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晶晶這次來京華是來參加音樂教育研討會。三天的會議到周五就結束了。她特意多待了一天，跟方塵她們見面，此時到了中午也該退房了，所以兩個人陪著蔡晶晶，一起去退房，把行李寄存好。然后再出去吃飯。

返程票是晚上的。飯后還有點兒時間。三人在附近的公園里散步。

京華的秋，向來是極好的。每年一到此時，秋意浸染的公園里的景致便不聲不響地換了一副絢爛的模樣。

走進公園，迎面便是兩排銀杏，金黃的葉子在日光下閃爍，宛如碎金鋪就的長廊。風一吹過，葉片便撲簌簌地落下來，在地上積了厚厚一層，踏上去沙沙作響，軟得很。偶有孩童跑過，踢起一片金黃，便咯咯地笑起來，那笑聲在秋日的空氣里格外清亮。

此情此景，令方塵不禁想起了大學時代，學校主路兩旁也是這樣種了銀杏。秋天，滿地都是金黃。

卻聽蔡晶晶幽幽地嘆息道：“唉，這條路真像我大學時候的校園里的一條路，也是這樣，到秋天就落滿了金黃的銀杏葉片。我那時候特別喜歡踩著銀杏葉走路，就覺得自己是走在金色的康莊大道上，覺得生活是那么的美好。”

“哇，你簡直是說出了我的心里話，我也正這樣想呢。”方塵驚訝出聲。

黃婷娟笑道，“看，我說對了吧？你們兩個人真的非常相像。思路都是一樣的。”

方塵說：“不是我們的思路一樣。主要是我們學校也有一條路，是銀杏大道，是兩個學校比較相像。”

黃婷娟悠閑輕笑：“其實，我的學校也有銀杏大道，但我就沒有你們那樣的情感，那種懷念中還帶著點哀傷的調調兒，很特別的。總而言之，言而總之，我就是覺得你們的思維方式特別合拍。”

蔡晶晶微微一笑：“也是啊，我們倆還不認識時，就在網上很談得來。”

方塵糾正道：“不，那時已經認識了，就是不知道線上的飄飄悠悠就是線下的你。”

黃婷娟感慨：“你們兩個真是有緣！”

方塵與蔡晶晶異口同聲道：“是我們三個有緣！”

三人都笑了。

穿過銀杏大道，來到湖岸邊。

湖面已不如夏日那般波光瀲滟了，倒顯出幾分沉靜。水色碧而透，映著岸邊楊柳的黃葉，竟分不清是樹映水還是水映樹。三兩只野鴨悠然游過，劃開道道漣漪，將倒影攪碎又復合。

有老人坐在湖畔石凳上，手持釣竿，瞇著眼似睡非睡，也不知是真在垂釣，還是只貪圖這一份秋日的閑適。

楓樹紅了，不是一概的紅，有的絳紫，有的丹朱，有的又夾些黃色在其中，遠遠望去，竟像是誰將調色盤打翻在樹梢上。日光從枝葉間隙漏下，在地上印出斑駁的光影，隨風晃動，恍若活物。

公園的長椅上，多的是老人。他們或下棋，或閑談，或只是默然坐著，看往來行人。皺紋里嵌著歲月的痕跡，眼神卻平靜得很，仿佛與這秋日融為一體，不驚不擾。偶爾有年輕人匆匆走過，挾著一陣風，他們便抬頭看一眼，又低下頭去，繼續他們的寧靜。

方塵看著老人們，想到自己的父母，心中又有些愧疚，不由得慨嘆：“若是我家門口也有這樣好的公園兒就好了，這樣家里老人可以像他們似的在公園里走一走，坐一坐。不至于總在屋里悶著。唉，老人很可憐的，他們很需要人陪。”

蔡晶晶笑：“這回，是你說出了我的心里話，我也正這樣想呢。每次出差在外我都覺得對不起父母，不該自己在外面瀟灑卻把他們丟在家里。”

方塵深有同感地說：“哎，確實是這樣。我也總是被這種想法折磨，甚至于孩子小的時候，我都不敢帶他出去玩兒。因為只要是帶他出去玩兒的話，我就放心不下父母，總覺得好像自己做錯了什么。但是我帶著父母和孩子一起出去的話。又照應不過來，曾經那樣出去玩了幾次，實在是累的受不了。老人也嫌累，不高興。所以，干脆就不出去了。”

黃婷娟促狹的眨眨眼，“我就說過嘛，你們兩個很像的。晶晶和你一樣，都是那種過于懂事的女兒，特別的孝順呀。”

“是啊，不過，所謂有所失必有所得。飄飄小時候也是這樣，我幾乎沒有帶她出去玩過。她自己也坐得住，所以就總在家里窩著，但是現在反倒是經常到全國各地，甚至于出國去參加各種學術會議。結果人家現在，簡直是走遍全國了。”

“哎，我家堅堅也是這樣的。從上小學開始每個寒暑假，都是在家里窩著。不過這樣也好，倒養成了他安靜好學的性格，哎，不知不覺的還成了個學霸。然后人家自己現在能夠到處跑，好像也補了小時候的缺憾。”方塵說著，滿臉的欣慰。

黃婷娟聽著，但笑不語。

方塵知道，她兒子強強更出色，年紀輕輕的已經是中校了。

花壇里的菊花開得正盛，黃的、白的、紫的，一團團一簇簇，在微涼的風中輕輕搖曳。那香氣不濃，淡淡的，須得靜心才能嗅到，卻比夏花的濃烈更耐人尋味。

天空是高遠的藍，偶爾飄過幾縷云，白得晃眼。夕陽西下時，整個公園便浸在金色的光輝里，連空氣都變得澄澈透明起來。此時此刻，喧囂似乎遠去，只余下秋的靜謐與深沉。

晚霞中，黃婷娟與方塵送蔡晶晶到了高鐵站。

蔡晶晶原本執意不讓送。但她去的火車站方向與方塵她們兩個回家的路是順路的。而且黃婷娟現在的家就住在火車站附近，走不多遠就能到家。兩人這么一說，蔡晶晶只好不堅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