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我一個人坐在門口吹海風聽評書。

我知道他會出來。

鐵門吱呀打開，一個人拉過凳子坐下來。

“敬禮，你來了?！?

“哥，對不起。”

“為什么？”

“當時形勢逼迫，我只能撒謊?！碧凭炊Y咽了口唾沫，“惹了大禍，怕連累你們。”

“這就不連累了？”

“......”

“說說咋回事吧？”

唐敬禮喝了口茶，想了想，開始敘述。

我家阿芬之前做這事我都不知道，也不知道她把錢弄哪里去了。我自己工資低，每個月4000多塊錢，上交3000塊，留下的錢匯給河源我父母看病。我沒資格過問她錢的事情。看到孩子用的蘋果臺式電腦，我心里也有些犯疑問，但沒多想，做財務工資高點正常，為孩子投資是必須的。

有一段時間，就是2006年初，阿芬明顯失魂落魄，情緒不穩(wěn)定，發(fā)呆多，完全不在狀態(tài)。我問她怎么了，也不說。

家人都問她，她就說他們來了個新財務經(jīng)理，很煩人，每天問東問西的。

我還說：“管他的，做好自己的事就得了，煩他他又不走?！?

最后阿芬跟我坦白了一切。她前三年每個月盜竊多少、她的上司得了多少、錢存在哪里。我震驚得像喝了100度的開水。

阿芬說：“主意是彭經(jīng)理出的，她讓我放心，大膽干，她包過。每個月五五分。不然就找借口把我開掉。與其辭職不如拿錢，反正也沒人看見，我就答應了。我一開始每個月也就做兩個工人，給她一張卡我自己一張。她不滿足，要我每月至少6個人，遇到年底盤點就停止。這樣一直做了三年。”

“這三年弄的錢最多，媽媽的銀行賬戶上有30萬?！卑⒎伊髦蹨I說，“2005年底彭經(jīng)理生了大病住院，只有辭職不做。黃經(jīng)理來了，據(jù)說他考過了注冊會計師，一來就神經(jīng)質(zhì)一樣查賬。他跑到人事去查那一年的進出人事資料。發(fā)現(xiàn)了問題，就找我談話，我不承認，他就說要去報告老板。我承認了他反而不報告。這個人特別壞、特別毒。我知道他的賊心，但是也沒辦法，證據(jù)確鑿我沒辦法抵賴。只好認了?！?

“我提出辭職，他不肯，說要報告老板，這不是簡單的貪財，是犯罪。他給我兩個選擇：要么給他10萬對過去的封口費，然后繼續(xù)干，五五分；要么我繼續(xù)干，我只拿一成，其余全部歸他。這霸王條款我不能接受。我不想做了，就同意給他十萬封口費，放我離開。他當天答應了，結(jié)果第二天又反悔，說不能放我走，我走了他得承擔責任?！?

“我要瘋了！”阿芬哭著跟我說，“老公，原諒我，我錯了。我再也不干這事了。”

晚飯后我和阿芬去找黃經(jīng)理，想送點禮，求他十萬元放人。他說他在河邊散步。

我們在河道上找到他，說明來意后他依然不肯。并揚言說如果不按他的辦，他馬上給老板打電話。我伸手奪他的手機，他以為我要打他，就大聲嚷嚷，對我拳打腳踢。我老婆推了他一把，我們倆跑了。沒跑多遠，我又停下來。我覺得這樣不行，不教訓他一頓，他會變本加厲。得讓他知道見好就收。

等他追上來，我一拳把他打倒在地，踢了他幾腳，告訴他，我們不是好欺負受擺弄的，同意我馬上給你劃賬十萬。不同意你的這些敲詐勒索行為我們也錄音了，你的職業(yè)生涯也別想光彩。

黃經(jīng)理疼的呲牙咧嘴，半天才說：“你老婆犯罪了，你懂么？我在幫你們。你還不知道好歹?！?

“你在讓她繼續(xù)犯罪，然后你撇個干凈。我老婆都錄音了。誰也逃不了?！?

”我只是說說沒有實施，你們是做了好幾年。至少要判刑5年以上?！包S經(jīng)理說，”不報告給老板可以，直接報警?！?

