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禾醒后的隔天,范小天來了。
“吶,大骨頭湯。”范小天把一個不銹鋼保溫桶在他面前晃了晃,然后放到一邊,無奈道:我媽一聽我要來,非大早上就開始熬,讓我?guī)н^來。”
沈嘉禾墊著枕頭坐著,削瘦的肩背挺的筆直,清雋的臉上,眉骨、顴骨、嘴角、下巴幾處都貼著草莓熊創(chuàng)可貼,其實臉上都是外傷,看著可怖但不嚴(yán)重,不過顧檬硬要給他貼上,說是避免二次傷害,他反抗無效,也就隨她去了。
“替我謝謝阿姨。”
“謝什么,要不是冬天到了,她腿寒犯了,早拎包過來照顧你了。”范小天從購物袋里,拿出剛剛?cè)コ匈I的蘋果,順手拿起柜面上的水果刀,坐下削皮:“顧檬怎么不在?”
“回家拿換洗衣服去了。”
“對不起啊。”范小天忽然道:“都怪我,要不是我逼他太緊,他也不會魚死網(wǎng)破,傷了你。”
“這不關(guān)你的事。”沈嘉禾寬慰道:“你不要愧疚。”
范小天還想說些什么,就見他嘴角一勾,滿臉驕傲地說:“我要當(dāng)爸爸了。”
“哈?”范小天懵了下,待反應(yīng)過來,手中那削的長長的果皮隨著刀鋒一轉(zhuǎn)便斷了:“我要當(dāng)干爸爸了?!”
在看到他點頭,范小天當(dāng)即把削了一半的蘋果放柜上,“男孩女孩啊,哎,也不是很重要,我先去給他定個長命鎖吧,剛好以前婁蕭蕭給周大福代言的時候,加過那邊的經(jīng)理,順便再買個金手鐲。”
沈嘉禾看著低頭興沖沖開始給經(jīng)理彈消息,想了想還是問道:“你跟他的事,還沒和阿姨說?”
“還沒有。”那經(jīng)理恰好在線,回消息也很快,范小天邊聊邊繼續(xù)說:“我媽就我一個兒子,我想著循序漸進,有帶他到家里,讓他先和我媽培養(yǎng)感情,我媽還挺喜歡他的,我打算等時機成熟了再告訴她,到時候要是我媽把我趕出家門不見我了,你可要記得幫我去游說啊。”
范小天叭叭說了一通,發(fā)現(xiàn)他嘉哥沒鳥他,疑惑抬頭,就見他嘉哥盯著他身后的某處看,順著他目光扭頭。
病房門口,男人一身白色正裝,高挺的鼻梁上帶著他買的金框帶鏈條眼鏡,頗有斯文敗類那味道。
“我去,你怎么上來了?”范小天不知道為什么,莫名有種被抓奸在床的心虛。
“不是說就待一會兒?”謝衡神色淡淡,就是語氣有點陰陽怪氣:“等你好久沒下來,我怕有什么事絆住你,就上來看看。”
“能有什么事絆住,就是多聊了幾句。”范小天沖他打哈哈,而后回頭收起手機:“嘉哥,那我和他先去公司了,改天再來看你。”
“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沈嘉禾和他說完,朝門口的謝衡點了下頭,算是打招呼。
謝衡也點了下頭,作為回應(yīng)。
...
沈嘉禾出院那天,關(guān)于李蘇言的判決也下來了,判處有期徒刑3年。
對于這個判決,沈嘉禾沒有任何異議,令他意外的是,李蘇言請求見他。
“請在這邊等候一下。”女警員用手示意會見窗口下的靠背椅。
沈嘉禾道了聲謝謝,在椅子上坐下。
不多時,探視室的內(nèi)門便被打開,李蘇言雙手戴拷的出現(xiàn)。
他的頭發(fā)被理成寸頭,臉龐皮膚不復(fù)往日白皙,有點暗黃,眼神空洞木訥,如死水一般,眼睛下方不知道怎么搞的,劃了條約莫四五厘米長的疤痕,穿著監(jiān)獄發(fā)的藍(lán)色帶斑馬紋的囚服,許是冬天到了,外面又套了件橙色的、印有監(jiān)獄名稱的馬甲。
打量間,他在對面坐下。
兩人隔著厚重結(jié)實的玻璃遙遙相望。
片刻,李蘇言拿起旁邊的電話。
沈嘉禾也跟著拿起,等了一會兒見他仍舊沒有說話,開口打破了這沉默的僵局:“為什么要見我?”
