著去打掃了五樓,好在我有強烈的求生欲,死皮賴臉的拉著李先森和我一起,但與此同時,還是給自己找了罪了,因為李先森做事一絲不茍的風格,原來只是需要隨意打掃的工作,在他的帶領下,所有角落無一處放過,掃一遍拖一遍還要擦一遍,寒冬臘月的下午,累得我滿身是汗。
三小時后,學生陸陸續續的離開了學校,我們班級也集合完畢準備撤離的時候,我突然發現自己的外套留在了樓上,好像就是那件封閉的教室里。
反應過來的同時,我轉身對身后的郭萌說道:“萌萌,我去一趟樓上教室,你等等我一起走”
后者不緊不慢的收拾書包,對我笑著點點頭。見她知曉,我便風一樣的竄去了那一間教室,果然我的外套就搭在那一堆凌亂的桌椅上面。
我趕緊跑步過去抓起就準備往外面跑,轉身間卻看見門被拉了回去,隨即就是上鎖的聲音。
噢,我嚇得腿一軟,差點沒力氣撐著這幅身體走過去,等我走到了門邊,門里面沒有把手,只能抓住上面凸出的一塊,然后怎么用力也沒法打開,我十分確定那個捉弄我的人在外面拽著,因為這個門是用鏈條鎖著的,就算上了鎖也是可以開出拳頭大小的縫隙的。
想到這里,我有些著急的哭出了聲音:“不要關門,求你了”
門還是絲毫未動,我拿出外套里的手機,卻一格信號也沒有。
我再次抽噎起來,想讓那個人聽到我的哭泣的聲音會心軟的放過我,但是還是不行,即便如此,我還是抱著最后一絲僥幸,郭萌在等我,等不到我回來找我的。
但是過了很久,都沒有人來過,校園的聲音越來越少,今天是高三補課的最后一天,因為放寒假,又加上臨近春節的原因,別說學生了,就連老師上完了最后一堂課都陸續的離開了,我想今天要是沒人發現,我只能等著十幾天后,所有人假期結束回歸校園才會發現我。
想到這里,我最后的一絲希望,放在了外面那個人身上,我堅信他們只是惡作劇,并不是要我的命,所以他肯定不會走,就算走也會等我出來了才走。
可事實證明,我想的太單純了,直到我勸說自己安靜下來,等著那些人覺得把我收拾夠了心滿意足的時候,就會放我出去的,所以過了半小時,我都是默不作聲的,看著緊閉的大門,我猜想,那些人肯定沒有死死拽著了,便嘗試拉了拉,結果就是,門開了,但是只可以拉開十厘米距離,這道門,確確實實被鎖著了!
“喂喂喂——”
“別開玩笑了,求你們了”
回應我的只有門框上的鎖發出呆笨的金屬碰撞聲音,恐懼和不安再次襲來,這次才是真的害怕,因為鎖門的人都離開了,這間教室只有我,這件死過人的教室,只有我一個人,我捂著嘴巴,眼睛里有大顆大顆的眼淚流出來。
然后終于,放聲大哭起來,我怕極了,一邊拉扯著門,一邊哭著罵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這才清醒過來,一看時間,過去了半小時,我不知道剛才過去的時間我是一直在哭,還是睡著了。
終究太陽還是落下去了,夜晚靜悄悄的,此時,別說這棟樓,就單單是這個校園,怕是也找不到一個人,絕望之際,空氣中竟傳來一個虛弱的聲音:“杜子冬”
是我自己,我一直感覺門外是有人的,長久以來的獨自生活,周邊的一切讓我變得愈發敏感,一個人的感覺和有人的感覺是不一樣的,即使我知道是一場惡作劇,誰也不會陪我玩這個游戲。
但是我卻聽見鐘表的指針,發出微微的滴答滴答聲音,我將門開了一條縫,自己就坐在門后邊,原來我和那個人,就隔了一道門。
我想起之前和他排練的那個夜晚,他打著傘送我回家,撐傘的左手,在我耳邊,一直重復著“滴答——滴答......”的聲音。
“杜子冬,別鬧了”我不死心的再次出聲。
那人卻沒有動靜,我轉身,靠在墻上,平靜的對外面說道:“你放過我吧,也放了你自己”說話的時候,全身開始顫抖,也不知道是冷還是熱,只知道當時的我,難受的不行,也沒有力氣。
聽見外面長長的嘆氣聲,我好像聽他說點什么,也許他問我,我就可以借這個機會,將所有的事情告訴他,告訴他自己有多無辜,告訴他我因為當時自己的迷糊而悔恨,告訴他,求他原諒我的朋友,原諒我們兩個并不知情的人。
杜子冬,我沒有對不起你
可就那一聲嘆氣之后,他再也沒有發出聲音,我開始在心底嘲笑自己剛才的愚蠢想法,他怎么可能會問我,然后給自己放過我的機會。
我相信他是個善良的人,如果我現在就告訴他,你現在做的事情,一件件都是這般的不善良,你自以為報復的對象,其實只是無關的路人,她被你不斷地攻擊還想著讓你能夠接受這一切,不忍心告訴你真相。
教室里投射進外面路燈的光,即使不是那么明亮,但還是讓我看見了,靠近走廊的通風窗沒有安裝鐵柵欄桿,我強忍著難受的身體,走到教室后面那一堆,搬起一個桌子和靠背椅,然后站在桌子上,抓起那把椅子,狠狠地將它砸向玻璃窗,一下,兩下,三下......
為什么要求別人放過自己,一邊砸一邊想,等我出去,我要狠狠地給他一個耳光,然后告訴他,我沒有對不起你,我沒有虧欠你的,夠了,這所有的事情,都夠了。
嘭——
玻璃被我砸碎,隨著玻璃渣掉落的聲音,一個略帶著急和擔憂的聲音說道:“不要”
果然是他,聽見開鎖的聲音之后,便出現他的身影,他急急的奔向我,阻止我原本想探出身子從窗口出去的想法,我腦袋沉沉,最后的力氣也用完了,雙眼一黑,聽見耳邊有聲音在叫我,卻怎么也睜不開眼,然后那聲音越來越遙遠,直到再也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