我氣的又開始踢他，他在地上滾，然后爬起來就跑，天色黑暗，他沒注意看路，腳下滑了，就滾下河道。

就聽到撲通一聲，阿芬驚呼：”他掉下去了！“

我急忙找下河道去的臺階想下去救他，跑了一百米也沒有找到，就想也順著坡溜下去。我老婆不讓我下，這里地形不熟，我水性也就是小時候的水平，不小心可能也會淹死。天色昏黑，我自己也沒信心能救到他。我老婆拽著我死活讓我回家。就這樣我倆跑了回來。

一路上，我就在想怎么辦，如果黃經(jīng)理沒死，他會告我故意殺人；如果黃經(jīng)理死了，會不會查到我，他是我害死的，我要負責任。查到阿芬，阿芬要坐牢。查到我，我更要償命。我們倆都出事了，誰來照顧老人孩子？

我人生中第一次遇到這樣的選擇題。是逃還是觀望？如果逃了，還有不在場證明。畢竟這是周日，我可以說是上周五下班后出門的。第二天阿芬?guī)臀腋鷨挝徽垈€長假，回老家照顧重病父母。

如果逃，我往哪里逃？回老家？父母不需要我照顧，回去工作得現(xiàn)找，還得是相對隱蔽的工作。我能做的只能是以前做過的。

說到這里，唐敬禮停了下來，沖著我說：”康哥，對不起。我把我所有的人脈資源搜索了一遍，發(fā)現(xiàn)只有康哥您家的小舅子是最佳選項。我跟他見過一面，他告訴我他做建筑工程施工，我覺得他能要我?！?

“你小子是個文人，還賊膽包天?！蔽也粍痈星榈卣f，“差點把送殯的埋在墳里，騙我的事怎么解釋？”

“哥，就你抬舉我是個文人，我是個蠢人?？墒钱敃r的情況我還沒蠢到講的故事讓你在半小時內(nèi)消化不了的地步?！碧凭炊Y苦笑了下，接著說：“阿芬的事復雜，她犯罪了，一時半會說不清，我自己也弄不清她怎么偷的。還要跟你解釋，你當時知道的越少越好。對吧！”

“好吧，都這樣了，你也白跑了兩年?！蔽艺f，“警察能找到證據(jù)嗎？”

“不能，他是自己滾下去的，我就是踢了他，沒傷他。只要我老婆不講就沒問題?！碧凭炊Y說，“江西這兩年飯沒白吃，哥，你弟弟易總讓我明白了我適合做什么。建筑行業(yè)是我的天地。我已經(jīng)出師了?！?

“呆在家里幾個月，成廚師了?！蔽抑S刺了一句。

“唉，我在想辦法，家里老人小孩也需要安慰陪伴。我怕他們出事。我還有點錢，還能撐?！?

“阿芬的廠長今天來，你知道吧。他們態(tài)度真誠，希望能幫到你?！?

“怎么幫，他們報警了，還好意思說幫?！碧凭炊Y有些憤怒。

“案情復雜，無法掌控。阿芬如果當時就承認錯誤，供出同伙，自覺退出贓款。廠長沒準會手下留情。她的同伙都離職跑了。她進了局子才坦白，晚了?！蔽曳治隽讼?，“廠長說積極退贓，有40多萬。他會跟法官求情，爭取從輕判刑。沒有錢的話，他可以借給你們?！?

唐敬禮狠狠剁腳，估計也揮舞了拳頭：“劉玉芬這個蠢豬，真想打死她，在這個廠里做壞事，對得起人家嗎？蠢女人?！?

“第一次黃經(jīng)理敲詐后收手就安全了。人這的貪心??！”我感嘆了句，“鞋帶散了，為了多跑兩步不系，下一步就摔個狗啃地。”

“她跟我承諾過再也不做了，原來是沒找到好伙伴?！碧凭炊Y氣洶洶地說，“所以這是她罪有應得！”

“委屈了老人和孩子。兒子今年9歲吧？”

“10歲讀四年級了。我會安頓好他們，就在深圳找找工地，從頭做起。”

“你成立個建筑公司吧，接活就容易得多。”我建議到，“把江西的業(yè)績都拿過來做資本。不打工了?！?

“嗯，我也這樣想，可是這邊要退贓，退完就沒有一分錢了?！碧凭炊Y苦惱地抓頭。

“你的建筑公司我入股一半，先期登記注冊所有費用我來擔。如何？我現(xiàn)在除了還房貸不需要錢。我給你弄到50萬注冊資金。你慢慢還25萬就可以了。只要你做起來，就不愁錢了。”

“哥，我又想給你跪下了。”唐敬禮笑嘻嘻地說，“我就覺得吧，你是媽祖派來世上拯救我的?！?

“我可不是拯救你，我是看中了你能賺錢?！蔽夷闷鹁破浚凭炊Y立馬接過去，倒了兩杯，碰杯，一飲而盡。

我老婆說唐敬禮第二天一大早就全身干凈利索出門了。

他去各家銀行把錢全部集中在一塊，然后去了法院。求見法官，馬上退贓。

退完還有幾萬元。他又立即到工商局去注冊建筑勞務公司。

晚上回來跟我匯報，流程弄明白了，還需要各種勞務上崗證。他得去一趟江西，和江西的工地朋友們借用。

給我弟弟打了電話，他馬上同意幫忙辦好，只管回去拿。

我也找我弟弟借了30萬。準備好資金。就等他江西回來。