“總覺得應(yīng)該要再見一面。”李蘇言說完又沉默了一會兒,不知道想到什么,低聲一笑:“我時常在想要是不認(rèn)識你就好了。”
可命運偏偏讓他們相遇了。
他們是那么地相似,他有著不輸于他的樣貌,同樣的考入了最好的戲劇學(xué)院,明明就連演技也不相上下,老師、同學(xué)也經(jīng)常將他們放在一塊討論,夸獎,就連《狼煙》的雙男主選角,他也選上了。
可偏偏,被提名的是他,年少成名的是他,家戶喻曉的也是他。
就差這一次,卻從此相差十萬八千里。
他在電影圈里如日中天,遞來的本子如過江之鯽,而他只能在電視劇圈里從小角色做起,出演并不喜歡的角色,被人欺負(fù),被咖位比他大的前輩掌摑。
“我的妒火無時不刻地焚燒著我的心,讓我難受至極,”李蘇言語調(diào)緩慢,自嘲地笑著:“只有去做點什么,我才會好受點。”
“所以,我為你布了一場局,我送你上周海寧的床,他嗜男童、有施虐欲、還有錄視頻的習(xí)慣,我知道他一定會動你的,也會留下視頻威脅你,而你一定不會就此屈服的。”
星道順?biāo)斓奶熘溩樱趺磿蚝诎蹈┦追Q臣。
他果然如他意料的那般和周海寧決裂,然后在娛樂圈銷聲匿跡。
而沒了他,漸漸的就有人注意到不輸沈嘉禾的他。
他拍的一部校園劇爆了,升咖、慢慢有熱度、有討論度,有流量、一切都很順?biāo)臁?
可他又回來了。
即使沒有周海寧捧著,即使是在這更新?lián)Q代飛速的娛樂圈,他一回來,還是有導(dǎo)演上趕著給他遞本子。
命運永遠(yuǎn)那么愛捉弄人,總是不斷地在逼他,不斷讓他明白,這個圈子他和他只能存在一個。
明明一起提了名,可是最終摘下影帝桂冠的還是他。
這不公平,他不甘心。
他付出了那么大的代價,才有了和他一決高下的資格。
卻還是不敵他......
“他是不是也對你……。”沈嘉禾忽然問道。
“是。”李蘇言空洞的目光逐漸變得憤恨,“他要對我下手,但是我的經(jīng)紀(jì)人幫我躲過了一劫,卻自己上了我。”
“哈哈哈哈,多可笑啊!”
真是荒唐、惡心。
“沈嘉禾。”李蘇言笑夠了,忽然道:“如果知道認(rèn)識你,會是我所有悲哀的開始,那一天,我會任由舞臺照射燈砸向你。”
沈嘉禾一語道破:“你悲哀的來源從來不是我,是你那顆驕傲又不肯服輸?shù)男摹!?
“也許吧。”可是他為什么要認(rèn)輸?
“你不也驕傲。”那天在長清影視城,即使被羞辱,也始終不肯定低頭,更是從沒看他一眼,向他討要半分情面。
仰視的從來只是他一個人而已,驕傲的沈嘉禾即使跌下神壇,也依舊不仰視任何人。
但如果當(dāng)時他向自己討要情面,自己會給嗎?
李蘇言低頭苦笑,語氣悲涼道:“下輩子不要再見了。”
既生瑜何生亮。
“三年不長,好好改過自新,出來仍舊可以重新開始。”沈嘉禾終是沒忍住勸誡道。
李蘇言沒有回答,放下了電話,臨走時又回頭深深看了他一眼。
三年是不長,但他孤零零的一個人,在這偌大的世界里連一份牽掛都沒有。
如果他沒有那么驕傲,或者平庸一點,在他為他擋下舞臺照射燈的那一刻起,他會有一個好朋友。
可沒有如果。
李蘇言在與沈嘉禾見面后的當(dāng)晚,自殺于獄中。
他總是不甘,可他永遠(yuǎn)不會知道《狼煙》的雙男主選角,原本不會有第二次的試戲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